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从来不当先锋兵,只等着完成任务回去继续当他的参谋官,在车上把油门踩了又踩,全速冲到南城门。
    驻守在这里的士兵因为等不来上级通知,距离最近的西门打得又凶猛,将领只好自作主张,调集了一部分人过去,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继续守门。
    林清加大油门冲过去,一路撞飞了十几个人,连开三枪。
    安排在外接应的赵军听到暗号,发动进攻。
    在里应外合之下,南门迅速被攻破,弹痕累累的汽车疾驰而出,留下两道尾气与林清的大笑。
    出城后开了两三里,与赵军大部队汇合。
    段瑞金看着外面陌生的军队,沉声问:“我的人呢?”
    林清踩了刹车,踹开车门道:“等着,我去帮你问。”
    他走进队伍里,不知找谁问了一通,回来后表情有些奇怪。
    段瑞金心脏一紧,握着枪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林清抿着嘴唇停在他面前,歉意地低下头。
    “对不起。”
    段瑞金问:“对不起什么?”
    林清艰难地吸了口气,缓缓解释:“他们那辆车本来走得很顺利的,可是没想到荣凌云暗地里安插了人手,潜进我们的队伍里得知了这些计划。他们……”
    “我不要听你废话!”段瑞金愤怒地打断他,“她怎么了?”
    林清声音极轻地说:“她被荣凌云的兵抓到,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段瑞金倒退了几步,连连摇头,“就算她真的被他们抓到,也不会贸贸然杀掉,何不留着当把柄威胁我……不可能……”
    “起初他们的确没想要杀的,但是后来得知荣凌云的死后,他的一位副将叛变了,决定放弃寒城,就把他们杀掉激励士气,所以才……”
    砰!
    段瑞金一拳砸在他脸上,打得他鼻血飞溅,跌倒在地。
    “我那么相信你!是谁向我承诺她绝不会出事?”
    林清在刺杀荣凌云时没受伤,出城后倒是被他差点打断鼻梁。但他一点也不生气,擦掉鼻血爬起来,用力抓住接近崩溃的段瑞金,大声在他耳边说:
    “你打我没关系,可是打我有什么用?杀她的人正要逃跑,你去杀他们啊!等杀完他们,你想打我几拳都可以!再在这里拖延时间,你这辈子都别想为她报仇!”
    段瑞金的黑眸失神地望着远方,阮苏的音容笑貌在他眼前浮现,却已成为永远的记忆,再也不可能出现。
    失信的是林清,杀人的是荣凌云的兵。
    但是说到底,是他亲手把她送上那辆车,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大脑像被电击似的猛地抽搐了一下,段瑞金陡然清醒过来,找到了目标。
    “她的尸体在哪里?”
    “什么?”
    “我要去找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段瑞金从旁边的士兵手里夺来一把步.枪,往车里一扔,亲自开车驶向城门。
    百姓们携家带口地往城外跑,成千上万的人形成了一片沉重混乱的潮水。
    在所有人都往外面冲的时候,只有他开着那辆车往里去,看起来就像一个……固执的傻子。
    林清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忘记自己脸上的伤,下意识摸了下鼻子,差点没痛晕过去。
    身后传来车声,他转身看见上百辆军车,从他身边经过,驶向寒城。
    其中一辆停在他面前,林清走到窗边,恭敬地说了声:“将军。”
    “你同学呢?”
    赵凯旋坐在后车厢,与高大到近乎异类的荣凌云不同,他看外表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略显文弱的中年男人。
    林清把段瑞金的去向说了一遍,怕他怪罪,立即补充道:“您放心,我已经派人跟着他,不会让他走的。”
    赵凯旋点点头,感叹道:“他倒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男人有义很好,有情则不然。天天沉迷于儿女情长,怎能成就大业?”
    赵凯旋笑吟吟地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喜欢你这副豪情壮志的样子,林参谋,既然你笃定他能帮上我们的大忙,就快快让他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助我一臂之力吧。”
    “是,将军。”
    车队继续前行,而寒城内已被硝烟笼罩,炮火声此起彼伏,掩盖住百姓的哭喊。
    同一时间,距离寒城十多里外的一条泥泞小路上,汽车载着阮苏等人仍在疾驰。
    阮苏已经感觉到不安,回头看了眼,身后全是高山,已经无法看到寒城的所在。
    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问司机,也就是赵凯旋的士兵。
    “怎么还没有到?不是说在城外汇合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开这么久?”
    对方从善如流地回答:“因为荣凌云的大部队驻扎在城外,很容易发现我们。为了保证诸位的安全,我们需要开得远一点再停下等待。”
    “是吗?”
    阮苏半信半疑,偏偏找不出疑点,只好作罢。
    段瑞琪坐在副驾驶位上,回头看了她一眼,暗暗地把手里的皮箱抱紧了些。
    里面有一把枪,是段瑞金给他的。他现在是四人中间年龄最大的,得成为一个合格的男子汉,保护大家的安全。
    要是有人来劫车,他会按照二哥教他的,对准对方的脑袋开枪!
    “到了!”士兵喊道。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险些跳车。听明白是什么后连忙往外看,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农家院落。
    房子是泥土砌的,院墙矮得只有半人高。院中的土地上长着一棵歪歪斜斜的老枣树,实在简陋到乏善可陈。
    但他们还是松了口气,因为院外已经停着几辆车,有持枪士兵在里面等候,显然这里的确就是汇合地点。
    司机直接把车开进去,让众人下车等候,说段瑞金待会儿就来。
    他们拿着行李下了车,茫然地打量这陌生的小院。阮苏发现屋内有家具与碗筷,看起来像是有人常住的,可眼下除了他们就是兵,并未看见应该住在这里的农户,有些好奇地问:
    “屋主呢?”
    司机正要回答,小曼拉了拉阮苏的袖子,很不好意思地说:“太太,我肚子疼……能陪我去上下茅房吗?”
    “肚子疼?”
    她面红耳赤地说出了原因——她担心出城之后没时间吃饭,就特地在出发之前去厨房吃了一顿饱的,胡吃海塞时或许吃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食物,半路上就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反正段瑞金还没来,上个茅房也没什么。
    阮苏问出茅房在后院,陪她同去。赵祝升与段瑞琪则留在前院等待段瑞金的到来。
    她们走后,两个“小”男子汉没什么话说,赵祝升蹲在地上整理行李,喂他的狗喝水。段瑞琪抱着自己的皮箱在院里荡来荡去,荡到枣树下时,听见泥屋里传出士兵低低的交谈声。
    他往下蹲了点,竖起耳朵偷听,话语断断续续地传进他的耳朵。
    “……动手吗……用枪还是……那好吧,等那两个女的出来就……”
    段瑞琪:“!!!”
    赵凯旋的人果然不可信,居然要杀他们?!说好了互相帮忙的呢?
    二哥怎么还不来?
    他震惊过度,浑身发凉,手脚一阵一阵地打哆嗦,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屋里的士兵已经走了出来,看见他还冲他温和地笑了一下,问:“段太太跟她的丫头还未出来吗?”
    他僵硬地点了下头,二人走到另一边,背对着他抽烟。
    段瑞琪浑身都是汗,汗水像雨滴一样从他脸颊滑落,打湿了衬衫。
    “你不要害怕,遇到危险就开枪,再厉害的人一枪打中了脑袋也活不了。”
    段瑞金临走前的叮嘱在他耳边响起,他哆哆嗦嗦地打开皮箱,拿出手.枪,努力瞄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
    当他扣下扳机时,一颗硕大的汗珠落进他的眼睛,刺得他手一抖。
    子弹打偏,击中二人身边的土墙。
    士兵们听见声音齐刷刷地看向他,五六个枪口瞄准了他的脑袋。
    砰!
    段瑞琪倒地,太阳穴缓缓溢出鲜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空,里面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
    赵祝升反应极快,在他打偏的瞬间就果断抛弃行李与小狗,冲到汽车驾驶座上,踩下油门就往后院冲,看见两人后大喊:“快上车!是陷阱!”
    阮苏和小曼没有怀疑,因为就在前几秒,她们发现了后院里的秘密——茅房后面埋着农户一家四口的尸体。
    她们本来还准备偷偷去外面通知他们,找机会逃走的。没想到前面已经打起来了,连忙往车上跑。
    但士兵人手多,已经一窝蜂地冲进来,堵住出口,朝车上开枪。
    赵祝升强行撞破矮墙,制造出一个新出口。回头发现士兵已将枪口抬起,对准了阮苏,于是一个倒车回到院中,压倒了两个人。
    这时前院又来了许多人,加入这场乱战中。阮苏与小曼被人冲散,拿出从不离身的勃朗宁击倒一个士兵,想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看清楚局势,却被人抓住胳膊拖上了汽车。
    汽车趁混乱驶出院子,她以为是赵祝升和小曼救出了自己,回头想感谢,不料没看见他们,反而是一张她此时宁愿死也不想见到的脸。
    “好久不见。”
    荣闲音笑得像一条阴毒的蛇,抬起手里的枪,枪托往她后脑勺上狠狠一敲。
    阮苏只感到脑袋上传来钝痛,便晕倒在车座上。
    另一边,赵祝升与小曼九死一生地冲出小院,开着车到处寻找阮苏的身影,却只找到遗落下来的头冠。
    小曼身上全是血,抱着头冠痛苦地看着窗外。
    “太太到底在哪里?我明明看见了她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她身上除了把枪什么都没有,多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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