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顿时哗然,沈家的生意众多,无论银号还是当铺都是皇都最大的。
    沈玉敢当众这么说自然是真的。谁也想不到国公府竟然穷到连接个圣驾都要抵押家产的地步。
    圣惠太后眉头紧锁:“祁谙虽不掌权,国公府也有固定的俸禄,怎至于此?”
    危安歌淡淡道:“老一辈性情豪爽又仗义疏财,子孙辈性情懦弱又不善钻营,正常。”
    圣惠太后这才知道,自从兵权从祁老国公转到定国公滕乾手中之后,祁家军的旧部就颇受排挤。
    这些人征战多年不得善待,其中不少老弱病残更是生计艰难,是祁国公一直自己出钱贴补,才算让这些人勉强度日。
    可是祁谙战场上是一员猛将,经营什么田庄啊商铺啊外全外行。儿子又体弱多病,基本帮不上什么忙。
    长年只出不进,可不是越过越穷。
    也是因为危承宇在滕乾麾下效力,所以危安歌才了解些内幕。
    “你父皇刚继位的时候,卢麟、徐髯在太阴山起兵叛乱,祁老国公护着我和你父皇杀出来,那会儿你父皇才十几岁。唉,她夫人便是那次早产,所以祁家的小子自幼就弱些。”
    圣惠太后深叹:“他也太实在了些,从不见他向皇上抱怨。你父皇虽然削了他的兵权,却并不是因为忘了这些事。”
    危安歌默然,他很明白。
    祁谙出身草莽,一众手下乱世可以是豪杰,治世可以是恶贼。
    除了祁谙,这些人不仅互相不服气,也不听别人号令,滕乾不用他们也不完全是排挤。
    祁谙老迈体弱后继无人,兵权旁落是必然。
    院子里的人看向祁濂和祁清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祁濂不由自主地低了头。
    可回过神来的祁清却挺直了腰杆,大声对沈玉道:“得意什么?就算当了铺子又如何?我们光明正大典当自己的家财,没偷没抢愿意给谁就给谁!欠了什么债?谖妹妹,你不用理她。”
    圣惠太后和危安歌都有点意外,这野丫头关键时刻倒比她哥哥有担当,可惜是个女孩儿。
    沈玉根本不看她,依旧对荀谖道:“当期可只有一个月,过了时间不来赎便是死当了。祁小姐大方,可祁老国公还剩几亩田地,几间铺子呢?”
    荀谖忽地想起祁府宽大却陈旧的马车,心中真不是滋味。
    一直觉得自己事情办得不错替荀府祁府都出了风头,却不曾察觉身边人的付出和不易。
    这也难怪,荀谖从小虽然被父母培养得双商在线,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被保护得也很好。
    富贵之家衣食无忧顺风顺水,加上年纪又小没有什么真正的社会阅历,很容易想当然。
    此时的荀谖忍不住自责。
    经筵闯祸后,祁老国公吹胡子瞪眼地骂人,其实最后并无责怪,反而典当家财扛起了溪宴。
    祁夫人为了让自己学好女红请了皇都最好的绣娘,她是如何请到的?难怪那日梅枝说夫人在忠义伯府受了委屈。
    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祁清如今被人当众羞辱却还想着维护自己……
    这一家子人真的都很好,他们或许简单粗暴但良善又仗义,来到异世遇到了他们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沈玉见荀谖目光闪动却不说话,以为她总算服软了,便轻轻一笑:“所以,两位收不收我的补偿呢?”
    祁清手一挥,嚷道:“收什么收?”
    荀谖呼了一口气平复住心情,也道:“不收,收了倒像我们理亏似的。”
    沈玉的婢女哼了一声:“现在你们也不占理,让大家评评。”
    “好!”荀谖转身面向围观人群,朗声道,“这里是庙宇,举头三尺有神明。沈小姐既然和我姐姐争执不下,何不看看天意?”
    沈玉眉头微颦:“你什么意思?”
    荀谖微微一笑:“沈小姐敢不敢跟我们赌一赌。反正盘中有两段竹节,你和清姐姐一人一只,同时掷竹。谁能立住,谁便是这吉时有缘之人。谁该先谁该后一目了然。”
    沈玉一怔,脱口而出:“要是都没立住呢?”她要这个彩头,但也没有立住的把握啊。
    荀谖道:“清姐姐一定能立住。”
    此话一出,不独沈玉连围观群众都不相信,人群顿时哄起来。好大的口气!跟她赌,跟她赌!
    沈玉轻蔑的神情带着不可思议,这丫头怕是疯了。
    危安歌捏着杯子目色渐沉,圣惠太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荀家的这个小妞还挺有意思。”
    “赌什么?”沈玉终于问。
    “一万金,向对方道歉。”荀谖道。
    啊?一万金!祁清忍不住长大了嘴,赌这么大?一想自己表情不对,赶紧又合上嘴挺直了腰。
    圣惠太后噗地笑出来,一看危安歌还是没什么表情。她便悠悠地对素秋说:“祁家的野丫头也是个有趣的。”
    “胃口倒不小。”沈玉鄙夷。
    荀谖却笑道:“我初到皇都,听说庆平侯府富可敌国,赌少了只怕你看不上。”
    “我才不稀罕一万金,若是我赢了呢?”沈玉清冷地昂首傲立。
    “沈小姐想要什么?”荀谖大气地负手含笑。
    “哼,你能有什么我看得上的。”
    “也不一定哦,”荀谖忽然微微倾身靠近沈玉,低声说了句话。
    “你!”只见沈玉骤然变色,怒斥道,“不知羞耻,成何体统!”
    圣惠太后所在的位置就在供台前方不远的门楼,如果“立竹”是一场大戏,她这是vip包厢位,视听效果绝佳。
    可荀谖的这句话声音太小她没听到,当下忙问左右:“荀家丫头说什么了?把沈丫头气成这样?”
    危安歌黑着脸不说话。圣惠太后听不到,他们这种自幼习武内力深厚的人听力可好得很。
    那丫头说的是“乐王的外袍你要不要”,这是想把自己的衣服给卖了!
    沈玉真没有骂错,成何体统岂有此理,真想跳下去朝她大吼一声:你敢!
    圣惠太后却误会了,这个孙子从未对什么人上过心,看着脸色竟是对沈家的姑娘颇为在意。传闻不虚啊,她忍不住又盯着沈玉多看了好几眼。
    荀谖一愣,她只是想单纯地谈个生意。
    偶像的一切物品对粉丝都有重大价值,危安歌这种“人气偶像”的衣服对沈玉这样“粉头”级别的粉丝来说不是应该趋之若鹜吗?
    怎么就给上升到道德败坏的角度了。
    她撇了撇嘴:“不要就不要。那你说要什么?”
    雷嗔电怒都不能形容沈玉此刻的羞愤,她确实误会了,以为荀谖含沙射影调侃她与危安歌私相授受。
    冰清玉洁傲气凛然的沈大小姐气晕了,她一字一顿地说:“荀小姐不是喜欢当人家的奴婢么?若是我赢了,我要你从此地开始伺候我下山,一路跟轿回府!”
    嚯!不少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荀谖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亭主,不仅要给沈玉当丫鬟还要游街示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祁清怒道:“喂,你别太过分啊!”
    沈玉也是气话,也料定荀谖不可能同意。
    可荀谖是个现代人的底子,荣辱观截然不同,当沈玉一会儿丫鬟对她来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勤工俭学她也不是没干过啊。
    一万金对赌“钟点工”简直不要太划算!
    所以荀谖一把拦下祁清,开心地说:“好!就这么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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