“怎么会这样!”徐太夫人愕然道:“这也太……前头我就听了几句消息说是小皇孙不大好,方才进宫的时候倒是四处都张灯结彩的,还以为没那么严重,却没想到……皇后殿下,这件事情圣上知道吗?”
    徐太夫人抛出的这个问题,看似和小皇孙的生死没什么关系,实则却是关乎命脉。
    诞下痴儿、死胎之类的事儿,比起孩子的性命,皇室颜面才是最要紧的。传出去了,百姓们若是谣言四起说皇上不受上天庇佑、失了福分,那可就糟糕了。而对东宫来说,这样晦气的消息传到圣上耳中,圣上会不会认为太子天命不佑?
    豫王那边再加一把火,这事儿就更没法收拾。
    皇后自然明白徐太夫人的意思,脸上一沉,摇了摇头。
    徐太夫人就叹了一口气。
    果然没有告诉圣上……小皇孙明明命不久矣,却还故作喜庆地在三宫六院里张灯结彩,一是为了掩饰,二却是一种冲喜吧。
    “不知母亲有没有什么认识的名医,宫中周御医已经诊治过了,拿不出办法来。”皇后忧心道:“好歹是太子的嫡出皇孙,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不忍看他病死。”
    徐太夫人道:“既然皇后殿下求到我们头上,我们徐家自然竭尽所能。我先前倒是知道几个云游在外的神医,等明日的洗三礼过了,我便安排人送进来。只是成不成,就看这孩子的造化吧。”
    徐太夫人说得并不乐观,太子妃的母亲连忙对她跪拜,让人扶起来后却又嚎啕大哭,道:“可怜的婉娘,是受了多大的苦楚才生下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呀……”
    皇后和徐太夫人只能好言劝她,陈家的宗妇、原配太子妃的母亲一同来了,瞧见此景也是触及了心肠,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当初就是死在这个屋子里的,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满屋子都是哭声。
    还是皇后劝众人道:“太子妃还躺在里间呢,你们不要吵着她了。”一壁命宫女们将众人请出去。旁人也就罢了,然而那太子妃的母亲哪里肯走,扯着皇后的裙摆跪在地上道:“求我进去看一眼婉娘吧,就一眼……”
    皇后摇头看着她,还是让人把她拉开了,道:“如今你是这幅样子,太子妃见了只会更伤心,你去看她能有个什么好?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太子妃的母亲便哭天抢地地被架了出去,其余的人更不敢多留,纷纷退到外头给太子妃磕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官急匆匆地跑进来了,跪着道:“禀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起来了。太子妃殿下说,想要见一个人。”
    皇后先是惊道:“不是嘱咐她要卧床静养么,怎么能起来?!”又叹气道:“她是想见她的母亲柳氏吧?柳氏没见过世面,遇见事儿就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子还是不要见了,没得给她雪上加霜。”
    那个宫女摇头道:“太子妃殿下说了,想请徐大奶奶进去。”
    外头的人都是一惊,随即纷纷侧目看向傅锦仪。
    傅锦仪自个儿也愣了,站起来道:“这……太子妃殿下要见我?”
    皇后的目光微微一动,道:“徐大奶奶随我进去吧。其余的人,先等在这儿。”
    傅锦仪很快被带进了太子妃生产的寝室。比起外头挂满了帐缦的厅堂,这一间内室显然更加密不透风。所有的日光都被隔绝在外,闷热而腥苦的气息扑鼻而来,头顶上悬挂的夜明珠散发出的雪白光泽反而更给人压抑之感。
    傅锦仪忐忑地看着床上那个瘦弱的人影。皇后率先走了过去,拉住太子妃的手动容道:“我可怜的孩子啊!你且放心,小皇孙是太子的嫡亲子嗣,母后如何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的年岁只比傅锦仪稍长,她年幼嫁入东宫,无论是在陈家还是皇室的眼中,她都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太子王冠上的装饰。她空有名分却没有力量,命运根本由不得自己。
    她在东宫中如履薄冰,能换来如今丈夫的敬重和皇后的怜悯,天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母后能这样想,儿媳感激不尽。”她眼角一酸便要哭起来,皇后连忙道:“月子里可不能这样。唉,若是小皇孙真不成了……你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可要好生调养自己的身子,不能落了什么病根。”
    太子妃咬着嘴唇强忍泪水。半晌,她倔强道:“不,不会的。我的孩子不会死,他是龙子凤孙,我会抚养他长大成人……”
    皇后的神色里越发不忍了。
    “媳妇,你别这样,今日我把陈家和徐家都请过来了,可他们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丧子之痛本宫亦经历过,本宫都明白……”皇后宽慰她道:“你要想开些。在宗人府的时候,这个孩子就被蛇毒侵体了,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不容易。宗人府的事情,本宫和太子都不会忘记的,你和这个孩子,都是我们东宫的功臣。你放心,太子不会亏待你的……”
    八个月之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忘记。
    皇后直直提起此事,底下跪着伺候的心腹宫女们面上都流露出悲切之色。
    只是太子妃仍旧死死咬着嘴唇,半晌,她突地抬头望住了傅锦仪。
    “荣安,我传你过来,是想要求你帮忙的。”太子妃一字一顿道:“你,一定要帮我,求你了!”
    这话令皇后和宫女们都惊愕起来。皇后道:“傻孩子,连本宫和徐家都没有医治小皇孙的好办法,傅氏年轻,她又能如何帮你?”
    太子妃的目光却一刻也没从傅锦仪脸上挪开。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一个猜测。当初我虽服了蛇毒,却也事先用了解药,不应该导致小皇孙丧命。而且,小皇孙如今的症状和蛇毒中毒并不相似。”
    太子妃说完这句话,傅锦仪的脸色也跟着发白了。
    太子妃的猜测……她同样猜到了。
    果然,太子妃再次开口了:“所以,造成小皇孙患病的原因,或许根本不是蛇毒,而是另有真凶。荣安,能够在东宫眼皮子底下谋害小皇孙,让人抓不住把柄不说,我们还拿不出救治的办法。如此拼尽全力,你觉得这个真凶,会是谁呢?”
    傅锦仪的呼吸猛地顿住了。
    她一张脸憋得发青,半晌,在太子妃步步紧逼的目光中,她讷讷地吐出两个字。
    “萧家。”
    她其实也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说出来。
    萧家被徐策逼得太紧了,致命的把柄被敌人握在手里,谁知他们的明天是什么样的?在这种情况下,活命的办法有很多种,而顺从徐策的意志成为太子党座下的走狗和牺牲品,无疑不是什么好选择。
    如果能抓住另一个筹码,以此威胁徐家的话,倒还有半分生机。
    “对!就是萧家!”太子妃紧紧攥住了被角:“我是孩子的母亲,我愿意拿任何东西换小皇孙的性命!萧家眼看就要满门抄斩,就像是走投无路的豺狼,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此前徐策进宫向太子殿下禀报此事时,我就警觉了,却没想到还是让他们得了手。荣安,现在我只能求你。只要你肯向萧家低头……”
    这话一出,不光是傅锦仪脸色雪白,皇后的身子也僵住了。
    “太子妃!”皇后倏地打断了她的话,方才的怜悯神色早已被威严的肃穆代替:“你是东宫正室!萧妃不过是我徐家的手下败将,你竟要向她低头?!”
    太子妃冷冷地扯了扯唇角。
    “母后莫要动怒。”那冷嘲的神色不过一瞬,她再次低下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盯着前方:“儿媳自然不敢坏了太子殿下和母后的大业。儿媳的意思,不过是想要求荣安县主帮忙。荣安县主是徐大将军的正室,只要她出面蒙混萧家,假意求和,儿媳相信萧家不会拒绝的。”
    皇后愣愣地看着她。
    而傅锦仪的脸色却已经白如金纸。她的嘴唇哆嗦着,她甚至不敢看太子妃。
    很久,皇后终于开口了。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定在了傅锦仪身上。
    “荣安,你……”她吞吐了一瞬,道:“你也看到了,小皇孙危在旦夕。这可是太子嫡亲的血脉,本宫不忍心看他夭折。你就当是帮帮太子妃,只要你肯出面,萧家会松口的。”
    傅锦仪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小皇孙真是萧妃所害,她想要以此为要挟交换被徐家抓住的把柄,手里就一定留有救治的解药。
    自己身为徐策的正室,自己能够出面,正是萧家希望看到的。只是听皇后的意思,她是不可能交出萧家想要的东西的!
    小皇孙的性命固然要紧,然而徐策手中的把柄也万万不容闪失啊。甚至到了万不得已,皇后或许会舍弃小皇孙。
    皇后绝不会交出萧家通敌叛国、偷盗兵器的物证!而自己,将孤身一人前往萧家,用并不存在的筹码来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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