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甜!”诸葛亮肯定地回答曹恒,这是他吃过的,这世上最甜的糖了。
    “上次给阿爹的,阿爹吃完了吗?”曹恒想了想又问。
    “尚未!”诸葛亮回答着,从袖中掏出了曹恒给的糖果,还剩着三颗,曹恒一看道:“阿爹为什么没吃完,不喜欢吗?”
    诸葛亮摇了摇头道:“喜欢的。只是阿爹舍不得。”
    舍不得吃完了。
    曹盼听着心下一塞。曹恒道:“阿爹喜欢就吃,以后,阿恒把母皇给阿恒的糖都给阿爹吃,阿爹永远都吃不完。”
    这是曹恒对于诸葛亮的感情,最直白的宣告。她最喜欢吃的糖,一天只有一颗的糖,她愿意全都给诸葛亮,哪怕自己一颗都不再吃。
    诸葛亮的心被曹恒说得都要化了,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吃上一辈子。
    “阿恒喜欢的,阿爹也喜欢,阿恒吃就等于阿爹吃了。阿恒每天吃一颗,就像阿爹也每天都和阿恒一起吃了。这个糖,是我和阿恒都喜欢的。”诸葛亮这般地与曹恒说着,曹恒问道:“阿爹还要走吗?我那天梦到阿爹了,阿爹也是这样跟我说,说我给阿爹的糖,阿爹很喜欢,很甜。可是,阿爹说着很喜欢,还是走了!”
    诸葛亮听着这样的话,哽咽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开了口,“阿恒,阿爹不愿意骗你。阿爹的时间不多了,阿爹这辈子不负天下,不负江山,不负百姓,独独负了你和你母亲。所以,最后,阿爹只想自私一回,来看你们一眼。”
    一片死寂,曹恒说不出什么话来,诸葛亮凝望着曹恒,并不愿意给曹恒一个谎言。将来,或许会有很多人给曹恒编造美丽的谎言,独独他,最不该给曹恒的人生里留下第一个谎言。
    “阿恒!将来,你总会带着千般的不舍送走很多人,这些人,有你所爱的,你所敬的,也会有你所恨的,无论你愿不愿意,终究不能避免。阿恒的糖,为父很喜欢,很喜欢。这是为父这辈子吃过了最甜的东西,真想吃上一辈子。但是,那是一种奢望。这糖,阿恒给为父时,为父含着只觉得心都要化了。阿恒将来每吃一颗,就好像为父一直都在一般,因为,阿恒给为父的糖,于为父而言,是这世上最好的礼物。”
    曹恒给他最了的礼物,他也想给曹恒留下一份更好的礼物。一种感情,一份寄托。
    “好!”曹恒想要抱住诸葛亮,手却太短了,差点没把自己给摔了,还好诸葛亮的反应快,先把人给捉住了。
    “好了,好了,快教阿恒写字,总得先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否则上课了还不会写名字,那得多丢脸。”伤感的气氛,曹盼极其不喜,赶紧岔开话题,让诸葛亮赶紧利落的教人写字。
    诸葛亮也不愿意多话,拿起笔道:“来,阿恒。”
    曹恒望着诸葛亮,最后点了点头,这是她的阿爹,他也像母皇一样爱着她的。
    如此,无论是曹盼还是曹恒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起今天这样的话题,哪怕诸葛亮对着她们,昏迷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都要长,可是,依然是开心的。
    洛阳的冬天随着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落下,越来越冷。雪都下了,更不利于行军了,朝中吵了许久的诸葛亮是真死或是假死的事,随着曹盼的置之不理,最后实在是吵不下去了。
    洛阳宫里的事,除非曹盼想说,否则哪怕多了一个诸葛亮,也没有人会知道。
    然而不知道,那仅仅是不敢想而已,周不疑瞧着曹盼的变化,心下隐隐升起的猜测,最终,一句问话也没有。
    戴图被曹盼传入与诸葛亮号脉,一开始见到诸葛亮,差点没把他给吓死,最后,最后又赶紧的恢复了平静,老老实实地与诸葛亮号脉。
    一号下来,这油尽灯枯之兆,岂有回天之术。
    可是,这话戴图也不敢直接地的跟曹盼挑破啊,倒是诸葛亮道:“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华佗的医书还是你给我的。”
    “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有医者不能自医的话。”曹盼这样的说来,诸葛亮摇了摇头,戴图道:“诸葛丞相好好休养……”
    一通想要宽慰的话,触及了诸葛亮了然的双眼,戴图也再说不出来了。
    “外面下雪了吧。”诸葛亮听着外面的动静,问了一句,曹盼点了点头,“下了,好大的雪。”
    诸葛亮道:“我还未与你赏过雪,看过梅。”
    戴图与曹盼一个劲的摇着头,诸葛亮伸手握住曹盼的手,“纵不出这个门,我也没有多少的日子好活了,盼盼,这世上的事,还有许多我未与你做过,我想都与你做完。将来,你才不会觉得没有回忆。”
    他的人生就要完结了,可是,曹盼的人生还会很长。他想给曹盼创造更多的记忆,多得,足够她回味一生,好好地活着。
    “好!”诸葛亮既然这样说了,曹盼根本无法拒绝,吩咐人将火炉都准备好,曹盼与诸葛亮步出了寢殿,慢慢地走向地梅花盛开最美的地方。
    一路行来,所有的侍卫都目不斜视,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诸葛亮这个人一般。
    “论治军严下,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诸葛亮与曹盼偕手并行,一路所见,诸葛亮如此地评价,曹盼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将军。”
    摇了摇头,诸葛亮竟是不认同这个说法,曹盼瞪大眼睛看着她,诸葛亮道:“统千军万马者为帅,非将。”
    这是给曹盼更高的评价,曹盼开心地笑了,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小楼上,下面正是绽放着朵朵梅花,大雪未停,落在那红梅之上,一红一白,美极了。
    临近靠于小楼之前,一阵寒风吹来,曹盼连忙拉了拉诸葛亮身上的披风,诸葛亮摇了扔头道:“无妨。”
    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握着曹盼手上的温度,他才不会,觉得自己那样的冰。
    地上铺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毯子,诸葛亮拉着曹盼坐下,双手紧紧地握住曹盼的手,看着外面的雪花落下,映着那红梅更显得红艳。
    曹盼道:“可惜了我不会作诗,要是换了我阿爹和子建哥哥在,见到如此美景,必有佳作。”
    如厮之感慨,却也是实情。
    “人无十全,不会作诗又何妨,能给这天下的百姓带来一份安乐,能将这乱世平定,盼盼必将千古流名。”诸葛亮这样的说。
    “你会更甚。千古唯一的诸亮孔明,能做到忠贞如一者,唯你一人而已。或许,我会成为你的污点。”娶曹贼之女为妻,千古史书记载都会记着的。
    “你不在意那虚名,我也不在意。此生能与盼盼相遇,相知,结为夫妻,亮,三生之幸。”诸葛亮轻声地说着,“只于你,若非我,你会过得更好,至少会比现在更好!”
    曹盼道:“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很好,一直的!”
    “真傻!”诸葛亮这一声嗔怪,可这心,又何尝不是因她的执着,她的不悔而颤动,他这一辈子,不知几世修来的福份,竟然能得她倾心。
    “一生得遇一人,你不负我,我又怎么能负你。是我先撩拨了你的,我得负责任,负一辈子的责任。”曹盼侧过头很认真地告诉诸葛亮。一见倾心,便想要让他也跟她一起的沦陷。她做到了,故,他不曾负她,余生只爱她一生,也又怎么能负他。
    诸葛亮轻轻地笑了,很是愉悦,“盼盼,能再唱一次蒹葭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茅屋中避雨,轻轻吟唱的那一首蒹葭。”
    曹盼道:“好。只是年纪大了,怕是没有从前那样的声喉,唱得未必有从前那般好听了。”
    “只要是盼盼唱的,什么时候都好听。”诸葛亮轻轻地说着,曹盼道:“你既不嫌弃,便唱与你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折路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歌声自小楼中随风飘了出去,那头正行于政事堂的周不疑听着这声音一下子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杨修显然也听到了,“这歌声似是陛下的。”
    曹盼的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一下子就辨别出来了没什么奇怪的。
    杨修道:“陛下难得如此的惬意啊!”
    说着笑看向周不疑,周不疑的脸色却极其的不好,杨修莫名,“元直,你这是怎么了?”
    周不疑没有回答,“我有事要去见陛下。”
    说着便将手中的公文尽塞给了杨修,急步地行去,杨修明显地一顿,半响回过神来唤道:“元直,元直!”
    哪里还有周不疑的身影,早就跑远了!
    杨修一开始还没觉得,周不疑这么一跑了,杨修也算是反应了过来,“当初武皇帝可是当着满朝大臣的面说过,让陛下莫再当自己是女郎的。”
    那么,如今是谁让曹盼再把自己当成了女郎?这个问题,杨修这样的聪明人都不必多想,立刻就能想到了。
    诸葛亮,诸葛亮。也只有这一个人能让曹盼还记得自己是个女郎。
    “真好听!”诸葛亮靠在曹盼的身旁,转过头,亲了亲曹盼的脸颊。“盼盼,我从未告诉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这颗心也同样为你而颤动。可是,我不如你诚实,我一直在诱着你靠近我。”
    曹盼露出了一抹笑容,“若不然,你又怎么会容我随你回家,你还留我住宿了,更是道破了我是女郎。”
    有些话,不必说破,各自明白就好。
    “你不说,我说就好。你想让我主动靠近你,那我就主动靠近你。谁先喜欢上谁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最后,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曹盼通透地说来。人家都说,从一开始动心便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谁先说破谁就先吃亏。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只能计较吃不吃亏。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
    “我本与瞻儿和长青留话,让他们送我回南阳,将我葬在南阳,如今他们葬的只是一个空棺。只是,将来我还是希望盼盼回一趟南阳,你给我酿的桃花酒,我都喝完了,从前你与我说过,你在那酒里加了一样别的酒没有的东西,我当时问你,你不肯告诉我。”
    “你既将酒都喝完了,难道还不知道那酒多了一样什么东西?”曹盼问着。
    诸葛亮道:“知道了。你在酒里加的,是你对我的情意,酒酿得越久越是纯香,你对我的情意,如那桃花酒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变得更加在纯厚。你不知,每喝一口桃花酒,我便能感觉到你的情意,这些年,我痛,却更喜欢。”
    “桃花酒还有一个我阿娘取的名字,红雨酿,桃花乱落如红雨。落在你身上的桃花如雨,印入你的心间。”
    “你为了刘备,为了你的汉室,弃了我。至此以后,你便是我一个人的可好?”曹盼与诸葛亮提着要求,诸葛亮道:“好!”
    “我知道你不会愿意入皇陵的,我也没想过将来葬入皇陵。我曾与阿爹说过,待我去后,便葬回许都我阿娘那里。你不喜欢我阿爹,不认同他的作为,我都知道。所以,我不会要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
    “你带我见过了你的家人,我只想带你去见见我阿娘,我阿娘一定很想看一看你。从前我阿娘就说过,将来有一日,我遇到了我喜欢的人,一定要带人去叫她看一看,她在泉下有知,必会为我而高兴的。”
    “想来,她会怪我的。怪我叫你一辈子饱受生离之苦。”诸葛亮望着曹盼。
    “不会的。阿娘与阿爹不一样,只要我喜欢,阿娘无论喜欢不喜欢都会喜欢的。你是我喜欢的人,只要是我喜欢的,阿娘都会喜欢的。不管你迟到了多久,只要你愿意跟我去,阿娘只会满心的欢喜。所以,将来有一日,我把你葬在阿娘的身边,等来日我再去陪你,你说这样好不好?”曹盼侧过头道破他的想法。
    诸葛亮如何能拒绝,“好,我不能在活着的时候随你去见一见岳母,那我就代你为岳母尽孝。将来,你将这天下安定好了,再去陪我们。”
    曹盼抱着诸葛亮哽咽地道:“好!”
    “盼盼,这天下,是我们共同的志向,我做不到的,我希望你能做到,将来,再由阿恒来传承。南阳,你一定要回去,我给你留了东西。”诸葛亮的声音越来越越轻,曹盼点头应和着。
    “此生因天下和志向而与你分离,可盼盼,我输给了你,输得心服口服。”诸葛亮承认了自己不如曹盼,曹盼道:“本就要你输得心服口服。刘备,岂能与我相提并论,你因他而舍弃了我,终究由我来结束这乱世的。这个天下,最后只能是我的。”
    诸葛亮轻笑出声来,曹盼其实很记仇,而且是一直都记着仇。可他所喜欢的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盼盼。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心悦你!”诸葛亮转过头,想要再亲一亲曹盼的唇,却再也没有力气,曹盼捧着他的脸,印下了,“我也心悦你!”
    曹盼抱着诸葛亮,泣不成声,而在对面的小楼上,周不疑站在那里,看着曹盼抱着诸葛亮,目光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也一步一步地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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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8章 愧对丞相之托
    诸葛亮是在曹盼的怀里去的,曹恒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诸葛亮的身体已经冰冷一片。而曹盼眼中亦再无泪水,见到曹恒道:“与你父亲磕个头。”
    曹恒没有犹豫地跪下,与诸葛亮磕了三个响头。
    “你记住,我与你父亲将来会同葬在你祖母处,这件事,只需你知道。”曹盼又这般地与曹恒嘱咐了一声,曹恒有些害怕地唤了一声母皇。
    “别怕,你还小,天下未定,这个让我与你父亲分离的天下,必要在我手中一统。从前你父亲是最大的敌人,如今他既不在了,便再也没有人能拦住我的脚步。”曹盼冷静得就好像失去的这个人,不是她心中所爱的那一个。
    曹恒看着曹盼,曹盼道:“天下太重,在我是诸葛亮的妻子之前,我是曹操之女,大魏女帝,你的母亲,我得要做到这些后,我才能只做他的妻。”
    “你也记住,这个天下不是任何人都能要得了的,如果你没有能力担起这个天下,我不是非把大魏的江山给你不可的。”如此的警告,更带着冷意,曹恒与曹盼跪下道:“若我没有能力担起这天下,死的不仅仅是我,更是这天下的百姓。”
    “对。”曹恒能有这样的认识曹盼十分的宽尉。“我会送你父亲回一趟许都,这些天,好好地呆着。”
    “母皇,我也想去。”曹恒上前一步地请求,她也想去诸葛亮最后一程。
    “不,你不能去。你忘了,诸葛孔明,他死在了宜都。”曹盼如此地提醒了曹恒一句。曹恒唤了一声母皇。
    “克制。这是我要做的,也是你要学的。”曹盼说着克制,她要做的,也是曹恒要学的。曹恒看了曹盼许久,最后只能与曹盼跪下应了一声。
    大雪飘扬,曹盼想回一趟许都,皆以为曹盼是想丁氏的,反正与益州的战事总要翻了年之后才能再提,如今曹盼要回一趟许都,也不需谁答应。
    而且,曹恒并没有跟着一块回去。
    作为曹盼唯一的孩子,曹盼也让先生正常给曹盼上课了,虽然两个伴读都只是挂号的,然而他们主要是的是曹恒,曹恒认真地读书,伴读的事,曹盼要不要选只看曹盼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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