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握住茶杯上她的手背,“改你不喜欢的地方。”
    她摇摇头:“我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傅抱青:“那就是喜欢。”
    她凝望他,他真诚无辜的眼神,像极了林间小鹿,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粹与活力。城里没有哪位年轻姑娘不喜欢他的。
    可他从来没有看过其他人。
    他只喜欢她。
    她轻启薄唇,问:“抱青,你喜欢我什么?”
    傅抱青:“所有。”
    她点点头,继而站起来往楼上去。
    傅抱青颓然地坐在那,他以为她突然离去,是因为她嫌他说话太腻歪。他悔啊,怎么可以如此不知道分寸。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说到底,还是他太不知足,想要更多。
    傅抱青捂住脸。
    可是,他如何能压制得住自己的感情。
    她可是白玉萝,是他唯一心爱的女子。面对她,他根本止不住自己心里的欲望。他就是想要更多,无时无刻不再肖想,想得快要发疯了,可是他不敢说。
    怕吓跑她。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要斟酌,爱意太满,就会惹人厌恶。
    傅抱青无力地瘫在餐桌边,正想着该如何补救,忽地听见她的声音。
    “抱青。”
    他含泪看过去。
    她站在楼梯上,问他:“我缺个爱人,你要试试吗?”
    这几天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章家的少夫人,有了情人。情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在她身边做事的傅爷。
    换做别的寡妇出这档子事,只怕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
    白玉萝不一样。她要找情人,全羡城的男人排着队任她挑。最多也就嫌她挑的男人太过年轻太过俊俏,累得他们再无一点机会。
    傅抱青最近特别得意,见人就发钱。商会里的人也知趣,在傅抱青跟前,不再唤白玉萝为“少夫人”,转而跟着外面的人唤“白老板”。
    李大激动得泪流满面,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他输光了钱。
    傅抱青给他塞一个银元,“虽然你老是揶揄我,但我这人大方,就不和你计较了。”
    李大拿了银元,“那你倒是多给点呀。”
    傅抱青心情好,又给他一个:“我现在是她背后的男人,确实应该大方点。”
    夜晚参加晚宴,傅抱青穿得整齐顺条,比平日还要俊上十倍。
    这是自那晚之后,他第一次和她出现在公众面前,那天她问了他那话,他傻愣愣地点了头,她就回屋睡觉了。第二天醒来,他以为自己昨晚出现了幻觉,所以才会听到她问他那句话。
    结果到了商会,大家都跑过来恭喜他,他这才知道,原来她对下面的人发了话,说:“以后傅爷就是我的人了,你们替我看着点,别叫其他的女人近他身。”
    傅抱青从前看书,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何谓飘飘欲仙。
    现在他知道了。
    她一句话搁下来,他就从凡人变成了神仙。
    她来接他,两个人坐在车里,他忽地有些惴惴不安,问她最要紧的事:“以后我在你面前,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吗?”
    她心不在焉:“当然。”
    傅抱青贴过去,“会嫌我腻吗?”
    她回过神,主动伸手搭了他的手,“情人之间,越腻越好。”
    傅抱青兴奋得语无伦次,被她牵着的手微微发抖。实在太过谨慎,生怕自己不周到,一遍遍止不住地问:“真的吗?”
    她没办法,捧了他的脸,轻轻贴上去,一个吻印下去,傅抱青眼睛鼻头全红了。
    “真的。”
    下了车,她又挽他的手臂,在外人看来,两人亲密无间,很是甜蜜。
    进门的时候遇见人,白玉萝笑着打了招呼:“督军。”
    章慎之懵了一下,视线从白玉萝与傅抱青挽着的手一扫而过,继而淡淡地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往里去。步伐比之前加快,显得有些匆忙。
    傅抱青也没问章慎之怎么了,他眼里就一个白玉萝,低声说:“等会跳舞,你要和其他人跳吗?”
    她挽着他继续往里:“不,我就和你跳。”
    傅抱青笑起来。
    人群喧嚣,热闹的羡城之夜就此拉开帷幕。
    章慎之在角落沙发上坐着,旁边时不时有人看过来。尤其是羡城老一辈的。
    他低了头,往阴影深处贴近,就只一双墨绿色的军工靴露在灯光下。
    好在在场的羡城老一辈人不多,以前见过他的,也不敢上前来问,顶多就是好奇,远远地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他过去曾有很多个身份,这次回归本家,倒没有捏造什么虚假的身份。
    六年里经历重重磨难,十六岁的面貌与二十二岁的面貌虽有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除了白玉萝一眼认出他之外,还没有谁敢肯定他就是当年章家失踪的少爷。
    他有自己的顾虑,不愿意挑明。
    男人不敢上前相问,女人可就不一定了。在场许多佳丽,纷纷往他跟前凑。拒绝了一个,还有第二个,孙副官不在身边,被调去做其他事,章慎之冷着脸待角落里,无情的模样虽然可怕,但挡不住少女们的怀春之心。
    闹得烦了,又不能掏出枪毙人,实在烦躁。
    又一位小姐上前搭讪时,刚要坐下,章慎之望她一眼,眉头紧锁。
    “督军,你孤身一人在此……”
    话没说完,被章慎之冷漠打断。他余光瞥见人群中的白玉萝,忽地脱口而出:“我有太太,不是孤身一人。”
    那位小姐吓一大跳,羞愧得满脸通红,赶忙走开,和旁人抱怨:“他有太太,你们作甚要让我上去搭话!”
    大家听了,同样震惊。先前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位新来的督军已经娶了妻子。
    章慎之闷闷地倒一杯酒,一饮而尽。
    白玉萝挽着傅抱青,到处与人招呼,招手让傅抱青低头凑近时,红唇几乎咬着他的耳垂。
    男人嫉妒,女人羡慕,今时今日,以白玉萝的身份地位,早已不是她靠章家,而是章家靠她。喊她谁家的少夫人,压根没有区别。
    白玉萝在人群中周旋了一会,忽地被下人撞上,其他都不要紧,就是丝袜破了丝。年轻姑娘出门参加宴会,手袋里除了口红,还有备用的新丝袜,为的就是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她让傅抱青自己先去逛一会,她到楼上隔间整理一下着装,门刚关上,就有人凑过来,贴着后背,声音略微沙哑:“哟,走了半月,回来一看,真热闹。”
    白玉萝淡定自若地开了灯,转过身,“事情办好了吗?钱都收回来了吗?”
    章辜民将一沓文件拍出来,“我做事,用得着担心吗?你以为我是你的那个毛头小子,什么事都需要人手把手地教?”
    白玉萝笑道:“教会了,他比你强得多。”
    她睨他一眼,将手袋放下,从里面拿出薄薄的丝袜,“下次回来复命,不要弄这种花样,刚才我差点一枪崩了你。”
    章辜民拍拍自己的大腿与手臂:“白玉萝,你崩的还少吗?都两颗子弹了,我不介意再多一颗。”
    她斜斜地看他,“是吗?”
    章辜民笑着,他今天心情好,开玩笑都觉得有劲。
    白玉萝坐着,他站着,他居高临下地望她,语气满是嘚瑟劲:“白玉萝,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她嘲讽地笑了声,“章辜民,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条狗该怎么跟主人说话,你得好好学学。”
    章辜民变了脸色,眼神狠戾三秒,而后舒展开来,坐下凝视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白玉萝,别告诉我你没认出来,那个新来的督军是谁,你比谁都清楚。”
    他人在外地,但是消息灵通,一早就听说来了个新督军。今儿个回来一看,不就是章家的不孝子吗。
    别人认不出不要紧,他这个便宜叔叔,可是一眼就识破了。
    这人回来了,却没有认祖归宗,白玉萝又突然多了个小情人,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其中是什么情况。
    章辜民幸灾乐祸继续说:“白玉萝,谁让你十四岁抱大公鸡嫁的,一厢情愿的下场,惨烈又悲痛,现在讲究自由恋爱,像你这种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时妻子,被人抛弃意料之中。”
    白玉萝伸手就要去拿枪。
    这一回,章辜民学聪明了。他立马就扑过去将手袋压住。
    白玉萝:“章辜民,你要是想看我的笑话,趁早死了这条心,好好当你的狗,兴许我会多给你点报酬。”
    她今天穿的依旧是旗袍,光滑的面料下,肌肤白透细腻。同他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不紧不慢,温婉的声线,却透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章辜民看着看着就迷了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去书寓,看遍所有的花,怎么看都觉得不对。过去找个名字带玉,皮肤白嫩的,尚能解一解渴,现在不行了。提不起来。
    尤其是上次凤阳楼他给了自己一枪后,十个裸着的姑娘排成一行,他都下不了嘴。
    他现在就像个守活寡的妇人。
    章辜民鬼使神差地问:“傅抱青给你当狗吗?”
    白玉萝瞪他一眼。他不避开,反而往她跟前送,怔怔地问:“你找傅抱青,是因为他给你当狗当得好?他要是狗,那也是条没断奶的小土狗,你找他来刺激章慎之,你觉得可行吗?”
    白玉萝勾唇一笑:“章辜民,你什么意思?”
    章辜民犹豫半晌,慢吞吞地说:“白玉萝,你丈夫不认你,你伤心了。”
    白玉萝看着他笑,笑了几声,猛地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章辜民挨了一巴掌,僵着没动,半边脸高高肿起。
    许久,他伸手牵过她的手,揉了揉掌心,“何必呢。”
    她抽回手。
    章辜民埋着脑袋,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拿过旁边放着的新丝袜,认命:“小叔公替你换。”
    白玉萝推开他。
    他摔倒在地,爬起来,直起上半身,横着脖子,痞声痞气地说:“小叔公是怕你被丈夫抛弃,病急乱投医,你守了章家六年,没见过什么男人,实不相瞒,像傅抱青这种男人,不得劲。”
    白玉萝又是一耳光掴过去,冷酷无情:“章辜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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