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如今一人之下,却在朝中四处扩张自己的实力。”叶怀瑾盯着许宁妤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表妹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大胆猜测一下——”叶怀瑾将施加在许宁妤身上的压力略收了一些微眯了眯眼,道:“我猜表妹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许宁妤的心跳漏了半拍。
    看她反应叶怀瑾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他忽然直起身子,重新恢复了一贯温润的样子,脸上笑容淡淡,如同问许宁妤晚上吃什么一般随意开口道:“既然表妹知道那么就说说看吧,我与殿下洗耳恭听。”
    叶怀瑾一口一个表妹叫的许宁妤心里发毛,她只想着分析太后的意图却忘了掩盖自己本就知道一部分真相的现实,就这么把信息量抖给这么一个细心如发的男人可真是太可怕了,自己还什么没说就全都被发现了。
    说好的彼此之间多一些真诚呢?
    她哀怨的瞪视着叶怀瑾,又飞快的瞄了一眼姬职的神色,后者一脸摩拳擦掌等待吃瓜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主。
    “下次世子哥哥想知道什么,可以不这么套我的话吗?”她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笑的看起来一脸纯善一些。
    叶怀瑾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下次表妹要是实在想交换一些信息,也可以直说,无需这么委婉。”
    “当然,虽然不一定能交换到。”
    许宁妤恨恨地捏紧了手指,姬职的眼角也抽了两抽。
    叶怀瑾十分满意他们这个反应,十分讨打道:“所以,表妹还没说这其中的缘由。”
    “缘由么——大概就是可能陛下不是太后亲……”
    叶怀瑾大惊失色,在许宁妤将话说完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的嘴,心有余悸:“你还真是敢说!”
    “不是你非要听么?怎么我要说了又不让我说。”许宁妤轻嗤一声,不过扳回一局如愿看到叶怀瑾失态的样子也是心情大好,她决定蹬鼻子上脸一次:“所以世子哥哥其实对于这些事情也是一早就知道的。”
    当然,她也没打算放过姬职:“还有靖王殿下。”
    姬职突然被点名,想要暗搓搓吃瓜的打算落空,于是也学着叶怀瑾平日里装深沉的样子,皱着眉头对许宁妤道:“许姑娘说什么?”
    ……行。
    她懒得再跟这两人废话了,论心机她跟叶怀瑾何止是差了一星半点,想从这人口中套出来什么有用的话比登天还难,她也懒得难为自己,径直撇下这两人往山下去了。
    等许宁妤走远,姬职面色终于凝重,“表小姐知道的好像比我想象中要多。”
    “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依你看她知道自己跟太后的关系吗?”
    “……”叶怀瑾沉默一瞬,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联系一直以来这个表妹的表现以及明里暗里的话,郑重道:“十有八/九是知道的。”
    “那倒是有意思了,明显表姑娘是知道太后想做什么,只是看表姑娘打算倒像是想一直站在你这边。”姬职忽然笑了,意味深长道:“如英,表姑娘的心意……”
    “胡说什么!”叶怀瑾突然发火,给姬职吓了一跳。
    姬职已经不是头一回被这个在身份上比自己还要低几个等级的好朋友训斥了,“我不说了就是了,你急什么?”
    叶怀瑾皱着眉看他,道:“这话只我知你知,以后也不要再提了,要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她还如何自处?还嫁不嫁人了!”
    姬职被他说的有点头疼,也自知理亏,辩驳的话都噎在了嗓子里。叶怀瑾将堂堂亲王说成这个样子,也觉的不是太妥,因此见姬职不再言语便也准备将此事揭过。
    男人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眼,两个人将话说开之后又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又叫姬职想起来在带许宁妤来铜雀台之前她无意间问自己的话。
    叶怀瑾最近一直在东厂部署自己的人手,他这个表妹该不会是把这话都跟他说过了吧?
    他试探着问叶怀瑾道:“表小姐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叶怀瑾警觉起来,“什么奇怪的事情?”
    看来是还没来得及,他放下心来,若无其事道:“像今天这样的,自己挖坑往里跳的事情。”姬职淡淡笑着,如英的心思细腻,只是这么问了一句已经起疑了,叶侯爷的事情都瞒了这么些年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很多,你想听什么?”两人都是心思细腻的主,姬职晓得叶怀瑾起疑,叶怀瑾自然也听出来了姬职有事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还是他跟表妹都知道自己却不知道的事情。
    ……
    为了不跟太后回宫的日子撞到一起,当天晚上叶怀瑾就叫了许宁妤准备回京了,姬职跟太后并不亲近,因此也跟他们一道回去。
    回京的路上叶怀瑾仍是跟许宁妤一起坐的马车,虽然没有来时姬职的马车那么奢侈,不过车里安置的东西也不算差,许宁妤抱着暖手炉披着厚重的毯子缩在角落里翻着一本美人图看得入神。
    叶怀瑾与她对面坐着。等许宁妤又一次翻页的时候叶怀瑾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犹豫着忘了跟我说?”
    许宁妤抬头,叶怀瑾眼眸漆黑,坚定温和,不像是试探她的样子。
    她自然记得来铜雀台前她问姬职的话,难道姬职已经跟世子哥哥说过了?
    “靖王殿下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太多,似乎知道些什么,不过却不打算告诉我。”叶怀瑾笑笑,许宁妤见他难得有事情竟然没打算瞒着自己,很是受宠若惊。叶怀瑾继续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吧。”十分肯定的语气了。
    人精。许宁妤在心底评价他,不过这件事本来她就好奇,虽然不知全貌,但是听世子哥哥这么说其实姬职应当是知道的比较详细的。
    难得叶怀瑾这么坦诚的问她,那她当然也不能太小气了,于是在脑子里过了一番之后她合上怀里的册子,认真的盯着叶怀瑾道:“世子哥哥应当是知道我先前去春风得意楼见到逸王爷的事情的。”
    叶怀瑾点了点头。
    许宁妤继续道:“逸王爷当日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想要以此作为条件叫我帮他办些事情。”
    叶怀瑾面上不显,看来这些其实他都是知道的。于是许宁妤也不废话,直逼重点:“我的身世虽然逸王爷没有直说,不过几次在太后面前的所为以及他刻意说的那些话也叫我不得不多想。因此我也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高深莫测的看着叶怀瑾笑,却也不说自己的猜测是什么:“不过这种事情于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无非是尚书府那几百条鲜活的生命因何而死,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
    “不过逸王爷给我的消息不多,只是倒让我知道了些别的事情,世子哥哥都不知道的事情。”她顿了一下,脸上笑意收起:“世子哥哥知道舅舅是怎么死的吗?”
    叶怀瑾从许宁妤开口主动说起她跟姬冲见面开始心就揪起来了,他能从许宁妤平日里的言行上大概察觉到这小姑娘自己很有主意,也知道许多他刻意瞒着她的事情。虽然不清楚她这种无所不知的神奇之处到底源自何处,但是有一点他比较确信,就是这个表妹如姬职所说确实跟他是站在一处也愿意跟他站在一处的。
    只是许宁妤的这个问题,让叶怀瑾觉得有些慌乱。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父亲当年身体康健又是武将,究竟是怎么样的恶疾才能让他在北疆突然暴毙。
    只是当年所有的人都这么说,而且父亲的尸首从北疆运回京都又是在当时炎热的六月,查验出来没有中毒、没有外伤,而且穆姝也是重病着被送回来的,所以他除了相信所有人说的父亲的死亡是突发恶疾外就着实无能为力了。
    他哑着声音开口:“十五年前父亲率兵与月祗国交战,当时月祗国营里有一位擅药的军师,为了能与父亲率领的军队抗衡研制出来一种能在短时间提升战斗实力的药物给士兵服用。后来那些用过这种药物之后战死的士兵,只要是被人触碰过伤口的,就发了一场怪病,父亲就死于这场怪病……”
    许宁妤听得却是皱起了眉头,要是这么说的话,难道是姬冲在骗自己吗?
    叶怀瑾也察觉到她神情,不由问道:“逸王跟你说了父亲的事?”
    许宁妤踌躇开口,开始怀疑自己听到的消息的真实性,不太确定道:“但是逸王爷说的是……舅舅的死是……太后一手促成……”
    第二十一章
    许宁妤说的话,叶怀瑾听进去了。他不单听进去了,等回到国公府送许宁妤回了清漪院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了老国公院子里。
    他打算好好问问老爷子太后的事。
    冬日天短,黑的也早。夜里天寒,叶重正准备服侍老国公歇下了,因此听到小厮来报说世子过来了的时候还是觉得挺新奇的。
    “他不是一早就去接小妤儿去了?这么晚了还跑来我这里一趟?”
    虽然疑惑着,老爷子却十分利落的叫叶重给他把衣服拿了过来,对自己的孙子叶放还是很了解的,无缘无故的他不能这个时候过来,因此一定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您也别起了,就这么靠着吧,我去带世子进来。”叶重拦住要起来的老国公,快步出去将叶怀瑾带了进来。
    “劳烦叶叔了,我来问爷爷一些事情,您先回去歇着吧。”
    等叶重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爷孙二人,叶怀瑾也不客气,一掀衣袍径直坐到了老国公床边,也不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老国公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隔着被子用膝盖顶了下他,没好气道:“寻思什么呢?想问什么就问!”
    “……”叶怀瑾没太防备,被老爷子这一下撞的差点掉下床去,他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对老爷子道:“爷爷跟我说说太后的事情吧。”
    老国公疑惑道:“太后又怎么了?”
    叶怀瑾自然不敢跟老爷子说从许宁妤那里听来的话,因此道:“今日在铜雀台,娘娘想让我娶了她身边的花未姑娘。”
    “太后虽说并不是我的亲姑母,但是既然她是从咱们定国公府出去的女儿,现如今又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与咱们国公府本就同气连枝,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这小子!”老国公又怎么听不出来叶怀瑾话里的意思,只是却不太明白孙子如今又旧事重提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咱们定国公府当年有你父亲,朝中上下谁不对咱们国公府忌惮三分?不然你姑母又何以能在后宫立住跟脚?现在你父亲不在了,你虽还未参与朝堂之事,但是这国公府不早晚有一天都是你的,你若是娶了宫里的人,以后自然也能跟陛下互相依仗。”
    这些话老国公早些年就跟叶怀瑾说过,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许宁妤、陛下与太后之间的关系。老国公现在也依然不知道,不然一定第一个就去宫里质问太后了。
    若陛下真的是太后的儿子那也好说,想让一个女人来牵制住自己作为太后母子的依仗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无论是太后还是他都很清楚,太后想塞给他的可不是宫里的人,而是太后自己的人。所以太后只是单纯想让国公府跟自己绑在一起。
    她想要的是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无非是日后皇帝真与她离心,她背后还有个定国公府与她撑腰罢了。
    只是哪里能有这么美的事呢?爷爷不知情,他却是个清楚的,因此他没打算顺着老爷子的话往下继续说。
    “爷爷当年是在汇城遇见太后的,当时太后身边没有别的人吗?”
    “当年你姑母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的破破烂烂的在汇城卖/身葬母,我与你父亲那时候刚跟月祗国结束一场恶战,在汇城休憩闲逛,她的眼睛与你大姑姑很像,我跟你父亲经过的时候她就直硕硕的扑到我们俩身前,也算是缘分。”
    叶怀瑾听得微微皱眉,道:“就是这些?”
    “就是这些。”
    “那……太后可通药理?”
    听孙子这么问,老国公一度陷入沉思之后,片刻之后他看着叶怀瑾道:“大概是通晓一些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平日里小病小灾无钱医治,知晓一些药理也是常见的,我记得后来你父亲时常头痛,就是你姑母寻的方子给医好的。对了,你问这些是做什么?”
    叶怀瑾笑笑,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他道:“今日在铜雀台见太后备了几样药膳,孙子好奇,因此问问您,不过您说太后有医治头痛的方子,今日回来的时候我倒是听宁妤有说近来有些头痛,不知道当年太后给父亲的方子还在不在了?”
    “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在?宁妤可有大碍?”
    “无碍。您先歇着吧。”
    老国公被亲孙子这一遭整的云里雾里的也没明白他问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只是任是自己这一把骨头再不中用也察觉出来几分不对。
    不过左右自己孙子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等真出了什么事,早晚都要传到他的耳朵里的。因此也不再纠结,等叶怀瑾出去之后就直接睡了。
    他这把老骨头,可是折腾不起了。
    ……
    第二十二章
    转眼就是除夕。
    定国公府虽然人口不多,但是府上的人将府中上下装点的焕然一新,大家的过年氛围都十分浓厚。像是特意为了迎接过年,从年三十的下午开始,天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只一个时辰的功夫地上就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
    男人们都还算矜持,年龄小一些的丫头们就不太能把持的住了,这种时候谁也顾不得冷了全在院子里玩儿雪,国公府里难得这么热闹,一点不见人丁稀少的样子。
    说来也是奇怪,整整一个冬天除了腊月前后零星的几场小雨还从来没见过下雪,也难怪大家都这么兴奋。虽说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并不一定能够意识到“瑞雪兆丰年”的意思,但是这并不影响府里大家过年的愉悦心情。
    许宁妤给清平发了压岁红包就放她去杏芳苑找清河玩儿去了,府里的主子们这会儿应该都给伺候着的下人们放了假。清漪院相对来讲还稍微清静一些,她自己也喜欢雪,因此先前杂役们来说要给她扫扫院子里的雪的时候直接被她拒绝了。
    但是怕冷却也是真的,这种天气她都恨不得裹个七八层的棉被缩在床上不起来,只是难得这么大的雪,不去感受一下也深觉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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