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杨丛义便离开兵案官署,回到署衙继续整理各军去年上报的功勋。
    张大人已经交代这项差事交给孙淼办理,但杨丛义也不好就此不管,毕竟他这两个月一直在做的就是功勋核查,这些功勋文册他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多少也有些心得和发现,太虚假、太过分的功勋自然就不能予以通过。
    分类整理之后,功勋文册太多,不能都给孙大人抱过去,杨丛义只得让出书案,暂时坐到旁边的空桌去。
    张大人交代下来的将校选拔和大教阅转资之事,他需得好好考虑,举办一场实战对抗演习是他提出来的,孙大人从头到尾拆台,指望不上,张大人估计也没那精力,眼下也只有他能进行细化完善,既然已经接下来,就得好好思虑思虑。
    实战对抗如何操作是个又大又复杂的问题,但幸好只是让他制定一个章程,而不是让他现在就具体执行。可即便如此,问题依然很多,他不得不抽丝剥茧,慢慢把问题理出来。
    首先,既然是采用对抗的方式选拔出优秀的将校出来,那么标准就应该是要统一的、具有说服力的,最直观的标准便是用一支精锐部队检验所有参与选拔的队伍,被检验的队伍好还是不好,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这支精锐部队从哪里来?既然不知道,就得从作为检验者所需能力来看,确定一个挑选标准,而后按标准在全军中挑选一支能胜任此次任务的精锐部队。那挑选精锐部队的标准必须得做出来。
    检验者有了,还得有场地,地点不能太偏,当然也不能离临安等大城市太近,毕竟不知道全军有多少支队伍有资格参与选拔,路途太远,行军不便,离大城太近,各军杂乱,又不安全,所以得去一个地广人稀的小城,最好在长江以南,离临安又不太远,三五百里之内最好,这样的地方应该不少,他得回去翻翻地图找找。
    等把场地确定下来,参与选拔的方式和资格就的考虑,起身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一名附和四个挑选条件的将校带一支队伍去指定地点参加一场实战对抗,可要细说起来问题就多了,多大规模的队伍?士兵如何挑选?是否给时间专门训练操练?如何保证行军时间,如期到达制定地点?路上的物资消耗如何补给?参与选拨的粮饷消耗由谁负担?问题不止这一点,想的越细问题越多。
    除此之外,如何确定评判人员?怎么保证他们的公允?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实战对抗具体如何进行?是在野外打遭遇战?埋伏战?还是双方提前布阵,而后约战?或是直接在校场上实战表演?
    这个问题其实难以决断,因为主要是看上面想要挑选什么样的优秀将校,优秀的标准不同,实战对抗使用的方式自然也大不相同,可杨丛义并不知道上面怎么想,他们看重的又是将校哪方面的能力。
    恐怕张大人也不知道都指挥使想要挑选什么人,所以只能做多种预案,供他们挑选,如此一来,所有问题都得多想几遍,提供多种解决方安,此事的复杂程度又上一个等级。
    几乎整个下午,杨丛义都在写写画画,埋头整理思考,他想尽力把所有问题都理顺、想通,可他要面临的问题不比当初督造回易简单,从某些方面来说甚至更麻烦,因为此事涉及的全是人,关乎的是很多人的前途和未来,任何一点马虎,都将造成巨大的麻烦,甚至掀起难以遏制的波澜。
    杨丛义沉迷于深思之中,直到守卫在院中提醒他们放衙时间已到,催促他们离开衙门,马上就是关门,他这才从问题中抽身,结束思考。
    孙淼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毫无所觉。
    锁了兵案署衙大门,走出殿前司门外,太阳已经偏西,但依然火辣,阳光照在身上,有些灼热,就连空气也是滚烫的。
    刚出殿前司走了几步,便有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走上前来。
    “老爷,你可出来了,快上车吧。”苗九牵着缰绳,把马车牵到杨丛义旁边。
    杨丛义没有言语,伸手拉开帘子,迅速上了马车。
    “老爷,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哪儿?”苗九牵车掉头,顺便问了一句。
    “不回家还能去哪儿?直接回去。”杨丛义想都没想,就如此回道。
    放衙当然是回家,他可没有任何娱乐爱好,因为任何娱乐都是要花钱的,哪怕只是去茶楼喝壶茶,而他没有几个钱,根本消费不起,况且现在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
    今天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说的话也很多,下午又是苦思冥想,连口水都忘了喝,如今一坐上回家的马车,顿时感觉干燥口渴。
    他一声吩咐,苗九也坐上马车,缰绳一抖,车轮滚滚,速度快了不少,稍稍有些颠簸,但为了早点回去,些许颠簸完全可以忍受。
    就在马车加速之后,五六丈外原本慢步行走的人群中,有两人忽然跑动起来,朝马车追去。
    一刻钟之后,跟着马车的两人变成了一人,另一人不知是跑不动跟丢了,还是直接放弃了。
    太阳偏西,毒辣的阳光比午时减弱了很多,中午不敢出门的人,到了这个时间,陆陆续续上街了,有些繁华的街道拥堵的车马难行,杨丛义的马车也不得不慢下来。
    杨丛义只是个小官,他可不敢驾车冲撞行人,就是朝中重臣,怕也不敢闹市纵马、驾车驰骋,不然便得被人弹劾。
    马车慢慢行驶,后面紧追着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再这么跑下去,他的累死。
    穿过繁华的地段,马车在路口一转,向西而去,直奔涌金门,城里路虽好,无奈行人太多,城外路虽一般,好在多数时候并不拥挤,马车的速度可以提起来。
    涌金门外是西湖,傍晚出城游湖,别有风味,所以出城的人特别多。
    一直到了城外,马车才终于提高了行驶的速度,一路向北而去。
    而紧紧跟在车后的人,又变成了两个,他们上了马车,帘子高高挽起,一个驾车,另一个在车中坐着,马车在几丈之外紧跟不舍。
    杨丛义忙碌一天,感觉十分疲惫,马车急行,一回到家里,脱下官衣,稍稍洗漱一番,吃喝完毕,精神才算恢复过来。
    清尘知道夫君劳累,便不多话,也不过问官衙之事,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她很清楚。
    而杨丛义也不想把白天发生了那些事说给清尘听,徒增烦恼,惹她担心。
    夕阳西下,灼热的温度降低之后,二人在院中闲聊了一会儿陈年旧事,杨丛义便提前回到书房,张大人交代的差事,事实上已经压在他头上了,作为兵案的一份子,能做好的当然要尽量加把劲。
    夫君要去忙公事了,清尘也没有不让他去的道理,家里置办出来一间书房,不就是公事之用吗?
    她能做的,就是做些辅助工作,端茶倒水,尽量不打断他,不打扰他。
    天暗了,清尘给书房掌灯,屋里热了,给夫君打扇,能做的就多做的一点,毕竟这是她的夫君。
    灯芯不知剪了几次,时辰也不知到了几更,清尘实在熬不住了,只能在书桌一角趴下休息。
    杨丛义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再翻翻宋朝地图,满脑子都在想关于各军实战对抗演习的事情,纷繁复杂的每一个问题,因为存在诸多不确定性,如何解决他拿不定不注意,不得不多想几种解决方法,如此一来,问题就变的非常复杂,就等于说几乎是要完整的做出好几个方案,这就让他不得不多花些时间。
    当天转眼看到清尘已经在书桌上睡着时,方才意识到天色已晚,若不早些睡,明天一早怕是很难起来,误了应卯的时辰却是不太好。
    放下手中所有东西,杨丛义看看清尘,伸手为她理了理一丝散落的青丝。
    轻轻的一丝触碰,清尘便十分敏感的抬头醒来,抬眼看着夫君,眼神里有几分不好意思。
    “娘子辛苦了,累了就回去睡,以后不用在这儿陪我,最近估计要忙一段时间。”杨丛义拉着清尘的手,轻轻笑道。
    “我没事儿,夫君这么辛苦,我帮不上忙,能给你端茶倒水也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清尘微微笑道。
    “今天就到这儿吧,天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杨丛义一早离开,放衙回来也陪不了清尘多久,她想在书房陪着,又怎么能拒绝?
    清尘点头,随即跟着夫君起身,灭了油灯回房休息。
    这天晚上,他们一回房间便熄灯睡去,因为清尘知道这不是好日子,更关键是她不想夫君太过劳累。
    就在屋内灯灭几刻钟之后,院子阴暗处,从墙头上跳下两个黑影,朝远处跑去,一直跑到一辆停在树荫下的马车里,两人上了马车后,那马车就停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发出多少声息。
    看来一车两人准备在城外露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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