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止是在正堂回见姜义派来的那个人的。
    “小人姜虎,见过陈君子。”
    姜义派来的,正是心腹姜虎,此人早上就来了,但陈止那时已经前往王家,他也就等在这里。
    陈止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还是直接问起:“不知道你这次过来,所为何事?”
    姜虎躬身行礼,然后才道:“回禀陈君子,我主让我过来,是送来两局棋谱。”
    “两局棋谱?”陈止闻言心中一动,“可和那匈奴小王子有关?”
    姜虎点点头道:“正是我家少爷与那匈奴人的对弈之局,是我家少爷事后回忆整理而成,里面记录了其人棋路,特地送来给君子过目。”
    这话一说,在边上旁听的赵兴、陆映等人都感诧异,听出了话中的意思。
    这棋局记录的,是姜义输给匈奴小王子的那两局棋?
    之前他们抵达临沂,就听说了拦路对弈之事,姜义和匈奴小王子对弈,说是三局两胜,结果姜义连败两局,第三局根本都不用下。
    现在姜虎说是送来两局棋谱,自是容易让人往这方面想。
    尽管是猜测,但他们都明白,这事八九不离十了,格外诧异。
    “以姜义那等性子,将自己败了的两局棋的棋谱送来,到底有何用意,难道是为了提醒陈兄?又或是帮助陈兄,提前了解那匈奴小王子的棋路?”
    刘纲和陶涯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疑惑。
    从那姜义之前的举动来看,凡事都追求名望最大化,绝不是什么好心人,他先前在陈止这边吃了亏,不想办法找回来也就罢了,还能给与帮助?
    有问题!
    很快,他们都有了这么一个念头。
    但接下来那姜虎却说:“以陈君子的才智,自是猜出来了,这棋谱上所涉,正是那个匈奴王子的棋路,我家少爷的意思,是希望陈君子能精研一二,省得对上那匈奴人的时候,又让对方乘虚而入,我等中土若是再输下去,那情况可就不妙了。”
    说话间,他取出了一本书册,双手捧起,呈到陈止面前,嘴里说道:“那匈奴小王子是有备而来,据我家少爷分析,此人来之前,已将中原几大名家、派系的棋路都分析过,所以下棋的时候很有针对性,连我家少爷隐藏许久的棋力,都不知对方从何处得了情报,落子的时候非常有针对性。”
    “有这等事?”陈止眉头一皱,感到事情背后的意义了,他在意的不是棋路被人摸清,而是连姜义这样的身份,有意隐瞒棋路,都会被匈奴探查,这背后代表的情报能力,非常值得关注。
    “正是如此,还请陈君子不要推辞。”姜虎又将那书册向前递了几寸。
    陈止沉吟片刻,点点头,接了下来。
    姜虎一看,又道:“还有一事要让陈君子得知,我家少爷已知,那匈奴小王子曾与王家有约,留下了一局珍珑,相信王家最近就会邀请最近抵达的几位棋坛圣手去破局,陈君子到时候也可前往,以此窥视对方的布局之路。”
    说完这些,他便要告辞,姜虎一个仆从,留在这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旁人不会留他。
    陈止则道:“姜公子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改日必登门致谢。”
    姜虎却道:“我家少爷说了,这事不是帮陈君,所以陈君不必致谢,而且少爷还说了,些许棋局不过只是参谋,并不能起多大作用,也无需道谢。”
    话落,他不再耽搁,等人一走,陶涯等人就都围了上来。
    “陈兄,姜义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人送来败局棋谱,是不是有诈?”
    “是啊,里面说不定隐藏了什么,我觉得姜义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那位一言公子,可是个不肯吃亏的,当初陈兄你破了棋局,他立刻就留下另外一局,依我看啊,这棋谱怕是假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连对姜义颇为推崇的周延,都没反驳。
    唯独赵兴眉头一皱,说道:“这样的事,不会有什么陷阱,就算是棋谱是假的,最多是让陈兄做些无用功,无损大局。”
    左清忍不住建议道:“陈兄不一定非和那什么匈奴小王子对上,陈兄过去在棋艺上也没有什么名声传出去,也就最近这段时间略有名声,何必趟这个浑水?”
    他还是考虑到陈止的名声,担心在王家文会前,名声受损。
    可惜,这位左家的子弟,根本不会想到,他念念不忘的王家文会,能不能召开都是个未知数。
    而他的提议也没有帮腔的人,在座众人都很清楚,只要陈止还在青州,还要参加文会,要参加杏坛论道,乃至不断提升名望,那匈奴小王子就是个绕不开的槛,早晚是要对上的。
    陆映忽的说道:“这两日我在街上行走,已经听到有人在谈论陈兄了,说的就是陈兄的棋艺,探讨陈兄何时会挑战匈奴小王子。”
    鲁靖也道:“也有人说,陈兄或许会借口小王子离开,避而不战,以全名望,毕竟前车之鉴不远。”
    陶涯就皱眉说道:“这些人妄自揣测,但若放任不管,终究会有影响,况且匈奴小王子乃是胡人,他来中土嚣张,咱们在道义上,真不能不管不问。”
    说着,几人都看向陈止。
    “无论如何,姜公子的这册棋谱,不会是无的放矢,既然送来了,我是要好好研究一番。”陈止说话的时候,顺势就翻了一下,微微一扫,已从一鳞半爪中,看出了不少精妙棋路,知道绝非是用来作假的。
    如是为了作假,耗费这么大的心力,那他姜义都不如直接过来挑战了。
    这个时候,刘纲忽然说道:“不知道姜义公子,如今怎样了,他这样的人物,志向恐怕不小,但短时间内接连遭遇挫折……”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其他人都很清楚其意,周延更是神色连变。
    陶涯就道:“这蓄势扬名,还真要小心一点,这名声一个不小心就要折损许多,想要修补,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
    他话一说,其他人都是心有戚戚焉,纷纷加入进来,对如何扬名、怎么固名,各抒己见。
    陈止听了,不由摇头,叹息起来:“他人之念,着实可怖,我刚才游历茶肆,听旁人谈论,才知那姜义公子到来的时候,也是满城称赞,人人追捧,恨不能将他夸到天上,等拦路对弈一事过后,姜公子未能遂了这城中之人的愿,败在匈奴王子的手下,城中从文人到布衣,又都将姜公子贬斥的一文不值,仿佛任谁出面,都能做得更好。”
    这话一说,众人收声,联想种种,各有感悟。
    最后还是陈止说道:“名声一道,终有极限,所以养望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若是只有名声,或可为名士,但也要被名声束缚,终究做不得自己,岂能如此?”
    众人听着这话,各有体会,但隐隐有所察觉,知道陈止表面是在议论姜义,但实际上另有所指……
    “这似是在阐述志向啊。”赵兴的眼界最广,感悟到的东西最多,“姜义自小志向远大,如今看起来是执着于名,但若是以陈兄的这番话来说,或许就可以解释了,也许这是他通往志向的手段,只是眼下,他先被陈兄破局,又败于匈奴,不知道他该如何自处。”
    与此同时,姜义在离了左家宅院之后,便回到了姜义下榻的客栈。
    和城中人来人往的他处比起来,此地明显僻静许多,店中只有寥寥数人,那跑堂的小二趴在桌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最里面,掌柜正在算账,一边算,一边叹气,不时抬头看向楼上。
    就有一名小厮来到掌柜的跟前,小声道:“那位公子什么时候走啊,他住在这,旁人也不来,来了也多是指责的,谁敢在咱们这落脚啊。”
    掌柜的一巴掌就拍了过去,打在小厮的头上,斥道:“多嘴什么,别瞎说,小心祸从口出!”
    那小厮吓了一跳,赶紧噤声。
    掌柜的随后低语道:“你这小家伙,看不懂形势,楼上乃是贵人,不过暂时落难,咱们伺候好了,还怕没有好处?这样的机会,平时求都求不来,其他人住的再多,比得了这一位?再说了,人家钱也给足了。”
    小厮连连点头,最后又忍不住道:“但街上的人……”
    “你管他们?过个半个月、一个月的,这位的名声定然复起,那街上的人忘性大着呢,好了,快去干活吧。”
    小厮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就端着一叠瓜果,作势要上楼,正好看到姜虎快步上楼,姜虎上楼之前,还吩咐小厮,让他暂时不要打扰。
    小厮停步,而这姜虎上楼入房,看到了低头读书的姜义,就将见闻说了一遍。
    和之前相比,姜义的气息低沉许多,脸上有疲惫之色,但双目依旧有神,他听了回话,冷笑道:“匈奴人不过逞一世之凶,我事后已然明白了对方伎俩,就看陈止能不能领悟了,若是可以,他自可压下胡人气焰。”
    姜虎略有疑惑的问道:“少爷,何必相助陈止?您大可再去寻那匈奴人,莫非是因朝堂时局变化,陈家那位即将手掌大权,所以您要借机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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