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又吩咐了孙奶娘去煮一碗安神汤端来,又让桃子在屋里熏了助眠的香。安神汤还没煮好,祖母的参汤却先送到了。
    云姝喝了个半饱,已有些困倦,倒头便睡下了。
    这一睡便到了深夜,再醒来时看着窗外的月色,云姝有些懊恼,她竟没做梦。安安稳稳的睡了香甜的一觉,醒来后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
    桃子和孙奶娘早已备好了饭菜,云姝一醒来就给她热了吃了。云姝近来胃口不好,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让人将东西都撤了,她披着披肩去外面透风。
    连荷正在院子里练剑,见云姝出来,立即停了下来,远远行了一礼,收剑入鞘,改为练拳脚功夫。
    云姝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看着,看着看着就来了兴致,跑上前去讨教。
    连荷先教了她一些基本功,说要下盘练扎实了才能继续学拳脚上的招式,否则就像建房子,根基不稳,早晚要塌方的。
    云姝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所以也不抱怨,连荷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达到了体力的极限就歇息一会再来。
    云姝有一股信念支撑着她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做好,纵使艰辛,也决不可半途而废。她的这股韧劲儿激励了原本小看了她,并未认真教导的连荷,也开始纠正自我的态度,从细节上帮助云姝达到更标准。
    废寝忘食的练到了丑时三刻,云姝就被孙奶娘强行拖回了床上,让她有精力白天在去使,别越练越精神,到时候昼夜颠倒可有的受了。
    接下来的两日,云姝除了晨昏定省,就是躲在朝花苑内睡觉。
    然而有时候她越是努力的想去做个梦,偏偏都是一夜无梦到天明。可有的时候她只不过稍稍打了个盹,就会忽然梦到许多零星重要片段。
    这一次是中午小歇的时候,云姝练了几日的基本功,四肢都很酸乏疲惫。吃过午饭后歪在椅子里看了一会书就困的睁不开眼睛。
    几乎在她刚一闭上眼,那可怖的黑暗洞穴就将她吞噬了进去。
    缓过神来,仍旧是那个囚禁人的洞里。洞外天色昏暗无光,洞内篝火通明。
    洞内的人都很紧张,分成两拨正在对峙着。凶徒一方操着刀,骂骂嚷嚷的作势朝前围堵。
    而此时云凯旋正在与另一个男子将贞安帝护在身后。云凯旋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绛紫色的陶瓷小罐,凶徒若敢上前一步,云凯旋就作势要将陶瓷小罐摔在地上。也不知其内装了什么东西,竟让那二十几名凶徒不敢立即上前。
    贞安帝的脸上倒未见惧色,只是似乎被气得不轻,脸冷的像一坨冰。
    云凯旋和另一个人身上都有伤,特别是云凯旋,他的额头挨了一刀,眉骨上有一道皮肉翻卷的刀口,血都流进了眼睛里,半边脸都是血,看起来很可怖。不过让云姝真正担心的是他泛紫的嘴唇和面色,那显然是失血过多以及中了毒的征兆。
    凭着前几次的经验,云姝知道一旦自己的情绪波动太大她就快醒了。匆匆看着四周,扫了一眼散落了一地的瓶瓶罐罐,就从梦中惊醒过来。
    云姝立即喊来桃子拿笔,七拼八凑的将那些闪过脑海里的细节都记录在一个小子本上。云姝这回可以肯定了,她这次预见的,正是上一世轰动一时的流民起义,帝沉渊事件,也是让云家一步登天的机会。
    只不过云姝还不能确定,这梦里的场景是已经发生了的事,还是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第二十三章
    放下笔,云姝坐直了身子,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冷汗。
    果然不同了,上一世帝沉渊事件虽然不知最后是谁解的围,但云凯旋最终可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不但没中毒,脸上更没有任何伤口。
    这一世他的眉骨上的那道伤,必然是要落下一道狰狞的疤。而且中的那毒,还不知是否有解……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神色这么凝重?”桃子在旁担忧的问。
    云姝小心的叠好了那张纸揣在怀里,起身道:“我去要去见祖母。”
    “小姐!老夫人过来了!”
    云姝尚未走出房门,孙奶娘就急忙来通报。
    孙奶娘话音才落,柏氏随后就进屋了,老太太的脸色不大好看,屏退了左右的下人,只留了刘嬷嬷在屋里伺候着。
    柏氏拉着云姝的手道:“姝丫头,只怕事情真被你预料着了。我派去给你父亲送手信的汪泉至今都没回来。这都三日了,若是不出意外,昨日早上就该回来的,可是过了这么久汪泉还都音信全无,祖母担心……”
    “祖母,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不能等了,我要去救父亲!”云姝截断了柏氏的话,异常坚定的说。
    柏氏闻言一愣,“你去?”
    “一定要我去!祖母,那梦里的场景我记得清楚,可我说不清楚。我若不去,让旁人去哪里辨认?耽误的时间只怕在出什么变故!父亲就凶多吉少了……”
    柏氏闻言沉默了,云姝说的确实有道理,可她又不放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在外独自赶路。如果江宁那边真出了什么变故,以她一人之力也是无法逆转局面的!
    “那就让子元跟着你一起去!事关他父亲的安危,这件事情也必须要同他说清楚的。姝丫头你放心,你大哥最是疼你,他如果知道了你的能力,只会更加努力的保护你。”
    “祖母,我相信大哥。”
    云姝只和柏氏说了云凯旋可能会遇难一事,却没说贞安帝也在那五个被绑了的人之中。在柏氏的心里,这只是救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云凯旋,多派几个身手伶俐的人去一定没问题。
    可实际上呢?那些可是连皇帝都能绑架的凶徒,目的不明,受雇于何人亦不知晓。一般身手的人只怕还没靠近,就会被察觉到,到时候打草惊蛇只会更危险。
    即便云泊霖可以做到悄无声息的接近那些人,可试问要安然无恙的从那二十多个凶徒的手中救出贞安帝和云凯旋,即便倾尽云家上下所有的能人异士也是无法达成的。
    云姝其实在做决定要亲自前去的时候,心底就已经有了盘算。既然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她再不想和那个人有过多的牵连,这次也非他不可了。
    ——
    云泊霖正在上职的时候,就被家丁以老夫人病了的借口急匆匆的召回。
    云家孝子远近闻名,云泊霖请了假,上头也立即就批准了。他前脚一踏进柏氏的院子里,门就关上了,祖孙二人在房中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府中的李氏正因着云瑶的伤而忙的焦头烂额,二房的一家子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所以对这府中即将掀起的风云变幻毫不知情。
    一个时辰之后,云泊霖一脸沉重的从柏氏的房中走出,而云姝也已经在院内等候他多时了。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云姝苦笑了一声,远远朝云泊霖行了一礼。
    云泊霖为人沉稳寡言,他的反应只在于多看了云姝几眼,好奇的将她打量着。仍旧是那还没长开的小圆脸,杏仁儿眼睛亮亮的,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云泊霖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终无奈的笑了笑,多余的一句都没问,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都收拾好了?”
    云姝摇头,“还有几件事没办,等大哥帮忙。”
    “说。”
    “我需要一名可以随我们远程的大夫,医术要好。还需要解药,无论什么毒的解药,越多越好。”
    云泊霖点头,边走边道:“我这就让云海去办。你等我半个钟头,然后咱们就启程。”
    “还有一事……”云姝看了一眼云泊霖,“这事我没和祖母说,怕她多填担心。如果我的预料没有出错,当今的皇帝陛下……也和父亲面临同样的危机。”
    云泊霖蓦地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云姝。
    “八成。”云姝连忙道:“我只有八成的把握。”
    “太多了……”云泊霖的脸色比听到自己的父亲受难更加凝重了许多。
    前日翰北王来府上的时候,曾故意透露了贞安帝微服出巡江宁,体察受灾难民实情,并将这偌大的上京城都交由他来统管一事。侧面影射出贞安帝有意要立他为储,并送来诸多厚礼,想要笼络云家占到他的阵营。
    现在云姝却说贞安帝八成已经和他们的父亲被人给绑了,云泊霖有一瞬间觉得头上压了千斤重担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贞安帝在他父亲任命的地盘上被人绑了,这若是真的,若皇帝真出了什么岔子,那么云家很可能会面临满门陪葬的下场。
    “别说八成,五成的后果我们都无法承担,姝儿,这事开不得玩笑。”
    云姝自然也知道这开不得玩笑,她道:“所以大哥,我希望你能匿名给郁南王送一封信,将这事通传给他。说得严重一些,最好能让他立即带兵前去救援。我们走在前面,可以给他们指路,到时候救父亲和皇帝也能顺利一些。反之,若是我的预料有错,这匿名信件查不到我们云家的头上,也可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云泊霖第一次觉得云姝竟是这样的聪明,看来她早已打算好了。也是,他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只剩下震惊,还没想好对策。
    但听了云姝的话,云泊霖却忽然问了一句,“为何是郁南王?据我所知,你似乎对他颇有成见。”
    云姝一愣,“大哥从哪里所知?郁南王救我两次,我感谢还来不及,怎敢对他有成见?”
    “是吗?”
    云姝连连点头,“我不懂朝政,但是单凭看人和耳听来判断,似乎郁南王的人品口碑比翰北王要强上许多。我只是建议,大哥觉得谁更合适就给谁传信,云姝没有意见的。”
    云姝又将自己先前写好了收在衣服里的纸张拿出来递给云泊霖,“这里是我记录的一些零散梦境,一些有特点的位置也都有所标记,但是不知江宁那附近到底有多少个种桂圆树的山头。大哥先看看记下来,到了江宁我们在决定。”
    云泊霖点头,将纸接了过来,看着上面娟秀的小楷字体整齐的写着梦中的细节,甚至连一些毒药的名字都有记录。
    云泊霖看后深吸一口气,将纸妥帖的收好,问她,“你不怕吗?”
    当然怕,可是云姝却说:“哥,我们不能没有父亲,云家不能没有他。”
    那个嘴硬心软,脾气暴躁却对她从来都细心体贴的粗狂男人。纵使他并非她的亲生父亲,是舅舅,可待她,比她那位父不详的血缘之亲要强上千百倍。
    他还有大好的前途在等着,他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和苦苦期盼他归家的老母亲在等候。万万不能因着她的重生,就折在那个鸟不拉屎的江宁城,云姝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
    云泊霖的动作极快,不到半个钟头,云姝交代的所有事情都办好了。只不过,给郁南王的匿名信却没有收到。
    云海从郁南王府匆匆回来禀报,郁南王刚刚带领了自己的八名影卫,四十多名亲卫队出城了,快马加鞭朝东出发,正是江宁的方向。
    匿名信是不必送了,怕是郁南王的暗哨已经有所发现,正赶去救援。
    申时,太阳已经开始朝西偏移,云府的后门已经备好了四匹快马。
    兄妹二人出行,对外只说去看望重病的外祖母,恰好李氏的娘家就在离江宁不远的洛安城。为了赶路云姝将桃子留在了朝花苑,此行只带了身手利落的连荷,而云泊霖也只带了随身侍卫云海。
    一行四人出城之后,在城外与先前联络好的一名医者集合,随后一行五骑快马加鞭朝东出发。当夜他们在一个小镇子落脚休整,云海并未留宿,他快马加鞭的先行了一步,到了江宁城。
    在守尉府上探寻了一番,发现守尉重伤昏迷在榻,府里乱成了一团,没人知道工部侍郎的行踪。而正在兴建的水渠工程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监工亦不知工部侍郎去了何处。
    城内外还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正在紧张的四处搜寻着什么,云海暗中观察了一阵,没与那群人碰面,立即动身前去与云泊霖汇合,将所探知的消息统统告知。
    得出的结论是,云姝梦里的事情果然再一次被应验了,只怕这会云凯旋和贞安帝都已被掳。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很可能就是贞安帝的亲卫军,正在无头苍蝇一样的寻找失踪的当今圣上。
    杀头的大罪,他们不紧张才怪。
    第二十四章
    贞安国土广阔,地势划分五大块。
    东漠、西辽、南川、北塬,四大分部环拥着国都上京所坐落的中州。
    国都的选址是经历了数百代前朝国主的反复斟酌再三,才选定的风水地势俱佳的龙兴之地。无论多少朝代更迭,国都都没有换过,近百年来也一直都是太平的,可却在今年入夏开始就天灾民祸频发。
    这是贞安帝推翻前朝昏庸无度的第十五年头儿,前十四年所做出的政绩一招就被全数否定。
    民间已有当今国主表里不一,德行欠亏才导致的天降灾祸的谣言。贞安帝虽稳坐皇城,但耳目遍布天下。他自诩一代明君,尽心尽力的为这国民天下,他担不起这样的污名毁誉,才会选择出宫微服私访。
    他倒是要看看,这民间的谣言到底是因着民众的怨气,还是某些人的煽风点火,怂恿鼓动。
    最终的结果证实了,这确实是一场前朝余孽借着天灾而有预谋的行动。可惜他英明一世,却被身边的人背叛,里应外合,才落得如今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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