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裕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变得有几分悲伤,看来他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随手从桌子上拿过一个苹果,林桑青“咔吧”咬下一块,面上的笑容不改,她平静道:“你不会还想告诉我,爹之所以会死掉,是因为娘偷偷给他下毒了吧?”
    温裕惊得直接从板凳上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果然。”面上的平静笑意转变成冷笑,林桑青用力嚼着嘴里的苹果,像是要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苹果身上。
    她之所以让宣世忠带温裕前来,便是想要问他此事,爹和温裕的关系向来好,曾经还说过“温裕啊,你是个好孩子,若不是你和青青对彼此都没有感觉,我真想让你娶了青青,做我们林家的女婿”这种话。爹若是曾有过什么反常举动,温裕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林清远的死因有三,一是御林军放的白羽箭,二是那支原本想射向林桑青结果却被他以肉身挡住的暗箭,三是盘绕在他体内的毒。
    若要按先来后到区分的话,他死亡的最大诱因是体内的毒。
    没有回答温裕的问题,林桑青先反问他,“先说说你是怎么晓得的。”
    慢吞吞坐回到板凳上,温裕侧首回想道:“应该是除夕前一晚,我去外头的酒馆喝酒,正好碰到了林伯父,我便和他拼了一张桌子,想着有个伴儿,喝酒的时候不会孤单。林伯父当时神智不大清醒,看上去浑浑噩噩的,我们正喝着酒呢,他突然呕出一口黑色的血。”
    “我吓坏了,忙往外头跑,想去酒馆隔壁的药店给他请大夫,但是林伯父硬是不让我去请大夫,他许是喝醉了,擦去嘴角的黑色淤血,他趴在桌子上,拽着我的手絮絮念叨道:‘我拿真心对她们母女俩,这么多年一直恪尽为人父、为人夫的职责,她们非但没有对我还以真心,反倒偷偷在我的茶水中下毒,想害死我,独霸我抛却良心得来的万贯家财。贤侄啊,我怕是活不长了,若哪天我暴尸街头,烦请你看在青青的面子上将我掩埋起来,哦,对了,千万别把我和青青埋在一起,我,我没有脸去见她。’”
    长长叹息一声,温裕感慨万分地看向林桑青,继续道:“傻子都知道伯父说的‘她们俩’是谁,我从前只觉得林大娘自私偏心,却没想到她的心肠狠毒至此,竟然做出谋害亲夫的事情,你大姐也是的,非但不劝着你娘,反而还充当下毒的帮手,真是令人发指。”
    林桑青翘起二郎腿,啃着苹果冷笑道:“大姐本来就不大喜欢爹,可能因为爹比较偏向我的缘故。悄无声息的毒死爹,再帮着娘勾搭上金府尹,她便能摇身一变成为平阳城府尹的女儿,便有了爬上上层社会的机会,在这般利益的驱使之下,她哪还能想到人伦纲常。”
    温裕撇嘴“啧啧”不已,跟着林桑青翘起二郎腿,他晃着脚脖子道:“后来,林伯父死掉的消息传来,我原本打算托关系把他的尸身掩埋起来的,但是他是上过布告的逃犯,死之前还想杀掉宫里某位娘娘,是以按例他的尸身只能被拖去乱葬岗,不能葬入土中,连爹都不愿冒险帮我。”又叹口气,无奈道:“我只能违反当日的约定,让林伯父先在乱葬岗待一段时间,等到将来风头减弱,我再想办法把他的尸体偷出来。”
    温裕虽则吊儿郎当的,但他是个重承诺的人,说到的事情从来都会做到。把嘴巴里的苹果碎渣咽下去,林桑青由衷地感谢温裕,“我而今的身份特殊,不能帮爹收敛尸身,温裕,拜托你了,万不能让我爹一直暴尸荒野。我会想办法打点关系,要出爹的尸身,但掩埋他尸身的事情还需要你相助。”
    温裕朝她挑眉,“我做事你放心。”换一只腿来跷二郎腿,他饶有兴味地问林桑青,“我说完了,那青青你是怎么知晓林伯母给伯父下毒这件事的?”
    把吃剩的半个苹果放回桌子上,林桑青坐直身子,拧紧眉毛和温裕道:“爹临死之前让我不要为他报仇——我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父女,自是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在外人面前,他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谁要是打他一拳,他能跳起来打人家两拳。他只对自家人多多包涵,娘和大姐对他再怎么不好,他也能受住。所以我想,除非害死他的人是我认识的,也是他不忍心追责的,否则依他的性子怎能不让我替他报仇?”灰色的眸子深深沉进眼底,她阴沉着脸道:“他说有人想让他死——除了另结新欢攀上高枝儿的娘之外,还有谁会巴望他赶紧死呢。”
    听完她这番分析,温裕连连点头,顺便夸她一番,“许久不见,青青你又聪明不少,堪堪能同本少爷比肩。”
    林桑青给了他一个实打实的白眼,温裕干脆装作没看见。
    视线落在客房顶随风摇动的粉色璎珞上,林桑青有几分寥落道:“我虽然早有揣测,但得知真相时还是接受不了,温裕你说,她们怎么能狠心下此毒手呢?”想到林清远临死之前悲惨的模样,她不禁模糊了视线,眼前似乎蒙了一团粉色的薄雾,“爹或许不是位好父亲,但他绝对是个合格的丈夫,找遍整条兴业街只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如他一般怕老婆的男人,他给了娘足够的尊重,甚至不惜动用毕生积蓄捞她出监牢,到底娘的心肠是什么做的,非但不感念他曾为她做过的事情,反而带着大姐一起毒死他?”
    温裕没有办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作为一个在爹娘溺爱中成长起来的纨绔子弟,他着实不知如何去揣测人心,他之所以和林桑青当了这么多年挚友,很大一个原因便是不用揣摩对方的用心。他问林桑青,“你打算怎么办?”
    林桑青重重吸了一口长气,再慢慢吐出来,“我还没有想好。”
    她是真的没有想好,娘和大姐再怎么恶毒,可她们是她的亲人啊,有血缘关系在的,她总不能为了给爹报仇,再把她们所做的恶毒事情再重复一遍吧,那她和她们有何区别?
    可,她又不打算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两相矛盾,她觉得脑袋乱的很,像有一千只蜜蜂在她的脑袋里同时扇动翅膀。
    暂时把这些复杂的事情赶出脑海,她收拾收拾凌乱的思绪,起身对温裕道:“先不说这些,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温裕眨巴眨巴眼睛,“见谁?”
    她挑唇笑道:“我夫君。”
    温裕再一次惊得从板凳上跳起来。
    林桑青觉得温裕可能是属猴子的,动不动就跳一下,当真比猴子还活泼。她正要拉开房门,带他去二楼包房找萧白泽,手还没放在门把上,房门冷不丁被人从外面推开。
    残阳从厢房西侧的窗子照进房间,正好投在木头门旁,箫白泽着一袭宽松华美的花青色衣袍站在门口,殷红似血的残阳照在他的脸上,映出那张堪称绝色的面庞,一眉一眼都像画笔描摹过般精致。
    温裕看得痴了,连眼睛都忘了眨,良久,他扯一扯林桑青的衣袖,小声嘀咕道:“青青,这家伙是谁,小模样还挺俊俏。”他朝箫白泽吹了声流氓哨,“来,这位标志的美人儿,给爷乐一个。”
    唔,箫白泽今儿个没束发冠,只用一根碧色的发带把发梢绑起来,猛一看上去的确像个女人。林桑青干咳几声,小声对温裕道:“咳咳,温裕,这是皇上。”
    温裕先是怔了一怔——啥,这位美人儿竟是带把的?未免暴殄天物了吧?继而惊了一惊——啥,这个带把的美人儿竟是当朝圣上?真的假的啊?
    他转头朝向林桑青,眉飞色舞道:“青青你厉害了啊,居然连皇上都认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人格魅力呢?”突然想到哪里不对劲,他挠挠头,若有所思道:“等等,我上次见你是在宫里,那些宫女喊你娘娘,你该不会——该不会做了皇上的妃子吧!”
    林桑青坦然自若地点头,“说来话长,反正,现在我是宸妃娘娘,温裕,其实你今儿个该向我下跪行礼来着。”
    温裕连连摆手,“咱们俩一起长大,我一直拿你当做姐姐看的,哪有弟弟向姐姐下跪行礼的说法。”箫白泽逆着残阳走进房间里,温裕冲他笑笑,又接着道:“给皇上下跪却是理所应当的。”
    撩起衣袍,他给箫白泽行了个标准的请安礼,“皇上金安。”
    箫白泽不怎么爱笑,一天能看到他笑一次就很稀奇了,面色如常的看向温裕,他问,“你是?”
    怕温裕没轻没重,什么真假掺半的玩笑话都往外说,林桑青抢在他前面回答道:“温裕。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我们虽然不是亲人,但却胜似亲人。对了阿泽,你别看他是男的,其实他比女孩子还爱哭,眼泪淌起来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没完没了。”
    林桑青的心思说不上细腻,可也绝不也粗糙,她晓得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也知箫白泽不是甚大度之人,她不怕他吃醋,可想到他一旦吃醋了,她便要想办法来哄他,着实麻烦,倒不如一开始就注意些,避免让他误会什么。
    呐,她真是太聪明惹。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虽然林桑青把温裕的老底兜了出来,还说他爱哭,但温裕并没有打算反驳,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诚然,这位纨绔少爷向来不晓得脸皮为何物。
    他们在桌边坐下,就着桌子上的半盏凉茶,絮叨着一些有意思的陈年旧事。
    大多时候都是温裕和林桑青在说,想到某件搞笑的事情,他们俩皆笑得前仰后合,半天停不下来。箫白泽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听到好笑的地方,他亦会露出微笑的表情。
    待太阳彻底沉进西山,温裕识相地起身告辞,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他让林桑青留在厢房里,只让萧白泽送他下楼。
    林桑青琢磨温裕不是糊涂虫,纵然性子再纨绔,他也该知晓不能在皇上跟前造次,便放心让萧白泽送他下去了。
    他们前脚刚离开,林桑青在原地踟蹰片刻,也偷偷跟了上去——她突然想到,温裕那家伙还真有可能在皇上面前造次!
    果然,待她沿着木质地板蹑手蹑脚跟到厢房拐角处,温裕虽刻意收敛过却仍显得玩世不恭的话音飘进耳中,“接下来要说的这些话仅是我个人的观点,与我父亲无关,还请皇上不要因此而牵连我父亲,日后在官场上给他穿小鞋。”
    萧白泽淡淡“嗯”一声,算是轻许了承诺,温裕这才放心往下说,“诚如你今日所见,我与你的宸妃是旧相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来,多亏有她在旁提点,我才没彻底沦落成街头的盲流子,是以有时我也会把她当做长姐看待。”负手眺望远方,他叹息一声道:“青青曾经吃了许多苦头,可惜我与她没有血缘关系,能做的事情寥寥无几。虽然我不知她如今怎么进了宫,做了曾经深恶痛绝的宫妃,但想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机缘巧合。我希望皇上您可以善待她,倘使有一日您不宠爱她了,也不要把她赶进冷宫——我听人家说过的,进了冷宫的妃子迟早会病死或者疯掉,我不希望青青下场如此凄惨。”
    林桑青原本以为温裕会说什么不着边的话,没想到,他专门把萧白泽叫出来,又顶着大不敬之罪与他平阶相谈,目的仅仅是为她说话。
    说不感动是假的,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经历过那样黑暗的人生,林桑青除了养成不信任人的习惯外,顺便还变得很容易感动。别人哪怕对她一丁点儿好,她也会牢记于心,久久不忘却。
    温裕这家伙……眨眨湿润的眼睛,她想,温裕真是爱管闲事啊。
    听完温裕所说的一番话,萧白泽似乎才开始有认识这个人的打算,稍稍低头看温裕一眼,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温裕装出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咬文嚼字道:“温裕,温暖的温,富裕的裕,意思是我这个人不单对人很温暖热情,而且还有钱。”
    萧白泽似乎笑了,抬步继续往台阶下走,及腰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像入夏用的细丝帘子,一边走一边格外郑重道:“我会的。”
    温裕抬脚跟上去,犹不放心道:“君子一诺重千斤,今儿个我不把你当皇上,只把你当可信的君子,君子说话可不许言而无信。”
    萧白泽又回他一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且放宽心。”想到一件要紧的事,他稍稍侧过身子,叮嘱跟在他身后的温裕,“你要把嘴巴闭紧了,不许将林桑青没死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尤其不能让兴业街上的人知晓。”
    温裕朝他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放心吧,我有分寸……”声音渐渐变小,他们消失在木头楼梯的尽头。
    林桑青驻足在厢房拐角处,没有再跟上去。
    她突然觉得,有萧白泽这样的男子做夫君、有温裕这样的男子做弟弟挺好的。纵然他们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皇帝,一个是被宠坏了的富家子弟,都树敌无数,可只要她觉得他们是值得信赖的好人,他们便是好人,管其他人怎么看待呢。
    她便是如此盲目护短的女子。
    晚间天色黑暗,喧嚣了一日的天香楼恢复寂静,只听得到风从屋檐刮过的声音,偶尔有谁家的狗子“汪汪”两声,听起来凶巴巴的,不知瞧见了什么东西。
    洗漱完毕之后,林桑青把头发全部放下来,脱掉鞋子,她撅着屁股爬上柔软的床。
    萧白泽坐在床边的桌子旁批阅奏章,他刚洗了头发,虽然已经用毛巾沾去了大部分水分,却还是显得湿漉漉的。
    钻进被窝里,林桑青伸手整理凌乱的被子,随口对箫白泽道:“阿泽,明天就要回宫了,我有些话要说在前面。”
    抬头看她一眼,箫白泽点点头,“你说,我在听。”
    慢悠悠躺在软床上,林桑青满足地枕着手臂,嗓音娇软道:“回宫后,我们可能得适当保持一些距离,不能像在宫外这样亲密。”怕箫白泽不理解,她特意解释一下,“皇宫里有不少心思叵测的人,你想一想,之前你还没怎么宠幸我的时候便有人想方设法想除掉我,若你过分宠爱我,那么我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岂不是更加不择手段。”
    阖上手中的奏章,箫白泽起身将房中的灯火吹灭几盏,“我也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回宫之后,我可能要冷淡你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不会太久,大概一个月这样,我会重新开始宠幸你。”
    房间内霎时变得有些昏暗,望着摇曳的橙黄的烛光,林桑青有些不解道:“哎,为什么要这样做?”
    房间里的光线正是他想要的,箫白泽心满意足地走向床榻,“太后讨厌专宠的帝王,周皇也好,呼延皇也好,他们都栽在了专宠上。”想到他自己,箫白泽不禁笑道:“民间有传言,这方土地曾经被天神下过诅咒,所有手握皇权的人最终都逃不开专宠一人的宿命,可能朕也要走他们的老路子了。”
    林桑青抬头朝他笑道:“哎,你可别说不吉利的话,周皇和呼延瞬的下场都不好,我却想与你有一个好的结局。”
    走到床榻边,箫白泽脱掉披在身上的外袍,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道:“我们一定会有好的结局的,我不会因专宠一人而变得昏庸无道,而你,我未来的皇后,也不会因受宠而忘记思考。”
    林桑青听到一个词——皇后。
    箫白泽竟然想让她这个出身民间的普通女子做皇后?
    不,不对,她现在是尚书省宰相林轩的女儿,是正儿八经的豪门贵女,她有做皇后的资本。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既然打算和箫白泽共拥这天下,那么,皇后的位置理应由林桑青来坐。
    她可没大方到把正妻的位置留给别人。
    坐直身子,她托着腮对箫白泽道:“成,咱们说好了,你做皇帝我做皇后,但……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先过了太后这一关?”
    众所周知,箫白泽是乾朝的皇帝,但只有懂内行的人才明白,虽然乾朝的皇帝是箫白泽,但真正有话语权的是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太后。
    太后喜欢淑妃,她定要扶植淑妃登上皇后之位,不会支持箫白泽立她这个与她没有任何亲戚关系的豪门贵女做皇后。
    掀开被褥,箫白泽爬上床榻,同她共寝同一床被子,“棘手的不是太后那一关,是林相。”伸出一只手臂让她枕在脑后,他侧过身子朝向她,低眉浅笑道:“太后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周朝的皇帝。那是她第一位夫君,也是她用尽心思也得不到的人,于太后而言,周皇是朱砂痣是眉间雪,怎么都舍不得抹去。当年周朝倾覆,彼时还是护国大将军的林相带人将周皇逼死,太后因此怨了他很多年。”凑近林桑青姣好的面容,他问她,“你可知为何太后会选择扶植我做皇帝,而不扶植自己的哥哥,或者扶植季家人?”
    箫白泽凑林桑青很近,近到说话时的气息都喷到了她的脸上,热热的、痒痒的。她试探着回答道:“因为……太后在生季相的气?季相杀死了她心爱的男子,她因此怨怼他,不愿扶植他或是他的族人坐享皇位——女人嘛,都容易被爱情所左右,弑夫之仇不共戴天,哪怕凶手是自己的亲哥哥,也不能原谅。”
    这一点林桑青深有体会,娘和大姐同谋毒死了爹,弑父之仇与弑夫之仇同样不共戴天,哪怕她们是她的亲娘亲姐,也不能原谅。
    有几缕碎发挡住了林桑青的额头,箫白泽一一将它们拂开,打量着面前这张与当年不怎么相像的脸,语气恬淡道:“没错,太后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周皇死,她要杀的只是圣熙贵妃和圣玄长公主,季相逼死圣熙贵妃的同时亦逼死了周皇,是以这么多年来,太后和季相之间一直存有隔阂。”盯着面前这张脸看久了,箫白泽突然发现,而今的林桑青还留有几分昭阳的旧影,只是之前他没有发现。
    轻吻上林桑青额角那点几乎看不到的小疤痕,他挪开嘴唇,继续道:“但近来我发现,太后与季相之间的隔阂似乎正在消失,她居然已经开始私下召见季相了,这对我来说不是好兆头。”
    从箫白泽身上传来的龙涎香气具有安神的效果,林桑青眯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静谧,嗓音慵懒道:“你怕太后与季相重归于好后,她会听从季相的安排,不再支持你,反而开始扶植起季家人吗?”
    箫白泽轻轻颔首,“是,我的羽翼还没丰满到能完全脱离太后控制的地步,是以,我仍需要顾忌她的想法。她厌恶帝王专宠,我便对所有妃嫔都若即若离,连她的亲侄女儿淑妃都不例外;她不喜我锋芒过盛,我便装作病病殃殃——或许应该说不是装的,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多亏魏虞一直尽心照拂。”说到最后,话音里充斥着苦涩与自嘲,令人听了心里发酸。
    “一定很累吧。”抬起手,林桑青抚摸着他光滑的下巴,“流连在并不喜欢的人之间,不知演了多少场劳心费神的戏,每演一幕都要考虑好接下来该做什么,一定很累。”
    箫白泽朝她微笑,“打从坐上皇位开始,我便做好了吐血而死的打算,再累我亦能承受得住。幸好我如今找到了一方绿洲,在沙海里跋涉一天之后,我可以有卸下防备与疲劳的地方。”再次贴近林桑青,他拿下巴蹭着她的脸,“回去后我得把繁光宫的床榻换掉,换一张大床,你原先的那张床有些小了。”
    倏然明白箫白泽所说的绿洲是什么,林桑青眯着眼睛由衷笑了笑,想到他这句话的前半句,又不由得变了脸色,装腔作势地威胁他,“什么吐血啊死啊的,再胡说我就出去打地铺睡了啊,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顿了一会儿,又嚣张道:“就算有朝一日你真的小命不保,前脚你的魂魄刚走,后脚我便追到阎王殿去,哪怕拔光了了阎王爷的胡子,也得让他把你的魂魄还给我。”
    箫白泽笑出声音,一口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又痒又麻。
    房间内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呼吸交替起伏,时光像是在这一刻静止了,除了天崩地裂之外,好像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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