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屋外,张辽与卫觊谈了许久。
    二人谈了卫仲道的病情,也有河东郡的一些民情实况,卫觊博学多才,精通书法,尤其擅长典律,很多见解都令张辽思路大开。
    不多时,祝平快马请来军医,为卫仲道再次做了诊治,情况仍是不容乐观,针石汤剂齐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张辽却不能在这里久留了,又宽慰了卫仲道一番,便告辞离府。
    此时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卫觊劝他留下或回转郡府,张辽却坚持南下县乡,他如今的时间太紧迫了,容不得耽搁太多。
    临别时卫觊送了几人蓑衣,又将他们送出了府门,张辽诚挚的道:“贤兄弟皆有大才,待仲道兄病愈,还望贤兄弟助我一臂之力,把河东治理好。”
    卫觊与张辽交谈许久,对这个年轻的使君也极为佩服,当即道:“使君有命,敢不尽力?”
    张辽抱了抱拳,与郭嘉、毌丘兴等人上马离去。
    此时刚过午时不久,却已彤云压顶,雪花飞扬。
    张辽感受着雪花飘落在脸上的凉意,长舒了口气,从卫仲道身上,他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人命之脆弱,医疗水平不到,确实是无可奈何。
    放眼汉末三国,不知有几多少年英才夭折于病魔,卫仲道是,王粲是,曹冲是,荀彧荀攸的几个儿子是,郭嘉也是,还有更多的他不知道的。
    医疗水平不行,那就要固本强基,让自己手下这些谋臣的身体素质先提升起来,首先就是郭嘉了。
    他看向郭嘉:“奉孝,我教于你的禽兽拳每日可有习练?”
    郭嘉眨了眨眼睛,正要说话。
    张辽一看他的姿态,就知道他偷懒了,当即沉声道:“以后每日过府,我先带你练半个时辰禽兽拳,以后难免跟着我远征作战,身体不成怎么行。”
    “啊?”郭嘉一下子苦了脸。
    张辽咧了咧嘴,突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低声在郭嘉耳边说了一句。
    郭嘉眼睛一亮,凑近了忙问道:“果真如此?”
    “这个自然,”张辽嘿嘿笑道:“这禽兽拳正是左元放所传,你也知道,这老道最擅长房中术,你练好了,一夜七次不成问题。”
    噗!一旁祝平忍不住笑了一声,毌丘兴也将目光转到了其他地方,耳朵却竖了起来。
    郭嘉不由脸色发红,忙捅了捅张辽。
    张辽哈哈一笑,看向一旁毌丘兴:“待回去我将拳法交予你,你每日早晨带着郡吏习练半个时辰,大家忙碌归忙碌,身体可不能拉下。”
    毌丘兴眼睛一亮,忙道:“使君英明。”
    郭嘉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嘿声道:“主公,嘉方才好似听到蔡大家,可是蔡伯喈先生之女?”
    张辽听郭嘉提到蔡琰,微微叹了口气。
    郭嘉又嘿声道:“蔡大家可是才貌双全哪,可比昔年曹大家,主公且不可辜负哪。”
    张辽摇摇头:“罗敷纵无夫,使君却有妇。”
    郭嘉嘿嘿道:“主公他日封侯拜相,蔡大家成为夫人,却也不差于寻常嫡妻了。”
    张辽呵呵一笑:“看来奉孝颇有心思哪,我当向嫂夫宽言一二,为你纳几房美妾如何?”
    郭嘉忙道:“主公饶命。”
    张辽不由大笑,宁氏看似温婉,却能将郭嘉管的服服帖帖,也是女中豪杰。
    风雪之中,他的神思又飞扬起来,想到了弘农道上的寒雨,想到了那个多才而大方的女子,离别的那缕琴音,那份柔情,不知她如今怎样了?又想到了远在颍川的妻子唐婉,也不知她怎样了,唐母的病情如何了?还有老板娘……
    ……
    长安城,天空灰蒙蒙一片,同样飘起了初平元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北阙甲第,蔡府之中,蔡琰站在后园亭台下,伸出纤纤素手,接着天空上飘下的片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上化作水滴,明眸迷离,丝毫不觉冰寒。
    比之弘农道上之时,她愈发清减了。
    “阿姊,阿姊,”远远的,妹妹蔡璎小跑了过来:“那个大恶人苍蝇又来”
    蔡琰的眉头一下子蹙起来,她收回素手,抱起小脸冻得通红的妹妹:“阿璎,我们回屋去罢。”
    不想她话音刚落,一人便大步进了后园,大笑道:“如此雪景,正当赏雪,不知蔡大家以为如何?”
    此人一身裘衣,面如冠玉,腰悬长剑,正是董卓侄子,中军校尉、侍中董璜。
    蔡琰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之色,蹙眉道:“董侍中,你家中自有良妻,何必多番来此纠缠蔡琰?”
    董璜大笑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天经地义。我自问才学不浅,相貌不差,蔡大家何不从了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日称蔡夫人,远胜他人,如何?”
    蔡琰冷声道:“小女子消受不起,董侍中请回。”
    董璜眼里闪过一丝怒色,哼道:“汝莫非只惦记那并州子乎?他又有何处胜于我?张辽那竖子而今为河东太守,正在司隶校尉刘嚣麾下,刘嚣恨他久矣,必要寻他麻烦,治他罪名。”
    蔡琰蹙眉不语。
    董璜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哼道:“吾已向叔父请求,他自会向蔡中郎提起,你是绝逃不过本公子手心的。”
    蔡琰不由色变。
    就在这时,一人急步跑进园中,急声呼道:“公子,公子,大事不好。”
    董璜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董六,见他坏了自己的好事,不由怒哼道:“何事不好?”
    董六看了一眼蔡琰姊妹,犹豫道:“这……”
    董璜哼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蔡大家也不是外人,但说无妨就是!”
    董六咬牙道:“公子,长安城中出现了一个谣言。”
    “既是谣言,自任它传去便是,管他作甚。”董璜大是不耐。
    “这个……”董六硬着头皮道:“谣言说,相国昔日所幸宫人,公子复幸之,而今相国姬妾腹中所怀之子,实公子之子也,侄盼叔死,尽收其基业……”
    刷!
    董璜脸色立时大变,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须臾,二话不说,立时转身,大步出了蔡府后园。
    蔡琰分明看到,董璜听到谣言的那一刻,眼里流露出的不是震惊和愤怒,而是愕然、慌张和恐惧!
    她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念头,随即强令自己将这念头压到了心底。
    她知道,至少要有一段时间,董璜不敢过来了,而且当此情形,董卓恐怕也绝不会为董璜出头逼迫父亲了。
    蔡璎看到董璜出去,大松了口气,忙又问蔡琰:“阿姊,刚才大苍蝇说司隶校尉会欺负大哥哥,这可怎么办呢?”
    蔡琰若无其事的道:“他当初不过是司马,便敢捉拿刘嚣,如今更为两千石太守,又何惧刘嚣。”
    蔡璎眼里露出崇拜之色:“大哥哥好厉害啊,都做太守了,比阿翁还厉害。”
    蔡琰不由微笑。
    这时,蔡邕也匆匆进来,看到园中只有蔡琰姊妹,不由松了口气,道:“董璜走了?”
    蔡琰点了点头,本以为父亲又要催促卫氏提亲之事,不想父亲叹了口气,道:“河东传来消息,仲道病重,危在旦夕。”
    蔡琰一怔,眉头蹙起,想起当日张辽在弘农道上提醒卫仲道一事,不由问道:“没看医师麽?”
    蔡邕摇摇头:“看过了,怕是不成了……真亏得为父未曾应下这门亲事,否则父亲可要悔恨莫及了。”
    蔡邕一想到差点将女儿推进火坑,心中大是后怕,一时之间再也不敢劝女儿嫁人之事。
    他又忍不住问道:“阿行,当初是谁断言仲道……”
    蔡琰摇头不语,只是道:“希望仲道兄能早日康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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