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知的结局是好的,可真的目睹了其中的过程才知凶险。介于很多历史的轨迹都不同了,云姝也不敢肯定这一世的结局会是她预想中的那样,万一出了什么变故……
    她不敢在深想下去,有些心绪繁乱。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失眠了半宿的云姝早早起了,起床后由桃子服侍着她洗漱,孙奶娘将柜子里熏好了月麟香的藕紫色长纱裙拿了出来,为云姝换上。
    因为气色不佳,免得祖母担心,梳妆的时候云姝特意叮嘱桃子替她上一层薄妆,掩盖住满面的憔悴疲倦。
    “小姐,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床上歇息吧,老夫人不会责怪你的。”孙奶娘有些心疼的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少女,眉心微蹙,低垂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云姝摇了摇头,孙奶娘叹了一声,将发簪替她戴上。
    梳妆整齐后,云姝出门要去给祖母请安,一迈出门,突然发现院子里直挺挺的站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第二十一章
    女子容貌清冷,梳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铁灰色的紧身便装,手中握着把长剑。一见云姝立即上前两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声音洪亮的道:“属下连荷,拜见二小姐。”
    云姝愣怔了一下,看向身旁的奶娘和桃子:“这人是谁?”
    桃子和孙奶娘都摇头晃脑的表示不知,又都好奇的看向院内身姿挺拔的女子。瞧那一举一动,都与寻常女子不同,握剑的手法娴熟,行如风,站如松,更像军营里待过的男子似的。
    听到云姝的问话,连荷微微抬首,自荐道:“属下连荷,连州的连,荷花的荷,嵩徽人,年19岁。奉云公子之命,日后常伴二小姐身侧,教二小姐武艺强健身体,护二小姐安危周全。”
    云姝恍然,原来是云泊霖安排来的。几日前她才和大哥提过这事,紧接着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忙着追查那些魔徒的来源踪迹,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忙的昨夜连家都没回,云姝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大哥竟还有精力给她安排,云姝心底感动非常。
    “好,连荷,那你以后就跟着我,留在这朝花苑吧。”云姝侧身朝孙奶娘吩咐:“奶娘,你带着连荷去安置一下住处,桃子陪我去给祖母请安就好。”
    连荷上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道:“连荷轻身一人,随便一个床板就能睡,二小姐不必费心。连荷的职责是保护你,日后二小姐去哪,连荷就去哪,寸步不离。”
    云姝也没再坚持,便让奶娘自己去安置,让桃子和连荷跟在自己身边。
    云姝到了祖母的院里时,云菲和云玫也都在,一左一右的陪在柏氏的身侧,端茶送水的孝敬着。刘嬷嬷比云姝先几步进了屋子,正在回禀海棠苑的情况。
    “三小姐还是折腾的厉害,哭闹的不肯吃药。这上京城的大夫都快请了个遍了,奈何无论大夫怎么劝她,三小姐都听不进去,时不时的还想要寻死,吓的大夫人派了好多个人围在床边,不敢放她一个人。”
    柏氏闻言叹了一声,“三丫头捡回了一条命还不知珍惜,这多少人宁可断手也要活着,唉,真治不好了吗?”
    刘嬷嬷摇了摇头,“大夫倒也没说治不好,都说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养着。只是三小姐不肯配合用药,再这样下去,只怕伤处会更加严重,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到底是那些大夫过于平庸,要是能请到宫内的御医……”
    “祖母。”云姝迈过门槛,来到柏氏的面前行了一礼,“祖母昨夜睡的可好?”
    做了一夜的噩梦,哪里睡得好,柏氏微微一笑,“祖母年纪大了,觉轻。你呢?安神汤可都喝了?睡的好吗?”
    瞧着她施了薄粉,却也难掩盖眼底的乌青,柏氏就越发心疼,朝云姝招了招手。
    云菲自觉的起身给云姝腾了地方,又将柏氏另一侧的云玫也拽了起来,说道:“祖母,让二妹妹陪你说一会话吧,我带着玫儿去一趟海棠苑,看看云瑶。”
    柏氏额首,等二房的两姐妹走了,柏氏又朝屋里的其他人挥了挥手,“你们也都下去吧,刘嬷嬷,去厨房将那碗参汤也端过来。”
    刘嬷嬷说了一声是,转身往出走,走了没两步回头看了一眼直愣愣的站在云姝身边,脚底板和嵌了钉子似的一动不动的连荷,特别是看到她手里握着的剑,愣了一下,“二小姐,这位面生的很啊……”
    “她是连荷,大哥一早上派来我院里的,说日后让她跟着我。正想和祖母说这事,现在我院里的人手够了,祖母就不用另派人过去了。”顿了顿,云姝转头对连荷道:“我和祖母说一些贴心的话,连荷,你和桃子去门外候着吧。”
    得了指令,连荷抱剑应是,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门一关上,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祖孙二人,有些冷清。往常柏氏与她说话可从来不会背着人,现在突然将人都支出去了,大概说的也是不希望外人听见,云姝已经猜到了几分。
    “姝儿,昨晚静下来以后,祖母越想越不对劲儿,这两日你一直拦着不让我出门。昨日在城门口见你的时候,你的神色也颇为的异样。包括后来我们要跑哪个方向,那里又怎么会恰好有一个开着的门?祖母都觉得处处透着不同寻常,姝儿你和祖母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什么了?”
    果不其然,冷静下来后,祖母还是察觉了她的反常。只不过其中确实存在着一些机缘巧合,也是解释不清的。
    云姝昨夜睡前原本还打算着将那个小秘密藏在心底,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偏偏又叫她做了那个梦,云姝真怕因着她的自私任性,而害死了一些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那么她的后半生也不用开心顺遂了,只怕要在悔恨中度过余生了。
    “祖母,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做过一个关于你的梦吗?”
    云姝抓着柏氏的手,掌心有些发汗,微微的潮湿,她选择了向柏氏坦言,“那夜我做的梦,与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只不过在梦里,祖母为了救我死了……”
    柏氏闻言心头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一模一样?”
    云姝点点头,“虽然梦里的画面都是一些零星的片段,但那梦太真实了,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昨天见到三妹妹穿了那件粉白色的衣服我就预感到了不妙,因为在那个梦里,她也穿了这件衣服。”
    “所以我才拦着不让祖母你出门,之后我也和三妹妹说了,但是她不肯信我,非要留在粥棚布施。因为当时我还心存侥幸,也不敢肯定那梦里的事就一定会真的发生。直到在城门口遇见祖母,以及那些魔徒拔出了刀剑滥杀无辜的时候,我就几乎可以肯定了,那梦里的事真的发生了。”
    柏氏双手抓着云姝的手,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姝儿……除了做梦,你还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其他的不同寻常之处吗?”
    云姝摇了摇头,“做梦也是自那天开始的,以前都没有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祖母,如果别人知道了,会不会把我当妖怪抓起来烧死?”
    “胡说八道!谁敢!”柏氏一听立即虎着脸叱了一声,继而纠正道:“这是天赐的神能,要知道,你这可是预知后事的能力,是只有在传说中的大先知才有的能力,谁敢抓你,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祖母……”云姝扑进柏氏的怀里,她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祖母都会护着她的。
    柏氏怜爱的将小孙女儿抱在怀里,神色上却显出了几分忧愁,“姝儿,祖母年纪大了,早晚都会死的,再有下次你不可以在这样以身犯险去救祖母,不值当的。”
    云姝没答话,柏氏等了一会,又是一叹,“姝儿你要记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可以预知这件事,万万不要再同其他人讲了,否则被有心人传扬出去,只怕日后会生出事端。祖母再世的时候能护得了你一时,祖母若是没了,到那时你该怎么办啊。”
    “祖母会长命百岁的。”云姝执拗的抱着柏氏的腰,“你会护着我一辈子的。”
    柏氏无奈的摇了摇头,思绪却有些飘远了。
    若她真有那一天,其实也并非没人护的了云姝。也或许,云姝的这一身奇异之处,正是继承了那个人的血脉所致。
    柏氏还清楚的记得十三年前,云姝刚降生那日其实天象就很异常,满天彩霞琉璃光芒普照,是大大的祥瑞之兆。
    只不过,同一天降生的还有皇宫内德妃所出的六公主。经那些文官的嘴一吹捧,这祥瑞就成了六公主的了,立时载入史记,皇帝龙心大悦。
    其实这到也没什么,毕竟和皇宫内身份地位尊贵的德妃相比,她云家的女儿未婚产子这样的丑闻还是被掩盖的更好。
    更何况当时云姝一落地,她的母亲就因血崩过世了。除了当时在房中接生的稳婆,和柏氏的几个贴身婢女,谁都不会相信那样的祥兆会是刚降生母亲死了的婴孩儿带出母体的。
    之后为了不冲撞了皇家诞女的吉祥日,云家悄悄办了丧事,柏氏也命人守口如瓶,这些事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想来,可见云姝的不凡一早就体现出来了。
    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柏氏是绝不会将姝儿送到那个人的身边去的。那些陈年恩怨如同一个死结系在她的心头十几年,沉甸甸的坠着她的女儿玲珑的性命,柏氏永远也忘不了,放不下。
    “祖母,我昨夜又做梦了。”云姝再一次开口,将柏氏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我梦见云江了,还有另外四个人,他们头上都套着黑头套,被人押着在大山里行走,后来云江被人灌了毒药,口吐白沫的满地抽出,估计凶多吉少。我听见那些绑了他们的人说,要把云江丢去喂畜生……”
    柏氏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坐正了身子,认真的看着云姝,“你确定是云江?他可是你父亲的贴身护卫,寸步不离的……”
    第二十二章
    云姝点点头,“我确定是云江,他总出没在父亲的身边,我不可能认错的。只是另外四个人都戴着黑头套,看不到脸,我不知有没有父亲,我很担心祖母。万一这个梦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不会的,你父亲在江宁治水,身边都是官兵,完全没可能的。”顿了顿,柏氏又问:“你可看清了那些人的长相?他们是什么身份?”
    云姝摇了摇头,“太模糊了,只记得那些人很壮硕,穿的衣服也很普通,没有特殊的标志。祖母,我还是不放心,你能派人给父亲捎个口信吗?问问他平安否?快马加鞭的来回,有一天的时间足够了,若平安是万幸,我们也好提前防范。”
    柏氏连连点头,“还是姝儿你想的周全,我这就让人去送口信。好了,你也别思虑太多,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让刘嬷嬷将参汤送去朝花苑,你喝了之后再睡一觉,如果又做了什么相关的梦境,一定要及时通知祖母。”
    云姝点头说好,告别了柏氏,出门离去。
    桃子和连荷一左一右的跟在云姝的身侧,路径海棠苑附近时,忽然看到府中的下人脚步急匆匆的抬着大小的箱子进进出出,还有穿着宫中御医服饰的老者背着个药箱进了海棠苑。
    云姝给桃子使了个眼神,“去问问怎么回事?”
    桃子去了,很快又回来了,“小姐,下人说是翰北王来了府上,送来了很多补品,还特意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给三小姐诊治。大公子得信后赶了回来,正在正厅接待翰北王殿下。”
    “他怎么来了?”云姝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云家如今还没发迹,只是小门小户,按理说即便云瑶昨天死在了那场混乱之中,一个堂堂的王爷也没必要亲自来工部侍郎的家中探望,还送珍贵补品,还给请御医?
    到底是何居心?
    这个翰北王在云姝的记忆中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他心胸狭隘,狂妄自大,野心磅礴,并且好色无度。
    上一世的时候,翰北王慕容长征为了争夺储君之位,四处招揽朝臣,暗害皇子,最后东窗事发,竟联合了大内的太监总管想要挟持帝王,逼宫退位。
    不过最终他的计划并未得逞,被慕容长卿识破后擒拿下狱,陛下一怒便将其发配到了千里之外的黄土城自生自灭去了。
    上述的这些事情发生时,云姝还正在闺阁内苦练琴棋书画,也只是闲暇之余听到府中之人的议论,并未亲身经历。其中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别人添油加醋的虚构她并不完全的清楚,但云姝相信无风不起浪。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个翰北王不是个好人。
    ——
    云姝走后,不多一会,刘嬷嬷端着碗参汤走了进来。
    老夫人正坐在灯挂椅内,拿着手绢细心的擦拭着一串花青翡翠手串。那是老夫人的小女儿留下的唯一物件,玲珑小姐过世后,老夫人就一直都贴身珍藏着,思女心切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
    刘嬷嬷将参汤放置在桌上,站在柏氏身侧低声的问:“老夫人,心底的疑惑可都解了?”
    柏氏点点头,缓缓合拢上了掌心,将手串贴身放好。随后将一张家书,以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交给刘嬷嬷。
    “嬷嬷,这个家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将这封信交给你家儿子汪泉,让他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由,立即启程前往江宁找到老爷。一定要亲手将这封家书交给老爷,然后便立即回程向我禀报。”
    见老夫人一脸的郑重,似乎是什么急事,刘嬷嬷不敢怠慢,接了信封,急忙道了一声是,“老奴这就去交代。”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对了老夫人,老奴刚刚听下人说翰北王来了府上,送了不少珍奇补品,还请了太医院的御医为三小姐治病呢!”
    “翰北王?”柏氏闻言微微一皱眉,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如今这上京城内龙争虎斗,一不小心就会殃及池鱼。他们云家虽说是小官小户,但一直清廉刚正,不曾参与到这些党派之争。
    不过是昨日郁南王恰好帮扶了一把,今日翰北王竟然就到府上大献殷勤,可见其迫切的心情,丝毫不加掩饰。
    “既有御医上门,不用白不用。刘嬷嬷,将家书交到汪泉手中后,你务必要叮嘱他立即启程,不可耽搁。随后你再去一趟前厅候着,翰北王一走,就叫子元前来见我。”
    “是,老夫人。”刘嬷嬷攥着家书,急忙离去。
    ——
    云姝回到朝花苑,发现孙奶娘正围着院子里的两个红漆木箱子打转,远远见到云姝回来,立即快步迎了上来。
    “小姐,刚才好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抬了两个箱子到咱们院里,说是翰北王送来的。奴婢当时吓了一跳,出去一打听,三小姐那边也都收到了礼。奴婢没敢擅自做主,就等着小姐回来处理呢?”
    “我知道了奶娘。”云姝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两个红漆木的箱子,朝四周看了看,只见车夫邢二手里拿着个扫把,眼睛往这边瞟着,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地上的树叶。云姝朝他招手,邢二立即扔了扫把小跑着过来。
    “二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前院留意一下,等翰北王府的人都走了,你就找人把这两箱子东西送到前厅去,让大公子处置了。”
    邢二连忙应了声是,小跑着奔前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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