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岸边,半个月前明军与蒙古大军血战之处。
    几名骑兵冲上山坡,占据高处,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数百名骑兵直接向着不远处的沁水畔而去。在上一次大战之中,明军渡河修建了不少码头,虽然颇为简易,但是已经能够让明军水师的炮船停靠。
    更何况山西内的河流实际上并不多,而且适合有如明军炮船这样大型船只停泊的更是屈指可数,以叶应武的身份,只要想要北上或者南下而且走水路的话,必然会乘坐炮船,所以可以想象蒙古人在各处大码头都布置有不少密探,叶应武的一举一动必然都会被探之,而这处码头却甚是隐蔽不说,而且自从上一次明军渡河之后,码头实际上就已经被荒废了,就算是在善于伪装自己的密探,在这荒无人烟的码头处也没有办法停留。
    一艘炮船已经在码头上等候,看到那些骑兵飞快而来,船上也是放下踏板,一名年轻将领快步迎上来:“臣大河水师指挥使夏松,参见陛下!”
    当先一名骑士正是大明皇帝叶应武,一边勒住战马,叶应武一边打量这个水师将领。夏松是夏贵之子,将门之后不说,而且在前宋时候一直是张世杰的得力助手,没有少和天武军并肩作战。后来叶应武和贾似道的矛盾激化,贾似道调遣夏松率领两淮水师残部回到两淮,重新加入淮军。淮军是贾似道一系的军队,而夏松又是夏贵的儿子,虽然不情愿,不过还是乖乖回去了。
    等到后来镇海军北上,和蒙古最精锐的怯薛军决战于淮北,夏松在那一场狂风暴雨之中以惊人的毅力剑斩主张撤退的将领,率领两淮水师的战船支援镇海军,从而使得蒙古军队没有办法集结全部兵力对付镇海军,再加上风雨停息之后镇海军随时都可以走水路撤退,所以怯薛军只能悻悻而归,虽然那一场大战中双方各有死伤,并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镇海军有和怯薛军一较高下的能力,更是振奋了各处军心民心,使得怯薛军这一朵一直笼罩在南宋军民头顶上的阴云消散。
    淮北战后,南宋很快宣告灭亡,大明建立。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李庭芝阵亡,夏贵独自掌管淮军,自知之前淮军抢夺功劳、轻兵冒进等等和镇海军的冲突必然使得他接下来不好过,再加上朝廷已经有整编淮军的意思,所以夏贵索性放权转入地方,担任地方巡抚,而夏松因为之前支援镇海军以及曾经在两淮水师和天武军并肩战斗的经,所以并没有遭到太多的排斥,很快进入镇江府水师,大明北伐,组建大河水师负责北地水网之中水师战船的来往作战,一直表现出色的夏松自然成为了水师指挥使的不二人选,而后来爆发的沁水之战,夏松亲自指挥两艘炮船支援,也证明了他处变不惊的能力。
    “夏卿家平身,”叶应武翻身下马,“朕返回洛阳,再回南京,一路风尘,还要拜托夏卿家了。”
    夏松当即一拱手;“还请陛下放心!”
    叶应武点了点头,大明海军横行南北洋,大明水师更是出入天下河流来去自如,所以叶应武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忧,如果大明水师的护卫下自己还能出了什么差错,那大明也快到了亡国的时候了,就算是现在给那些暗处图谋不轨的蒙古人更或者其余恨叶应武入骨的敌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水上动手。
    此次叶应武回京事发突然,再加上前线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事,所以叶应武并不想引起蒙古人的注意,只是携带两百百战都骑兵南下,其余百战都具装甲骑依旧留在前线。但是相比于来的时候前唿后拥数万大军保护,叶应武走的时候除了暗处的锦衣卫和六扇门护卫,只有区区两百骑兵,就算是张世杰他们再胆大也不允许叶应武这样走陆路冒险,所以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护送任务交给了水师,毕竟有水师炮船在这里,所有人也能放心。
    对此叶应武也没有说什么,本来水师一路顺流而下,倒也快速,更何况叶应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在蒙古人心中的地位,直接走陆路的话确实有些风险,这样的风险就算是现在的叶应武和大明也承受不起。
    叶应武转过身,看向身后走上前的张世杰,沉声说道:“爱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便在此你我曾经一起见证大明胜利之处分别吧。”
    张世杰冲着叶应武一拱手,而叶应武亲自上前扶起来,看着张世杰郑重的说道:“朕将大明这二十余万主力战军全都交给爱卿,希望爱卿不要让朕失望,如果爱卿有什么难以决断的,可以先和君实卿家商议,另外姚枢姚卿家也为忠贞之士,爱卿当以此二人为左臂右膀,让我大明北伐之最后一战也能漂漂亮亮的赢下来!”
    看着叶应武,张世杰嘴唇轻轻颤抖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深深的一拱手。叶应武是大明的皇帝陛下,更是他张世杰的小舅子,是张世杰看着长大的,而张世杰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和叶应武的全力扶持也有着不可替代的关系。
    叶应武之于张世杰,是需要他照顾的亲人,也是信任他的皇帝陛下,想到这里,再想想数年之前自己落魄的时候,张世杰不由得感慨万千,更明白自己如今可以平步青云甚至为人臣之首的来之不易。
    现在叶应武将大明集结起来的全部主力战军,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百战都禁卫亲军都交给了自己,张世杰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任和托付。
    天武军、镇海军、宣武军这些经过次大战洗礼的老军,两淮军、镇东军、荆湖军这些平日里往往作为后补却一直想要建立功勋的新军,再加上禁卫军和神卫军这大明都城的内外拱卫者,可以说现在除了地方厢军以及在河西和海都对峙的神策军、天雄军两支主力战军外大明全部的兵力都已经在这里了。
    叶应武要张世杰来打的,是一场气势恢宏、足够被铭记史册的国战,是一场最终压倒蒙古人的决战!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叶应武坐镇太原府迟迟不肯归去的原因,因为这样的国战,是叶应武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全部努力结果,是无数华夏人三百年梦想、三百年血汗凝成的结果,叶应武想亲眼见证这一场胜利,想亲自指挥这一场胜利。
    而现在他把这个权利给了张世杰。
    张世杰并没有说什么“必当不辱使命”的空话,只是用一个深深的拱手来表示自己的回答。
    陛下想要的胜利,臣一定会奉上!
    叶应武似乎是明白了张世杰的意思,哈哈大笑着一甩衣袖,转身走上战船,口中高声吟诵着一首诗。张世杰微微侧耳听去,那吟诵声回荡在耳畔。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勐士兮守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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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行宫。
    虽然和山西实际上只有一条大河之隔,但是洛阳似乎还没有从炎热的夏天之中走出来,池塘中的荷花尚且在娇艳的盛开,虽然这荷花比不上清明、谷雨时候甲天下的洛阳牡丹,但是也别有其独到之处。
    尤其是这洛阳行宫,本来就是从前朝行宫之上改建而来,行宫之中种植的荷花也是天下遴选出的优良品种,不输于江南水乡的荷花。
    晚风拂过水面,带来的还有阵阵暖意,而荷花都顺着这风轻轻摇曳,晚间的露水在即将消散的最后一抹夕阳之中逐渐凝结,顺着淡粉色的花瓣和深青色的莲叶流淌下来,晶莹剔透。甚至那荷叶也随之微微摇晃,只是不知道是风重还是这露珠重的原因。
    天空之中一轮明月已经爬上来,有这明月的光辉,看不到漫天星辰,不过偶尔有几点明亮的疏星还是坚强的散发出自己的光芒。
    罗纱在风中轻轻摇摆起伏,而倚栏坐在水榭边的身影,即使是经过这层层罗纱的遮挡,也能够隐约看见勾勒出的曼妙,那身影一手捧着书,另一手拿着小扇慢悠悠的扇着。袅袅熏香从铜炉中升起,随着扇底风而向四处飘散,让这水榭看上去犹如人间仙境。
    层层罗幕掀开,人还未至,清脆动听的声音便已经先到:“姊姊凭栏读书,熏香缥缈,怕是洛神凌波、神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正是格桑的声音。
    “呀,妹妹过来了,块块坐过来,此处的荷叶甚美呢!”惠娘放下手中书,笑着站起来。她和格桑的岁数差不多,只不过格桑入宫晚,所以很自觉的以“姊姊”相称,而惠娘也并没有反对,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后宫便是这样论辈分的规矩,格桑想要这么称唿那边随着她去。
    夏日炎热,又是在这深宫之中,两人穿着实际上都甚是清凉,一层褙子外面实际上也就是披了一件轻纱,甚至能够隐约看见两截藕臂以及胸口引人向往的雪白。
    “没想到姊姊名为看书,实际上看的却是这荷花。”和惠娘待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两人已经甚是熟稔,相互开玩笑也没有什么关系。
    惠娘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俏脸微红,不过旋即镇定下来,俏皮的掐着腰:“你有什么证据?总不能诬陷人呢!”
    “这本书姊姊昨天差不多就是看的这么个厚度,今天姊姊在这水榭坐的时间可不短了,怎么还是这差不多的厚度?”格桑毫不犹豫的指着那本打开的书说道,不过旋即她明白过来什么,眨了眨眼说道,“哦,我知道了,姊姊也没有看书,也没有看荷花,怕是在想人吧!”
    “要你说!”惠娘顿时俏脸通红,愤愤的冲着格桑挥舞小拳头,便要扑过去,而格桑轻转腰肢,堪堪躲过她,不过惠娘却没有停留,紧接着转而扑上来。这偌大的行宫后宫,实际上除了她们两个的贴身伺候婢女,并没有什么外人,所以并不害怕被人笑话。
    两人翻倒在旁边的软榻上,微微喘着气分开来。虽然是夜晚,毕竟还在夏天之中,略微打闹几下,身上就已经有薄汗出来,惠娘看着格桑汗涔涔的额头,不由得笑着说道:“夫君以前常说,格桑妹妹是‘冰肌玉骨清无汗’,今日得见,吐蕃的雪莲可也有出汗的时候!”
    知道自己刚才可算是“得罪”了牙尖嘴利的惠娘,格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天:“吐蕃的夏天可没有这么热,甚至吐蕃那雪山之巅,何来的夏天?”
    “这倒是,”惠娘点了点头,有些心向往之,“此生若是能够去吐蕃看看你说的那直插云霄的雪山还有美如宝石的湖泊就好了。”
    格桑一边吩咐婢女去烧水沐浴,一边伸手在惠娘的脸颊上捏了捏:“夫君那么宠爱你,去找夫君撒撒娇,夫君肯定答应,说不定还亲自陪着你去呢。到时候这后宫之中的恩宠,谁能胜得过你?”
    “夫君”惠娘听到这两个字,有些出神,目光也飘忽不定,不过主要都落在那荷花池上,而荷花池正是这院子的北方,在荷花池以北,在数百里外,有那一道日夜牵挂的身影。
    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还在灯火下批改奏章,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还像战报中所说那样身先士卒在前面冲杀,只是期望有一天,最好是在不久的一天,他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
    不知不觉得,惠娘的眼眶之中已经有晶莹的泪水在滚动,轻轻握住格桑的手,喃喃说道:“你说战场冲杀,这么大的凶险,他为什么偏偏要自己去,那些将士们难道没有了他就没有办法战胜敌人么?”
    格桑也陷入了沉默,要说她对叶应武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两人有过月下对饮的浪漫,也有过共赴巫山的夫妻之实,叶应武是格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也是第一个真真正正吸引了这天山雪莲、让她为之折腰的男人,只不过相比于惠娘毫不遮掩的思念,格桑更加下意识的将这种感情隐藏在心底,让自己看上去更为平静。
    “夫君绝对不是鲁莽之人,更不是嗜血成性之人,既然亲自带队冲杀,必然是局势已经很难挽回的时候,而且最后他不是毫发无伤,还成功的打败了蒙古人么?”格桑轻声说道,在说到叶应武征战沙场的时候,自己的手却也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
    要说不担心、不牵挂,那是不可能的。
    惠娘虽然此时心中感慨,但是心细如发的性子却还没有变,顿时感受到了格桑的轻微变化,一边掏出手帕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一边露出一抹略带有苦涩的笑容:“实际上妹妹自己心中也牵挂万分吧,否则何至于说到夫君,这手都在颤抖呢?”
    两朵红晕浮上格桑的俏脸,女孩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对于内心深处的答案,她很清楚,所以也不吝惜于表达。不过格桑还是有些愤懑的甩开惠娘的手:“好你个惠娘,好心安慰你,倒是来套我的心思!”
    就在这时,脚步声再一次响起,惠娘只道是婢女回来禀报,轻声笑道:“你说那个在外面冲杀不顾生死的混蛋,是怎么把咱们的心都牢牢抓在手中的?”
    只不过坐在她对面的格桑,脸上却满满的都是惊讶神色。
    惠娘有些奇怪的看向格桑:“怎么了,别怕,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刚才说的这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说出去,夫君就算是有一百个耳朵都不可能知道,除非他自己现在就站在”
    看着对面格桑活见鬼的表情,惠娘下意识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微微侧头,旋即脸色惨白。
    “谁告诉你这里只有两个人,某的小惠娘?”叶应武整好以暇的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嘴边的猎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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