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推开篱笆门,走进去却更了不得,原来院里的鸡圈扒了,现种上几株老槐几株丹桂,老槐盈盈,木樨飘香,背后吹来金风,真是令人胸襟为之一畅。
    屋前一块泥地,扫得镜面似的,又压得结结实实,既无浮灰也无垃圾,因屋里不住人,连乡院常见的柴火也无,愈发显得干净敞亮。
    珍娘慢慢走到窗下,先没进屋只透过白皙清亮的窗纸向张了一张:原有的家具一件不少,一件不多,都擦洗得一尘不染,安放在原处。
    就连外间炕桌上,自己留下的针插也还是依走时的样子留着,放在针线篮里,上面也依旧是三根针耸着,好像在等她回来似的。
    珍娘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门进去,原以为没人住必有霉味,在江南这是难免的,不想气息却十分爽洁,隐约闻得出松枝和青草的味道,地上全换了大小划一整整齐齐的青砖,也是水洗过一样的澄亮。
    “婶子莫非知道我要回来?”珍娘陡然转身,眉心倏地一凝逼视全贵家的:“不然怎么会将屋里熏得这样适宜?!”
    全贵家地被看得浑身一哆嗦:“姑娘别误会,”脸上立刻堆出笑来解释,眼睛却有些躲闪似的:“我们一向是三五天就来打扫熏一回的,也不知姑娘什么时候要回来,怕预备不好到时误事,倒真不知道姑娘今儿会来。”
    福平婶的也替全贵家的解释:“这婶子老实,不会说假话,姑娘倒别看错了她一片诚心。”
    珍娘这才罢了,只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座旧宅,怎好劳动婶子这样操作?实在担不起!”
    全贵家的却郑而重之地道:“姑娘于我家就好比恩人一样,姑娘的房子怎好放着白霉坏了?反正庄家人没别的,力气倒足,不替姑娘修修整整的,白攒也攒不下个力气包来!”
    这憨直的话语,让珍娘一时间感动得无话可回,只得握住全贵家的手,重重摇了两下。
    后院厨房里也是老样子,干净整洁,菜地却热闹得多了,饱满壮硕的绿色满眼都是,瓜斗架子东西各排了七八架,此时还挂着不少小金瓜呢!
    珍娘踩上去,觉得脚下的土松松软软的,是吸饱了水又晒透的熟土,走过菜地就看见墙角下一牌腌菜坛子,饱足安然的样子。
    再好也没有了!
    珍娘不由得转身向全贵家的叹道:“现在看来,我将这房子留给婶子,倒是它的福气了!”
    福平婶也道:“婶子原来这样会理家!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开着小茶馆呢,又干净,又齐全!”
    全贵家的不由得憨笑:“我们哪有这样的本事?”
    珍娘看了她一眼,许是感觉到她眼里的疑惑,全贵家的又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哪有齐姑娘那样的本事?还茶馆呢,管住家里几张嘴就好上天了!”
    珍娘忙低头做谦虚状:“不敢当,不敢当!“
    其实她很明白,自己能有今日成就,除了自身原因之外,很大方面是得益于程府两口子的赌气争斗。
    程老爷开始为跟米县令赌气,有意抬自己贬低米家,文家也是一样道理,这才让自己有可乘之机。
    至于程夫人,开始抬举自己是为在众人面前赌气,营造贤良的名声,后来却成了跟老爷赌气,赌正房娘子独宠十年之气。
    无论如何,自己是该感激这两位的,不管他和她据心何如,说句良心话,没有他们,自己可能至今还窝在这小院里呢
    正文 第269章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尤其是对程廉这样的男人来说,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却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也因此珍娘现在陷入困境,她知道程廉想得到自己,此心一直不死,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于此同时,珍娘也本能地觉得,能阻止他的不是文亦童,却是秋子固。
    原因也很简单:文亦童本质上跟程廉是一路人,而秋子固,却是剑走偏峰的另一路人。
    想到这里,珍娘不由得心中有些恨恨的。
    姓秋的你到底死哪儿去了!
    说是理解也好,说是自我安慰也好,珍娘对秋子固的失踪,对外总是一派安然自定的态度。
    可若真没有一点儿小小的情绪,那她也不是正常人了。
    珍娘自觉自己思路有些跑偏,为不让身边的福平婶和全贵婶看出来,便信步走出后门:“看看那片果林怎么样了?”
    谁知不提果林还好,一提果林,珍娘心头愈发绕不开那个高大清俊的身影。
    记得有一回他不是在那果林里?自己与他隔着这条小河遥遥相望,谁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现在想来,却莫名觉得他在笑似的。
    “咦!”珍娘无意间扫视对岸一眼,骤然吃了一惊:“果林呢?”
    全贵家的忙跟出来:“哦果林叫人买下来了,收完秋天一季的果子之后,就都移走了。”
    “买下了?什么人买的?”福平婶也出来看,好奇问道。
    全贵家的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个什么有钱人吧?听说买下了整整五百亩,一半造宅子,一半留做产业的。”
    珍娘摇头叹道:“又糟蹋了一块好地方,也不知这些人,造那么大个园子给谁住?整日跑来跑去,光游廊走走脚就软了,其实像我家这样不是很好么?要什么伸手就拿到,省力,省钱!”
    全贵家的和福平家的同时放声大笑:“姑娘怎么不开窍?这些人哪用自己的力气?至于说省钱,省来做什么?人家有的就是钱呗!”
    珍娘被笑得悻悻的,只得点头同意她们的话,比自己有道理。
    回到全贵家时,人家便要留下珍娘吃饭:“姑娘看我那面,都和好在盆里醒着了!好歹吃一碗抻面再去,也是我的心意!“
    珍娘有些为难地看着天色:“不是不给婶子面子,只是晚了进不得城呢!“
    全贵便道:“姑娘是忙大事的人,你一碗面有什么了不得?”说着向珍娘笑道:“下回姑娘早些来,到底给我婆娘赏个脸!”
    珍娘答应了,又订好明日送来五只羊,放下银子便走了出来。
    在村口上车上,珍娘眼尖,远远看见刘中的身影,忙大声打了个招呼:“里长老爷!”
    刘中一见是她,忙拱手上来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我齐家庄的大红人来了!怪道早起听见头顶喜鹊叫呢!”
    珍娘嗔道:“里长老爷的话让我脸都没地儿放了!怎么?这会到村上来做什么?”
    刘中脸的笑僵了一僵:“来看看,来看看。”话里似有不得已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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