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喃喃道:“老夫人。”
    她盯着香港大学熟悉的校徽,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 那个,她曾在那里算是住过很多年,不是学生,是病人。
    她那时一直都在玛丽医院就医,她的主诊医生之一便是香港大学医学院的教授 - 她几乎从不掉眼泪,但此时看着手上的这沓资料,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青白照片,主楼百年不变的建筑,那些或冰冷或温馨的记忆袭来,似乎连心脏都传来了一阵阵熟悉的绞痛。
    她努力克制着,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廖老夫人面前掉泪,怕她生了误会。
    廖老夫人看她垂着头,紧攥着那沓文件的小手苍白透明,不由得有些怜惜。
    她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阿暖抬起头来,廖老夫人便看到,她虽在努力忍着,甚至是对着自己露出了个笑容来,但她仍是看到,她眼中隐隐的泪光显现,她叹了口气,将她拉到了怀中,道:“你这孩子,我并没有任何逼你的意思,你还小,留洋也好,去哪里读大学也好,都是好的。阿珩大了你许多,经历得也多了很多,你心里有他,但仍肯多见识些,对你们两人的将来也未尝没有好处,这些,不过是让你考虑考虑罢了。阿暖,你有你自己的本心和坚持,这很好,只要做什么事情,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不要迷失即可。”
    她很喜欢这孩子的性子,而孙子待她这般特别,纵然容貌是一部分,这心性怕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还这么小,若是一直捆在自己孙子身边,她还怕他耽误了她 - 不过怎么样都很难保证万事不变,她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世事的变迁,朝代的更替,这些早就看开了。
    阿暖点头,“嗯”了声,有些感激,因着刚刚的失态还有些不好意思 - 掉眼泪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也太羞人了些,遂展了笑容瓮声道:“嗯,我,我会考虑的。只是,我还是想出去走走,并不想这么早成亲,您,您会怪我吗?”
    廖老夫人摸她的脑袋,笑道:“这怎么会怪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也是这样?其实你怕是不知道,我父亲还曾做过前朝的驻外大使副使,不过那时我已经嫁到岭南,不曾有机会跟着一起去,我的小妹妹便跟着过去了 - 我那时还是极羡慕她的,她跟着我父亲去了很多国家,后来也一直留在了美国嫁人生子。你若是真的过去了,还可以代我去看望看望她,我也是几十年未曾见过她了。”
    阿暖吃惊的看廖老夫人,这事她还真从未听说过。
    廖老夫人看她一吃惊心神就被全引了过来,瞪圆眼睛的样子着实可爱,之前的伤感早无影无踪,她笑了出来,这孩子是真的招人疼,难怪孙子是越陷越深。
    她搂着她,拍了拍她的手,继续笑道,“这事你可以让阿珩跟你细细说说,他之前在美国,和他们都很熟。说起阿珩,他性子专横,你和他多处上一段时间也好,若是事事顺着他,顺着惯了,那脾气越发没得治了。不过他在乎你,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跟他商量,他那脾气,你也得摸摸,想做什么,也不必直来直去跟他犟着,只要是合理的,总有法子能让他顺了你。”
    阿暖破涕为笑。
    廖珩就是这么被他祖母给卖了。
    第55章 放行
    翌日,廖家书房。
    阿暖陪着廖珩送走了廖老夫人,便被廖珩捉去了廖家说话。说起来开年之后廖珩一直都是忙忙忙,就是留在京城的日子都很少,阿暖因为就要离开,这些时日也都是和母亲一起陪着外祖母和姚秀表弟他们,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阿暖乖乖巧巧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廖珩 - 说来奇怪,自从两人关系转变之后,阿暖因着古怪的愧疚心理,在廖珩面前是越来越乖巧,哪怕是心里的主意很定,但对着他时面儿上却总不自觉的一本正经的乖巧着,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气势太过强硬,不出声时那样研读式的看着你,总觉得你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什么。
    这种关系的转变几乎是悄无声息的,阿暖理智上来讲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欠他什么啊,但面对他时仍不由自主的觉得有些愧疚 - 她觉得这种心理很不健康,也其实让她慢慢有些觉得束缚了 - 也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但她怎么觉得她谈恋爱就像找了个爹,咳,当然了,她前世的爹又忙又冷淡,常年也见不到一次,这世的爹就更别说了,所以她也不知道正常爹是个怎样的感觉......
    廖珩站在书桌前,手指搭在桌上的地球仪,慢慢转动着。
    廖珩没出声,阿暖也是瞪着他不出声 - 这样子可真不像是一对恋人。
    廖珩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她这样瞪着他,活像是竖了毛的小猫,满满地防备,好像他一动,她就准备随时逃跑似的。
    他柔声道:“阿暖,你想好了去哪个学校吗?”
    阿暖不知道为什么,听他突然就开门见上问起这个,越发的有些小紧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我想去维斯理学院或者瓦萨学院,不过这两个女子学院距离檀香山都太远,舅舅有点不太愿意,而且大舅母的家人也多是在檀香山或者洛杉矶的,觉得照看不到,可是,檀香山可没有好的大学。”
    话说出了口后面就容易了许多,她微微的弯眼笑了起来,道,“其实哪里需要什么照顾的,只不过这次母亲也会跟我一起去,因着二舅和大舅母的家人都在檀香山,母亲肯定是要留在那边才会好一些,平日里也能和舅母的母亲嫂子们一起说说话,虽然其实我还很想母亲能跟我一起上学。”
    不过她母亲英文只会些简单的,直接去上大学肯定不行,所以留在檀香山和二舅还有姚秀的家人在一起也会融入新生活更快一些。可能等母亲英文好些的时候,她才帮她申请学校吧。反正见一步走一步,总比留在京城一层不变的好。
    这也是她不想留在京中,更不会考虑在岭南读大学的主要原因 - 她是廖珩的未婚妻,以廖家在岭南的地位,她母亲若是跟着她一起去了岭南,在岭南的束缚怕是比在京城更甚。
    廖珩听她如是说,心却是动了动,心情也稍微好了些,可能是他之前太过紧张,竟然忽略了这么个简单的事实 - 美国那么大,檀香山都不在本土,他又何必那么介意陈澈之,哪怕是在美国,事情也不至于就会到完全失控的地步。
    他敲了敲桌子,道:“维斯理学院吧,那里距离波士顿很近,我祖母跟你说过吧,她的妹妹一家便是在波士顿,她们家有两个姐妹都和你年纪相仿,也是在维斯理学院读书 - 虽然她们是在那边长大,但和你大舅母一眼,都是自幼请了专门的国学教习教过的,你和你大舅母相处得那么好,说不定和她们也能处得不错。”
    看了阿暖一眼,又补充道,“而且我之前在那边住的宅子还尚未出售,连管家司机厨师都是一应俱全的,你可以直接住过去,也不用担心膳食什么的不习惯。”
    阿暖张了口吃惊的呆呆看着她,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就这么简单?这么些日子来她那么紧张,随着打算离开的日期越来越接近,两人之间的关系总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弦紧绷着,她其实是真的害怕他会直接说不让她去,因为她会拒绝他,但一定会不开心 - 然后他刚刚就这么笑着说,哦,那就维斯理学院吧......
    廖珩看她那副样子,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心里一阵酸涩,他走上了前去,伸手蒙住了她瞪着自己的眼睛,苦笑道,“还有,你大舅和我就读的大学就在那边附近,你有空也可以过去转转,当初你舅母就是在维斯理学院就读,然后认识你大舅的......”
    不过说完这句话又更加不是滋味。维斯理学院是有名的女子贵族学院,历来里面女生都是隔壁两座大学不少男生的心上人,也曾成就了不少良缘。
    廖珩说完心情真的不怎么样,他脑子甚至闪过可以让她察觉不出自然留下她的方案 - 这段日子,他几乎想出了千百种能让她留下来的法子,只是昨日祖母和他谈话,道,“不过是两年,你若是真喜欢她,为何就等不得两年?这过去几十年,也没见你怎么着急成婚来着。况且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该见识的,该经历的,总要顺着她自己的心走上一遭,将来才能定下心来好好跟你生活,何必强求着,给你们心底都留下一个疙瘩或隐患?”
    所以他不是不想留她,就是先前他还在挣扎着,只是刚刚,他看着她像个有点受惊的小刺猬般的看着自己,有着恐怕她自己都不知的戒备 - 想到她的性子,到底还是顺了她。
    而于阿暖,她这么久悬在心上的事突然就这么解决了,简直有点不敢置信,她伸手抓住了他蒙在自己眼睛上的双手往下掰着,然后一边就咧了嘴笑了出来 - 廖珩的手被拽开,看到的就是她笑得像是捡到了多少银子般欢喜的笑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真是刺得廖珩眼睛疼 - 两年,要离开自己两年,完全见不着,她就能开心成这样?
    或许她果真还是太小,当初接受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耍了各种手腕,逼得太紧的缘故,而在她心里,自己根本没有多重的分量 - 或许她会遇到更多新奇的事,遇到更多追逐她的人 - 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然后她便会很快就忘了自己。
    廖珩的心里阴鸷横生,为了不让她看到他眼中的阴影,未等阿暖再说什么便拽了她起身,搂了,然后低头侧过在她耳后亲了下去,不,应该是咬了下去,阿暖觉得有点勒,他咬得也有些疼,可是想到他一直以来都反对自己离开,现在这么大方让自己走,心里还不知怎么不悦来着,所以忍着疼痛暂时顺了他一点点,只是廖珩再往下时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然后廖珩便只能继续锻炼着自己本来自认已经很好的自制力和忍耐力。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阿暖也没有拒绝廖珩在美国那边对自己的安排,大路上定了下来,她没必要在细枝末节上激怒他,而且他做的安排,看起来也应该是最安全和舒适的。
    阿暖离开廖家大院的时候遇到了尚昭云和她的堂兄尚季同 - 她正在搬东西离开廖家客宅。
    尚昭云并没有跟着廖老夫人离开,她留在了京中读书,准备入读原先阿暖打算读的燕京女子大学。但廖老夫人走之前的一周,廖珩就已经向她下了逐客令,廖老夫人离开之际,也必须是她搬离廖家大宅之时,他也不常在家中,可没打算让她留在廖宅做女主人。
    尚昭云看到廖珩搂着阿暖出来,阿暖转头看向廖珩之际,头发扬起,她看到她耳后的红痕 - 阿暖皮肤白,那红痕触目惊心,尤其明显,且一直延伸到衣领之内,让人很难不产生更多遐想。
    不要脸的贱人!老夫人刚走,就已经在宅子里大白天的勾-引男人!
    这段时间尚昭云看不到任何可以让廖珩喜欢自己的机会,阿暖对她的接近也是油盐不进,早已经放弃了原先一心想要嫁给廖珩的想头,可是此时看到此情此景,仍是分外的刺眼睛刺肝刺肺。
    尚昭云提着行李不动,她堂兄尚季同却是已经上前热情地和廖珩打起了招呼,廖珩和他点头之后便带了阿暖径自离开了,尚季同目送两人离开,回头看到自己堂妹有些扭曲的表情,叹了口气,道:“走吧。既然廖珩已经定亲,我们尚家可没有让人做二房的例子,还是收收心吧。我收到我母亲的来信,说是想将你介绍给我表哥韩稹 - 其实他也不比廖珩差多少,他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你对廖珩有意,肯定不会同意联姻的。”
    他母亲是韩稹的姨母,大约是想将关系再拉近一些吧,既然廖珩已经定亲了,就起了心思想将尚昭云介绍给自己外甥 - 当然,她嫁在岭南几十年,见都没怎么见过韩稹,更谈不上了解了。
    尚昭云厌恶地皱眉,这京里谁不知道电影红星萧玉如是韩稹的亲人,婶娘想将自己嫁给韩稹是什么心思?而且嫁到西北,天高皇帝远,被人欺负了连个声都不能吭一声,堂姨母曾经的冯大太太不是典型的例子?
    不过她心思转了转,想到以前见到韩稹时韩稹话里话外对云暖的特别关注 - 她觉得见见也未尝不可。
    第56章 两年
    韩家是西北军出身,韩稹的兄长韩梏在新政府成立之后便在军事参议院任中将参议,韩稹出事,虽然瞒了家中,但他身边死了那么多警卫,怎么可能瞒得过韩梏。韩稹掳阿暖那日,调动的人手不少,韩梏有心查很容易便查了出来事情始末。
    韩梏携重礼亲自拜访了廖珩,先致歉然后感谢了他手下留情,并表示定会约束弟弟,像上次绑架阿暖那事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韩家插手,廖珩自然表示韩稹已经因为那事受了重伤,他那日既然放了他离去,只要他不再犯他,便是不会再追究的意思。
    韩梏多谢了廖珩,但他虽得了廖珩的话但仍是不放心,和自己母亲商谈之后,便致信了尚家,表达了想和尚家联姻的意思 - 尚昭云的婶娘韩稹的姨母收了信自然极力促成此事 - 这事对她在尚家的地位也很有好处。
    尚昭云的母亲是廖家女,甭管尚昭云曾经是什么心思,但只要韩稹娶了她,廖珩肯定不会赶尽杀绝。
    这便是尚家让尚昭云和韩稹结亲的由来。
    二月中,阿暖离开京城,二月底,韩稹和尚昭云便定下了亲事。
    两年后。
    “阿暖,你说这里真的是你娘亲买下来的?这,你娘亲也太能干了一点吧?”赵翎看着一望无际的甘蔗种植园,有点张口结舌道,虽然他们家也有农场,但却不是这样顶着烈日,东南西北往哪个方向都是没有尽头,感觉都要快烤焦了的甘蔗园。
    “嗯”,阿暖点头,忍不住就很有点骄傲地咧嘴笑了出来。
    她母亲和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见过比她母亲韧性更强,更耐得住沉闷寂寞,脚踏实地之人。
    最初她听她母亲说要买一片种植园的时候,只以为她说的就是一个普通农场那般,只当打发时间了,觉得也还不错,直到后来才知道竟然是一个近万亩的甘蔗园 - 她知道实情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她母亲跟她说,真正融入一个地方的生活,是要如同他们一般的生活,进入最核心的部分,而不只是和太太们聊聊天打打牌就算是融入了的。
    “......可是阿暖,我们自下了马车走了半天,这一路往前走四周都是一样的,你确定我们没有迷失路,或者你确定你不是打算把我卖给这里的什么部落酋长做他的十八房小妾.....”
    前面有石林带路,后面有石成还有其他几个保镖远远跟着,两人一路走着,赵翎则是一路嘀嘀咕咕着,阿暖早就习惯了她的聒噪和无厘头,根本不理会她由得她说,只专心看着脚下的路。
    然后赵翎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连脚步都顿住了。
    阿暖抬头,然后便看到了前面从车上下来往他们这边走的二舅陈澈之。
    阿暖一喜,也没顾得上理会赵翎的异样,快步径直就越过了她往二舅那边迎去,然后就听到后面赵翎幽幽的声音道:“如果是卖给这样的酋长做第十八房小妾,日日可餐秀色,我定也是甘之如饴的。”
    阿暖脚下踩了个石块,差点一脚给扑了个狗吃屎 - 她没再顾得上理会陈澈之,转身就去拧赵翎的耳朵,道:“就你的中文好,你再胡说八道,看我带不带你回国!”
    赵翎侧了侧身,又伸手去抓阿暖的手,表情端庄文雅,口中却是低声道:“食色性也,有什么嘛......好了好了,他过来了,阿暖我就是开玩笑,你还不信我嘛,人前我决不会露陷的 - 你不能阻止我向往祖国和追求美好生活的一片热忱的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阿暖没拧着她的耳朵但掐上了她的胳膊,她掐住了她拧了拧,她拧得很用力,赵翎疼得抽气,可是她面上好看的表情却仍是半点不变。阿暖见她如此,忍不住就靠在了她身上笑了出来。
    “阿暖。”
    陈澈之行到两人面前,见到的是两个女孩子亲密的靠在一起说话,阿暖是背对着自己,而她身边的女子看到自己过来,则是一派端庄优雅,落落大方的对自己笑着。
    阿暖转过头,唤了声“二舅”,便拉了赵翎介绍道:“二舅,这就是赵翎,以前跟你提过的我的学姐,她还是三爷姨婆的孙女,这一次她要跟我一起回国,所以我索性就将她带到檀香山来了。”
    陈澈之听言就把目光从阿暖的身上转到赵翎身上,跟她颔首招呼。
    赵翎跟他微微行了一个标准的传统屈膝礼,一边行礼,一边心道,二舅,这人竟然是阿暖的二舅,国人最注重辈分,阿暖是要嫁给自己表哥的,那如果自己嫁给阿暖的二舅,岂不是乱了辈分?
    ******
    午后,赵翎缠了陈氏在种植园玩耍,陈澈之则寻了阿暖说话。
    “阿暖,你学业尚未完成,如何就突然打算要回国?”陈澈之问道。
    阿暖笑道:“不是突然,是早就打算。我又不在乎那一纸文凭,当初过来一来是为了换一换环境 - 你知道,当时京城真是让人窒息得很,二来也是为了母亲能重新开始,现在都好了,我便想回去一段时间 - 可能还会回来,毕竟母亲还在这里。”
    陈氏不过三十出头,她在延城也好,京中也罢,哪怕已经离婚了,仍是被打上陈夫人的标签,但在这里却不会,她刚过来不久,就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求,不过她对感情并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做生意很有兴趣。
    重新开始,并不就等于说是重新找个男人嫁了 - 虽然阿暖觉得这大概也是迟早的事,她母亲其实是感情很丰富的人,只不过是刻意将这一块给压制了而已。
    “是因为他吗?”陈澈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次回去,打算如何处理和廖珩的婚约?”
    阿暖挑眉看自己二舅,这两年来,二舅从来很少提及廖珩,更闭口不谈他们的婚约 - 他总觉得那个婚约是廖珩耍了手段,骗了自己定下的 - 其实也差不多吧,只是一个骗,一个甘愿被骗罢了,她并不介意这个。
    她笑道:“嗯,主要是这个原因吧,我当初答应他两年后会回去一趟,总不能食言。”
    并不只是因为承诺,其实她也很想他。
    当初她接受他时是懵懵懂懂的,虽然肯定是心动了,但那时候她还没懂相思的滋味,他给的太多,她反而觉得束缚。她过来的时候,答应了他每周给他写信,虽然一开始很忙,但答应了的事她都会做到,所以哪怕只是只言片语,或只是从自己画稿里抽出一张速写,她也一定会定时给他寄信,后来形成了习惯,倒是越写越多,几乎把他当成了一个树洞,每天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不错的人或者新奇的事都会写下了寄给他。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形,但她对他的感情却是慢慢增长,好像从最一开始的迷乱变成了一个真正融进了自己生活和心底的一个人 - 是她也想回去看他了。
    反而他 - 阿暖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虽然她每次给他写信,他都会给她回笺,还会送很多礼物,可是他回笺的内容向来简明,翻来覆去都是差不多的几句话,根本看不出什么。
    陈澈之看着她这个笑容,只觉得有些心堵,他道:“阿暖,你处理完和他的婚约,便回来吧。”
    “他并不适合你。你只需要简单的生活,可是嫁给他,你的生活永远不可能简单,只会陷于无止境的谋算,斗争,甚至暗杀 - 你也说了,当年京城的环境让你窒息,可是你回去,这个情况不会有任何改变,你若是嫁给他,情况只会更甚。”
    他这话说的艰难,因为他知道廖珩的性子,只要他不肯放手,阿暖回来的机会就微乎其微。
    阿暖轻轻搅着手中的咖啡 - 其实她并不喜欢咖啡,她还是喜欢简单的清茶,她叹了口气,停下了手,看着外面有些刺眼的阳光,不由得就想起了那个雪日,他踩着雪离开,然后在院中转过身来看她,雪花斜斜地飘飞着,洒落到他身上的情景。
    她眼中忍不住就流出了些笑意,道:“嗯,我知道,不过有时候你不会觉得,再美好的生活少了一个人都会觉得少了点滋味,再辛苦的境况只要有你想要的人陪着,总会甘之如饴吗?”
    不过她说完这话,突然就想到赵翎早上说过的那句甘之如饴,忍不住笑容就大了些。
    可是陈澈之却误会了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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