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一时之间,商队议论纷纷。在这种乱世当中,便是一个国君的信用也远远比不上这些门阀世家。众人一听到这是博陵崔氏寻人,便知道他们一不会抢夺财宝二不会滥杀无辜,顿时,商队像找到了有趣的乐子一样,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排起队来。
    看着那些骑士挨个挨个地检查,系好腰带的姜宓背靠着石头低下了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骑士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商队里的人重新坐回到了火堆旁,姜宓才悄悄提步。
    姜宓回到了火堆旁。
    幸好这时,邵小子正蹲在那些管事的身后,倾听着他们对博陵崔氏的议论,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姜宓刚才不在。
    姜宓低着头,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拔拉着火堆,身后,一个管事在那里高谈阔论道:“当时那姜氏拿出嫁妆时,老夫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世间能够让博陵崔氏也心动的秘方那得有多珍贵啊?姜氏这么光天化日地拿出来,肯定得招贼了。这不现在果然招贼了?”
    后面,一个青年人说道:“里叔这话就武断了,你怎么知道博陵崔氏是真进了贼而不是别的事?”
    另一个老人开口了,那老人是这个商队的总负责人,很有见识也在商队中威望素著。只听那个老人说道:“以博陵崔氏这种世家对颜面的看重,不是发生了非常重大的事不会夜间喊开城门,也不会兴师动众的挨个寻找。这情形也只有姜氏的嫁妆被盗才说得过去。”
    老人这话一出,四下嗡嗡声大作,众人再议论时,都围着“姜氏的嫁妆都是些什么秘方”以及“哇哦,那大盗好厉害呀,也不知是哪个国君派去的,竟然连博陵崔氏也吃亏了”的话题在讨论。
    姜宓听了一会觉得无趣,也不等邵小子回来,她已爬到那马车里睡了起来。
    这马车中因为大半空间都装有货物,平常姜宓与邵小子两个坐着都嫌挤,更何况是睡?现在姜宓靠在一包货物上,脸搁在胳膊上。渐渐的,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小。
    不一会,邵小子回来了。他掀开车帘看到马车中狭小的空间,扁了扁嘴后跑了开去。不一会,他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毡子。邵小子把那毡子在马车下一放就躺了上去。
    幸好,现在是初秋,天气还有点热。这样睡着虽然微微有点冷却也不是不能睡。
    不一会。邵小子便沉入了睡梦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邵小子和高氏商队的人,再一次被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惊醒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这般半夜听到马蹄声总是让人慌乱,虽然他们明知道此地离明州城不到二十里,应该不会有劫匪前来,可还是一个个慌了神。
    商队中兵荒马乱时。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猎猎燃烧的火把光中,那个一袭玄色奔驰在最前面的骑士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一看到那个骑士。商队里好些人都是神经一松,邵小子更是朝后一仰,嚅嚅骂道:“不就是丢了些嫁妆吗?”
    事实上,这时高氏商队里的人都放松了。有一个嗓门粗大的汉子更是扯着嗓子在那里嘛道:“没事没事,那是崔子轩崔郎呢。”
    商队乱哄哄中,崔子轩率着百来个骑士一声唿哨。齐刷刷在商队前停了下来。、崔子轩越众而出。
    他策马来到商队众人之前,燃烧的火堆中。他目光如电地瞟了四下一眼后,声音沙哑的命令道:“还请各位长者把商队里所有身材瘦小者全部叫出来!”
    因之前有过一次,这次商队的效率极高。就在管事一辆一辆马车,一处一处火堆挨个喊人时,邵小子也记起了姜宓。
    邵小子掀开车帘时,一管事也来到了这里,那管事朝着马车中睡得晕晕沉沉的姜宓看了一眼,朝着邵小子说道:“你去把他叫醒。”
    邵小子嘻皮笑脸起来,“他就不用吧?常叔你不知道,这小子白天跟我说,他有好几晚都没有合过眼呢,这好不容易睡着……”
    那姓常的管事也就是说说,在他内心深处,也不觉得连砌个灶台都累得站不稳的小家伙会是什么盗贼,当下他点头道:“也罢。”说着他放下了车帘。
    邵小子和姓常的管事刚刚转身,他们身后那随风飘荡的车帘里,姜宓睁开了眼。
    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姜宓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崔子轩。
    照得大地一片明亮的红色焰火中,崔子轩玄色的衣袍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姜宓的目光,贪婪地看着他那青色的遍是胡渣的下颌,看向他那明亮得近乎锐利,可眼中血丝隐隐的双眼,看向他紧抓着佩剑的拳头。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表情凝重,眼神里隐藏着暴怒。
    他抓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过猛而青筋暴露!
    现在正是启明星刚刚升起的时候,天地间处于黎明前的最后一刻黑暗,这个时候,通常是人睡意最浓的时候。可他没有去休息,而是忍着怒火和紧张站在夜风中盯着商队里走出的一个个瘦小的人影。
    看着看着,姜宓把拳头塞到嘴里。也是奇怪,这么多天她都不曾流过泪,这一刻却泪如雨下。
    ……她多么渴望能扑到这个男人怀里,对他说,外面好生辛苦,她一直忙个不停还总被人嫌弃没用,她也好想对他说,她一个人好害怕好孤单,她更想对他撒娇说,我好想好想你了,你怎么才来?
    可她终是什么都不能做!
    姜宓把拳头塞到嘴里,无声地流着泪。她想: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常常生离就是死别,也许她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她的崔郎了。
    她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眼……
    就在这时,仿佛感觉到了姜宓的目光,崔子轩猛然转头看来,黑暗中,他双目如电!
    姜宓迅速地拉下了车帘,把身子缩到了马车一角。
    果不其然,她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不一会,她的马车外面,有一个护卫问道:“公子,你看到什么了?”
    马车中,姜宓瑟缩了一下。
    半晌,崔子轩低哑的声音传来,“没什么。”然后哒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因先前有过一次,高氏商队很快就排好了队。
    崔子轩策着马,就着火把光一个一个地看去。
    越是寻到后面,他的脸色越加难看。当把商队里的所有矮小者都看完后,崔子轩呆呆地站在那里,竟是露出了一种孤仃萧索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轩策马离去。听着那越去越远的马蹄声,被吵醒了的众人重新倒地就睡。
    邵小子年小精力旺盛,一时却无睡意,他与几个同样没了睡意的护卫在火堆上加了一些柴,围坐着闲聊起来。
    因隔得不远,姜宓听到邵小子在那里嘀咕道:“你们看到崔郎最后的表情没有?他好象挺伤心的,我现在怀疑他根本不是在找什么盗贼。”
    一个管事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觉得他似是在寻什么人。”
    旁边,一个中年文士马上回道:“不可能是寻人!”
    几人都向他看去。
    那中年文士拔了拔前面的火堆,说道:“好吧,假如他是在寻人。那是寻什么人呢?敌人?博陵崔氏的敌人哪里会往咱们这种小商队里躲?”
    那中年文士还在滔滔不绝,邵小子听着听着却忍不住嘻嘻一笑插上一句,“说不定是女人呢?世人都说崔子轩风流多情,依我看他最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挺像丢了心上人的……”
    火堆旁的几个男人都喷笑起来。
    那个中年文士哈哈笑道:“女人?怎么可能?先不说有哪个女人敢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独自外逃了。就算有吧,那女人既然离开了博陵崔氏,还一走就是几个时辰,说不定清白早就不保了,那博陵崔氏还寻她做甚?”
    邵小子还有点听不明白,一侧,一个老人在那里点头说道:“你这孩子还年轻,很多事不懂。这些年兵荒马乱骨肉离散的,老早就听人说过,那些大家族里如果丢了女人都是不找的。一个女人在外面呆过就很难谈得上清白,这种情况下还找回去做什么?”
    邵小子闻言嘀咕起来,“你们越说我越觉得那崔子轩找的就是一个女人,不然的话他那么愤怒伤心做什么?他肯定就是想到了那个后果。”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误打误撞
    崔府。
    终于等到太阳高照了,一夜都没有睡好的崔子映听到自家哥哥回来后,她连忙跑了出去。
    刚刚跑到门口,崔子映便对上了迎面走来的崔子轩等人,正要上前,她一眼看到哥哥的脸色,不由停下了脚步。
    崔子映目送着哥哥一步一步朝着书房走去。
    片刻后,崔子轩招来一个护卫,低声问道:“哥哥可有吃过东西?”
    那护卫摇头。
    崔子映挥手让他退去。
    这时,崔子映的堂姐崔子月跑了过来。
    见到崔子映低下头拭泪,崔子月讷讷问道:“子映,你怎么啦?”
    崔子映回头,见到是崔子月,她哽咽说道:“我看到哥哥那个样子,替他心痛。”
    崔子月其实也看到了崔子轩了,她不解地说道:“子轩哥没什么呀,就算脸色难看了一点,也是一夜没睡的缘故。”
    崔子映摇头,她低哑地说道:“你不懂,你不了解他。”转眼她又说道:“他这人最是自律,我有点害怕……”
    崔子月忙又问了几句,见到崔子映不想再说她也住了嘴。
    不一会功夫,崔子月来到了她母亲崔五夫人的院落。
    崔五夫人正在锁着眉头寻思着什么,崔子月走到她旁边坐下后,便一直有点怔忪。
    过了一会,崔子月轻声问道:“母亲,他们都说姜氏福缘深厚,这话难道就一定是真的?”
    崔五夫人回过神来,她看向女儿,点头说道:“确实不是虚妄!”
    崔子月急了,她声音一提。不高兴地说道:“我宁愿它是假的!哼!她倒是好大的胆子,双肩一松居然就跑了出去!”转眼崔子映又不怀好意地说道:“外面世道那么乱,真希望她能遇上几个劫匪难民!哼!最好她现在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崔五夫人脸沉下来,她盯着女儿,压低声音喝道:“怎么回事?姜氏还没有与你说过话呢,你怎么就对她这么大的恶意?”略顿了顿,崔五夫人又道:“上次你到处让人放风声。说是崔氏没有嫁妆。现在你又想犯糊涂?真想逼得祖母把你关到祠堂里面去?”
    崔子月低下了头,她讷讷反驳道:“我就是为卢璃不平……”
    崔五夫人站了起来,她盯着自己这个女儿。心里有点后悔,这些年来博陵崔氏处境不妙,她忙于打理应酬一直疏于管教这个女儿,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这个女儿已经没有了一点门阀世家女的大气和眼光!
    板着脸。崔五夫人沉声警告道:“姜氏不在府中这件事,你祖母和你堂兄都是再三交待不许说出去!以前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上如果你还犯错,还把它外泄给旁人听了,那你以后就住在道观不要回来了!”
    住在道观不要回来?崔子月脸色雪白,她不甘地叫道:“母亲!”
    “别叫我母亲!”崔五夫人怒道:“你要是再不知好歹。我就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声音一落,崔五夫人拂袖离去。
    ……
    太阳高照时,昨晚被崔氏折腾了半晌的商队众人也醒过来了。
    一阵热闹过后。车队开始启程。
    邵小子精力特别旺盛,明明昨天晚上他闹了半宿。这一会又生龙活虎的。见到姜宓一直无精打采的,他在那里叽里呱里地说道:“真是怪了,昨天晚上事情闹那么大,大伙都醒了就你没醒,你睡得最多怎么精神最差?”
    姜宓把脸埋在手心,她有气无力地说道:“睡不惯。”
    “真是个娇生惯养的!”邵小子哼叽两声,转头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说道:“哎,昨晚你是没有见到,那个倾倒了整个吴越女儿的玉面崔郎啊,啧啧啧,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憔悴那个可怜劲,直到现在我一想起这心里还老犯嘀咕的!”
    姜宓没应。
    邵小子是个话痨,姜宓不应他也可以自顾自地说下去。转眼,他便从崔子轩身上说到了他自己的兄长,一侧的姜宓却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这种马车颠覆,身边有人叽叽呱呱中,转眼一天又过去了。
    到了今天,商队离明州城就有好一段距离了,也就是说已经不安全了。
    于是,商队早早就派了几波人专门寻找合适而又安全的扎营地点。当终于抵达选定的地方时,太阳已经西沉。
    幸好,商队里的人都是老手,大家齐心协力的,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营帐扎好,把晚餐弄好。
    和昨晚一样,姜宓坐在角落处,她闷不吭声地啃着泠锅巴,而邵小子与她说了一天话,见她始终不应后,已跑到另外一个火堆旁与人胡吹起来。
    姜宓始终提不起精神,她稍稍填了一下肚子,胡乱洗漱一番,便爬到马车里躺了下去。
    其实,这马车里湿淋淋的,而且姜宓颠了一天身上又脏又痒,这样躺着根本没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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