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昼的头筋像是被人用刀子挑开似的疼,过往的、好不容易封阖的记忆再次袭来,沾着血,裹着刺鼻的血腥。
    叫嚣着,似疯似魔般。“从尸体上看没有他杀迹象,说明左时是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自然死亡。试问谁能有夏总监这般的经验?眼睁睁看着男友离世,又眼睁睁地吞噬了男友的血肉。”靳严皱着
    眉头。
    夏昼头疼剧烈,下意识抬手抱着头。
    耳畔靳严的质问虚化,成了千夫所指。
    似乎又感觉到了灼烧。
    对,是戈壁滩的砂砾,烫人得很,茫茫得一眼望不到头。
    她闻到了死亡的气味。
    绝望,又无助。
    然后是饶尊痛苦地吼叫声,吃,你给我吃啊!你是想死吗?
    吃!
    夏昼的呼吸愈发急促,鼻腔里似乎又有了那一股股烤肉的香气,那香气明明诱人,可呼吸入肺就是翻江倒海的恶心。
    饶尊焦急的声音渐渐抽离,又成了靳严的嗓音。“有过那么一段令人窒息的经历,怕是你这辈子最不想合作的人就是饶尊吧。我们调查过疯人院,曾经有段时间你一度想要自杀,终于有一次割腕被送进医院,你跟所有人
    说你没疯,你撞墙、你歇斯底里,可这一切在旁人眼里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只有一个人相信你,谭耀明。”
    “住口,别再说了!”夏昼颤抖着声音,双手死死地按住头。
    林林种种的过往无孔不入,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理智和冷静。
    那些疯子们的叫声就如电钻般往她耳朵里钻。
    那些医生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在看着个疯子。
    她是疯了。
    被他们逼疯了!
    手腕上的伤口似乎又疼了,缝针的地方像是要崩裂似的,然后骨和肉分裂,成了一汪血泊。
    靳严却步步紧逼,“没有谭耀明,你压根就走不出疯人院。是他给了你重生的机会,也是他一手掩埋了你的过去。”
    “住口!”“你成了蒋璃,谭耀明就是你的保护伞,这份已经超出普通概念的恩情你要怎么还?你跟着谭耀明出生入死,做他身边最得力的女人,你为了谭耀明的利益可以豁出一切。而谭耀明对你呢?整个沧陵谁不知道谭耀明只对一个突然出现在沧陵的女人钟情?只要是她想要的,谭耀明二话不说奉上,只要她高兴,谭耀明就让她当沧陵的爷。谭耀
    明死了,沧陵的半边天塌了,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就算谭耀明至死那天都护了你周全,哪怕他是死有余辜。”
    夏昼颤着手,撑着桌子起身,指着靳严,眼睛里是狠、是毒,是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的架势。
    这眼神几乎惊了周围人。
    那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夏昼,就连景泞看了都害怕,让她想到了残冷的狼,走入绝境,抱着最后一点反抗的孤冷。
    “你有什么资格说谭爷?你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最后一句近乎是吼出来的。靳严与她直视,“你为了谭耀明付出的也不少,江山图闹鬼事件是你搞出来的,救活邰国强不过是你靠近陆总的手段,终归还不是为了给谭耀明牟利?所以,谭耀明的离世
    对你来说打击最大,面对这么一个爱你护你甚至为你遮掩三年前丑陋不堪记忆的男人没了,你会怎样?不恨陆总?不想为谭耀明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我不信。”
    “我没有!没有!”夏昼的眼睛泛红,是仇视的红。
    靳严没再看她,看了一眼大家,“吃人肉、进疯人院、混黑道、又使用非法原料,这个女人的经历决定了她的狠辣,也决定了她的野心。”
    又看向秦苏,“或者再问一句,别说作为陆门集团的气味构建师了,就连嫁入陆门也会遭人诟病吧。”
    秦苏的手指也在微颤。
    她很想质问夏昼是不是真的。
    可靳严能出手,就说明这件事是百分百实锤了,更别提夏昼此时此刻的神情。
    从夏昼的眼神里她的确看到了狠,这哪是寻常姑娘家能有的眼神,若不是经历人性卑劣,怎会有这种眼神?
    所以,这般表情已经告诉了她真相。
    夏昼的手指紧紧扣着桌板,扣得关节都泛白,指尖都疼得麻木。她想开口否认些什么,可喉咙里堵得死死的。
    她恨。
    恨眼前这个叫靳严的人,他代表的陆门就在今天将她剥得体无完肤,或者是恨不得将她剥皮碎骨。
    她是罪人吗?
    是上天让她承受了这一切,是他们自认为的正义和真相将她唾弃到泥土里、尘埃中。
    如果有把刀。
    她会狠狠扎进这个靳严的心脏上,让他体会什么叫痛不欲生!
    会议室里死一般安静。
    相比之前短暂的沉静,这一次是极度的压抑和不安。
    也许他们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段经历的女人站在他们眼前,听着他们从未听过的事,看着他们从未看的场面。
    直到,打火机发出一声轻微的响。
    陆东深点了烟。
    所有人都像是被解了穴似的看向陆东深,却蓦然心惊。
    他的确在抽烟,抽烟盒里定制的烟。
    有着地魂草成分的香烟。
    夏昼也有了反应,转过僵硬的脖子,见这幕后怔了一下。
    大团烟雾从他嘴里逸出,这个角度,夏昼总算看清了他的神情。
    眉川肃穆,眼睛里没温度,寒凉至深。
    她的嘴巴动了动,想叫他的名字,可有着这么陌生神情的男人,哪还是她的陆东深?
    秦苏见他抽那烟,急了,“东深,你——”
    话到一半被陆东深微微抬手给止住了。
    烟雾散,他的脸清晰可见了。
    平静得很,却也沉凉得很。
    谁都没再说话。
    因为谁都读不懂他为什么明知道烟草有问题还要去抽。
    就这样,陆东深抽完了一整支烟。
    然后,他将烟头掐灭。
    食指和拇指一下下地捻着烟头,直到,捻得细碎,烟草的碎末沾了他修长的手指。
    整个过程他都没看夏昼,但终于打破了整场下来的沉默,开了口,字字低沉,“谭耀明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嗓音极低,却似一声雷,击中了夏昼,紧跟着她的大脑就嗡地一声响。一身戾气瞬间化为乌有,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满腔的怒火终于被一场倾盆的悲怆给浇灭,再也无力延烧,只留苟延残喘的呜咽声。
    在心底发出恰似绝望的声音,他终究还是不信她。
    他不信她。
    是她的声音,还未发出口的声音。
    烟头终究在陆东深手指间销毁,他这才看向夏昼。
    夏昼的嘴唇翕动,看着陆东深起了身,将她的椅背一转,直抵住会议桌。
    未等她一口气喘上来,陆东深弯下身来,一手搭着会议桌,一手轻轻摩挲她的脖颈。
    他的手指挺凉。
    几乎都能凉到夏昼的骨子里去。陆东深的大手渐渐用了力,扼住了她的脖颈。力量是一点一点收紧,就像是他的眼神,随着他听似平静如水的字眼也一点一点加重、转凉,最后是彻骨寒霜,“为什么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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