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一听,本已上车的,这时忙跳了下来,福平婶也跟下来了,追问:“一定有事!”
    刘中叹了口气:“瞒不得,实说给姑娘吧。如今我也老了,二爷爷都走了,我还能撑几年?如今里长这活也不好干,上头发了话,让我挑个好人接班,预备回家养老喽!”
    珍娘一听,忙向福平家的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安慰刘中几句,什么也是时候回家享福啦,脏活累话也该小的们上啦之类。
    刘中摇头:“我自己倒没什么,不干也罢了,辛苦许多年,正好休息。只是选谁来接?这倒烦人。”
    珍娘笑道:“这村里好人多呢,光我看见就有不少,刘爷爷您若没有好的,我推荐一位可好?”
    刘中惊喜地问:“是谁?”
    珍娘冲他眨了眨眼睛:“全贵叔呗!”
    福平婶惊喜地叫出声来:“怎么咱娘俩想一块去了?”又对刘中道:“那可是个能人,地里活计做得,人也老实忠厚,最关键的,我这一路来,看见不少乡里乡邻的,就没听人说过他一个不字,这可是极难得的!说明他有人缘呢!”
    刘中拈须点头:“你这话说得也是,我心里呢,也存了这个人,不过他若当选了,那胖二婶家可就。。。”
    珍娘瞳孔猛地一缩:“又关胖二婶家什么事?!”
    真是到哪儿也躲不开这根搅屎棍!
    刘中心里的怨气似乎被那三个字点燃了,竟情不自禁跺脚喊了出来:“真真要人命!她正竭力撺掇着,要让她当家的来接我的班呢!”
    “不行!绝对不行!”珍娘和福平婶同时叫出声来。
    这简直堪比天崩地裂!
    “怎么能让她家的当?谁不知道她家的最是耳根子软,让他当了不就等同让那胖子当了?那这村里人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刘中愁得脸上五官都皱在一处了:“我也知道,不过她背后有族长和另两个难缠的支持着,我一个人独挺,又能挺到什么时候?”
    珍娘明白,这说的就是齐家庄有名的四大恶人了。
    好啊,您四位横行到现在还称霸着呢?!
    “刘爷爷您也别愁,这事且放着,横竖还有徐公公一件大事未了呢,上头怎么也不会赶在这里换您下来。待那件事过了,我替您解决这个难题!”
    珍娘一句话说得刘中脸上乐开了花:“当真?”嘴里不直放不下的烟枪也落了下来:“丫头还是你行!好,有你这句话,我安心了!”
    上车回城路上,妞子疯了一下午,这会埋首在福平婶怀中,沉沉睡去。福平婶摸着她的小脑袋,不无担忧地问珍娘道:“丫头,过头话不好说的!你才在刘里长面前许下那样的承诺,将来办不成怎么好?”
    珍娘黛眉一紧,冰冷双眸中骤然迸出惊人的杀气:“早想治治那四个好汉了!有什么办不成?”说着放松下来,冲福平婶嫣然一笑:“婶子信不过?到时看好戏就行了。”
    正文 第270章尴尬的时刻
    这天晚上,程廉来了湛景楼,不过不是一般人惯常吃饭时间,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伙计们要关门时,方才有长随上来打门:“且慢!我们老爷来了!”
    这时,已过了亥时。
    珍娘正在自己房里看帐,突听得鹂儿报说程老爷来了,立刻起身下楼,不想才走进院里,就撞见他来。
    “我只说不必麻烦,你看你的帐,我上来看你就好了。”程廉一身便服,微笑对珍娘道:“不过既然下来了,陪我赏赏月光倒好。”
    说着,自己走到竹影下的石墩上坐了,又指指身边,示意珍娘也来。
    珍娘不肯,只远远站着:“石头上凉,老爷也别坐了,有话,”指着楼下钧哥的房间道:“屋里说吧。”
    程廉想了想,问道:“你弟弟睡下了没有?”
    珍娘装糊涂:“没有,他人还在外头跟梁师傅忙呢,这会子客人虽走了,事情却还多,哪里睡得?”
    程廉听得屋里没人,顿时大喜:“那也好。”起身先进屋了。
    珍娘转身,贴在虎儿耳边说了一句,程廉看了问:“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不进来?”
    珍娘笑回:“我让丫鬟送茶来,怎好怠慢程老爷?”
    说着,莲步轻移,进来了。
    灯光下,程廉细细打量珍娘,见其纤腰约素,身上只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竹布长衫,头上首饰全无,只一根银簪挽住一头青丝,面无任何脂粉,却淡雅别饶风韵。
    本来想说的话,这会儿全叫程廉抛到了脑后,只见他双眼粘在珍娘身上似的,凭珍娘在屋里走动,将所有的灯一起点上,他的目光只是一路跟随那个窈窕的身影。
    珍娘有意将两扇门洞开,自己则站在门口一盏落地灯下,彬彬有礼地开了口:“老爷怎么这时候来?上回说要我预备一桌酒席的,我都已经预备下了,只是这会子灶上息了火,开不出来呢!还请老爷见谅。”
    程廉摇头:“这没有什么。我信得过你,上回我来,你就做得很好,让我颇有相识恨晚之感。”
    珍娘见程廉句句双关,且又是这个尴尬的时刻到,心里大约有数,于是陪笑道:“老爷说笑了,小女子哪里配得上这样的话?老爷高抬,恕不敢受。”
    程廉虽叫爱火冲昏了头,可他到底不是个市井无赖登徒子,因此听珍娘有意推脱,便暂时收口不提,只说徐公公的事,
    珍娘将菜单如何说了,连重头蟹宴一事也详细说明,程廉大笑抚掌:“也亏你想得出,从阳澄湖运来?徐公公这回可有口福,连我在京里时,到这时候也极念想此物的,周围水田虽有,到底不如阳澄湖的正宗。”
    说罢深深看进珍娘眼里:“姑娘辛苦了,怪不得一见就觉得好像瘦了。”
    珍娘忙躬身说应当的:“这地方承蒙夫人出资,我做不好,也对不起夫人,也对不起老爷。”
    程廉听她提到夫人二字,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起来,半天勉强一笑:“以你的聪慧伶俐,怎会不知我跟夫人的事?反这时候提起扫兴的事来?”
    珍娘依旧保持恭谦的姿态:“干娘于我有大恩,将我从个农女提携到现在的地步,别的事我不知道,可这个恩情,断不敢忘。”
    程廉不由得冷笑:“她本意是为她自己,可不是为你!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看不出她在你身上用计么?”
    珍娘抬起脸来,灯下,密密的长睫陡地掀起,露出了那对点漆似的灵动双眸:“不管夫人是何具心,对我而言,结果是好的。不管夫人心里是想害我还是想毁我,最终我能站在这里,还得谢谢夫人,程老爷您觉得呢?”
    程廉忽然说不出话,不知是被那眼光看的,还是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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