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竹环抱的山村,不需墨染,便是一副诗意的画卷。
    自从衙门来报喜之后,这个原本不知名的山村仿佛得到了圣光的照拂。如今别说是青叶镇内,整个青水县都在传颂着这个山村,传唱着这个培养出的六首状元的神奇山村。
    虽然已经三个月过去,但是寨子牌坊前的炮衣还残留着,那地上密密麻麻的炮衣仿佛还在诉说着那日的盛况。而在那日之后,这里仿佛是名胜古迹,无数的学子前来参观。
    中午时分,正是烈日最毒辣的时候。
    寨里边上的竹架挂着各种颜色的布匹,知了在竹枝头唱着夏日歌,整个寨子显得喧闹而安静。被树萌庇护的村口走出了一名老人,正扶着一根棍子,从那阴凉处走出。
    老族长站在烈日下,那双显得浑浊的眼睛先是望着路两边青壮的庄稼,满心的欣喜。
    虽然如今的龙虎寨早已经不需要在意庄稼的收成,但是能够在下个月得到丰收,他的心会更有底。这跟庄稼打交道几十年,他对这粮食有种无法割舍的感情。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在家,打个小松鼠!”
    “松鼠有几只?一二三四五!”
    “数来又数去,一二三四五!”
    ……
    却是这时,几个清朗的童声传来,一队整齐的小队伍从田坝走上大路,为首的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手里还举着一根树枝,正用树枝遮着被晒得粉红的小脸。
    “爷爷,你在这里做什么?”小丫才走近,好奇地仰头问道。
    老族长打量着这贪玩的孙女,目光显得柔和地道:“快回去吃午饭!”
    “一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飞呀。”
    “二只小耗子呀,跑到粮仓里呀,吃呀,呓呀。”
    “三只小花猫呀,去抓小耗子呀,追呀,追呀。”
    ……
    又是富有节奏的脚步声,青涩的童声渐远。
    老族长望着这些调皮的孩童,满心的舒畅,这要是放在一年多前,这些顽童哪可能会有如此的精力,恐怕都得病怏怏地呆在家里吧!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掠过那座木桥,望着对面的山坡。他这些天有个预感,京城可能有信要来了,所以这阵子无论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总惦挂着那即将到来的信。
    虽然知道哪怕有来信,信中可能仅是报平安的内容,但他却很是期盼。仿佛只要看到“平安”两字,他整个人会极是满足般。
    嗒嗒……
    他的精神一抖,眼睛望向山坡那里,果然是出现了动静。一辆马车出现在那山坡上,徐徐地向这边而来,车厢上应该没有货物,所以速度显得很快。
    赶着马车的是阿武,刚从青叶镇的店里回来,看到老族长一个人站在村口,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族长,你在等谁?”
    “有信吗?”老族长简单直接地问道。
    “还没有!”阿武老实地摇头,如今他跟镇上巡检司的人混得极熟,若是有信必定会第一时间支会他。
    老族长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朝他挥了挥手,而阿武怏怏地摸了摸鼻子,又是驱使着马车往着染坊那边赶去。现在镇上的生意极好,他打算再拉一车布匹过去。
    或许是什么事耽搁了吧!
    老族长心里想着,转身向着寨里走去。这里跟京城有数千里之遥,这路途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那封信件可能丢失,或者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到达。
    得知信件没有到达,他惦记起那辣椒地来,打算回去浇水除虫。虽然至今还是不能适应辣椒的那股怪味,但是他却极是相信,这东西会是一种宝贝。
    嗒嗒……
    就在他刚回到树萌处,突然后面一阵声音传来,他微微诧异地回头,来人渐渐靠近,老脸露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十月启程到云山府参加乡试!
    十二月以举人的身份前往京城赴考!
    今年四月恩科折桂从京城衣锦而回!
    ……
    时隔将近一年,叶无尽看着落入眼帘的寨子,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压抑的喜悦。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寨子,如今真切地落在他眼前,桥还是那座桥,牌坊还是那牌坊,周围的田地又长着绿油油的稻谷,那竹林环抱着熟悉的竹楼。
    胯下的马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正撒欢地通过木桥,往着寨子狂奔而去。当看到那个站在村口那伛偻的身影,看到那张苍老的脸孔,看到那双眼睛溢出兴奋的眼泪,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回来了!
    虽然没有能够在翰林院站稳脚,没能成为这个时代作为内阁种子进行培养。只是让他再度进行选择的话,他仍然会选择回到这里,做这里的父母官。
    他不仅要守护这里,而且还要将他们带领出去,一起过着最好的日子。
    这一路,其实并不容易。
    只是在这一刻,叶无尽没有了丝毫的疲倦,觉得一切都是那般的值得。
    叶无尽回来了!
    消息在第一时间就在寨里传来了,大家初时并不相信,毕竟衙门那些人说叶无尽是得留在京城做官,但到老族长家里看到叶无尽换着官服走出来时,大家当即是手足无措,有人还惊恐地朝着叶无尽跪下了。
    叶无尽头得乌纱帽,双眼大而有神,剑眉直插云鬓,鼻染高拔,嘴唇微薄,这身穿着官服时,有股正气在其中,让人不敢相视他的双眼,倒极有“官相”。
    在官场中,这是一个极重要的品质,而长相正气的官员在仕途上更突然走得远。
    叶无尽是按着老族长的要求,换上这身官服,结果将衣服换着走出来,还故意地端着官架子。结果望着楼下跪成一团的众人,不由得愕然,觉得是遇到碰瓷了。
    “拜见大人!”
    有老者先是行礼,一些妇人看着自家长辈都跪了,忙是拉着自己的孩子一起跪下,结果下面黑乎乎地跪成一团。最终,连那些年轻人都乖乖地跟着一起跪下。
    “别!老族长你在玩我啊!”
    叶无尽眼疾手快,忙着拦着要给他下跪的老族长。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万恶的封建社会,大家的阶级观念极深,如今他已经是官,恐怕没有人敢对他不从了。
    虽然他很喜欢戴乌纱帽,但却知道不能这般任性,不然就直接跟大家拉开距离感了。他让大家起身,结果发现眼神都是充满着畏惧,只好跑回来换回先前的衣服。
    待他换回书生装,从里面走出来时,大家似乎都一下子放下心里的石头,极为兴奋地望着他。
    “来,我抱抱!”
    叶无尽一抱将怯怯地望着他的小丫抱起,发生这小丫头重了一些,对着下面站着的阿牛说道:“阿牛,你愣着干什么,快去弄头猪回来!”看到阿武又说道:“去!还是下河村的酒,弄几坛回来!”
    “好咧!”
    大家知道今天又要聚餐,顿时都是精神头十足,都是各自去张罗了。
    老族长对着下面又是一通吩咐,打算进行祭祖,让人去准备鸡。
    “想不想我?”叶无尽望着长相精致的小丫问道。
    “想!”小丫脸色绯红,用力地点头道。其实她是将近一年没见才显得生分,如今看着叶无尽主动抱她,她当即解除了那份生疏感,那双大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晒谷场,那口大铁锅已经架起,冒起了阵阵肉香。
    在那边上已经多了三座屋舍,除了纺纱坊、织布坊和染布坊,还有棉仓和布仓。现在生产工序已经更加完善,生产效率得到极大提高,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叶无尽跟着老族长一起视察着织布坊的情况,虽然很多妇人想跟叶无尽打招呼,但迫于老族长的威严,大家都仅是极为兴奋地盯着他,仿佛他脸上有花一般。
    “现在一个月给杜府是1100匹,我们寨里每个月有数百两进账,一会我让铁公羊带账本回来!”老族长颇为欣喜地说道:“如今积攒了不少银两,其实我还想写信给你,但你回来了,那一切就由你拿主意了!”
    “好!”叶无尽不客气,当即就点头。
    现在他在青水县做知县,不论是继续将布匹生产做大,还是涉及其他产业,都是比较容易的事。如今有充足的资本,他又是青水县的天,倒不会担心找不到赚钱的项目。
    不过,他倒并不着急,等到青水县正式任了职,然后才做打算都不迟!
    跟着老族长走出外面,发现大家还在远远地望着他,只好对这些人报以微笑。正想向着染布坊那边走去,突然注意到人群中有抽泣的声音,发现是矮子七的瞎子老婆。
    他的耳朵很尖,听到有人劝着瞎子婶先别说,不要扰乱今天的喜庆日子云云。
    “怎么回事?”叶无尽直接冲老族长问道。
    老族长望了那边一眼,又望着叶无尽坚定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矮子七喝酒犯了大事,如今正被关在县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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