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诚挽着蔡进锐立在潼关上,看着列了大半天阵的叛军哄然而退,当下不由相视一笑。夺取孟塬后,杨诚便立即令人打通潼关官道,而他则只带了欧凌哲、欧凌战兄弟和古山三人先行赶往潼关。为了让这支由降卒组成的奇兵发挥最大功效,官道一舒通后,紧在杨诚他们后面的便是三万降卒。至于后续的各部,则仍在孟塬修整,一直要等到第二批降卒通过后,才会开往潼关。
    换句话说,在潼关真正属于朝廷的部队,除了靖海营剩下的二十多人外,也就只多了杨诚四个。不过杨诚倒也不怕孙尧安攻关,这批降卒虽然还说不上绝对出行降伏,但杨诚给他们许下的诺言无疑是让人难以抵抗的,到了关键时刻,杨诚也有足够的把握让这批降卒协助防守潼关。这三万降卒随便抽出其中一成,便可保潼关无虞了。
    “辛苦你们了。”杨诚拍了拍蔡进锐,想要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是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乎那便可以抚平蔡进锐心中的悲伤一般。这一次靖海营的战斗可以说极为艰苦,特别是在孙尧安主持进攻的这三天,可以说几乎所有的伤亡都是在这三天中产生的。靖西营两百精锐战死一百二十一人,重伤五十三人,犹能勉强进行战斗的除蔡进锐和钱宁外,便只剩下二十六人而已。这二十六人里也是人人带伤,若不是杨诚赶来,今天这一仗恐怕潼关便再不能保住了。
    蔡进锐紧闭的嘴唇微动,却是默然无语。孙尧安确实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在没有了远程攻城武器,军心士气都难以堪用的情况下,仍然予以他们重创。靖海营专射弓弩手,他便让部份弓弩手装扮成刀盾兵的样子,将弓弩藏在大盾后,到了近处再突然发难,猝不及防下靖海营一下子便损失了三十几人。其后更是不断利用靖海营对于失去攻城器械的刀盾兵的宽容,屡屡挑出敢死之人进行攻击,一点一滴的消磨关墙上的实力。若不是因为第一次夜晚进攻时便被靖海营射灭了所有火把,恐怕潼关还守不到这个时候。
    杨诚属下的诸营一向战损比例极小,除了黑甲雄兵和神威营这样举世无双的精锐外,天下恐怕再无其右者。一方面源于是兵员的精良,人人都有较强的本领;另一方面也在于杨诚对后勤补给的极度重视,特别是伤员的救治上,几乎每四个人里,便有一个经过专门的医治培训,每十个人里,就有一名不仅可以熟练处理战场上的各种伤病,甚至一般的日常小病也完全能医治。在这一点上,荆州军几乎是一个特例,完全可以说是冠绝天下。
    而做为以水师为主的靖海营,自组建以来连续参与了平剿谢明伦叛乱以及对兖州军的战斗,由于其在水上的优势,两战下来也仅有几个伤员而已,连一个战死的士兵也没有。可这一次一下子便失去了一百多名战士,而且这些人还都是死在蔡进锐的面前。靖海营的人数本就较其他营要少一些,而死的这些都是其中最出色的,同时也是蔡进锐最为熟悉的,每一个人他都能叫出名字,甚至还知道其平时的脾性好恶。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死去而无能为力,那种感觉,绝非是外人可以明白的。
    “你也几天没合眼了,下去好好休息一下。”杨诚叹道:“等后天破舟和承业他们来了,你就带着他们回安平吧。”所有出自交州的战士,死后照例都要安葬于设在安平的英魂园。连番战斗下来,英魂园里已经有近万个坟头了,想及此时,杨诚都不由有些伤怀。他虽然给交州带来了繁荣,但同时也送去了死亡。虽然战场上死伤在所难免,但交州的这些战士们几乎无一不经过他的教导,虽然他无法记住这么多人的名字,但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庞,却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中。
    蔡进锐点了点头,默然而下。杨诚到了潼关,他的任务也算园满完成,虽然现在距与杨诚约定的时间仍然还有四天。在孙尧安主持进攻的这几天,他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既要照顾伤员,又要随时紧惕对方可能的进攻。到底他和孙尧安仍然有一段难以弥补的差距,而这差距所带来的压力,对他来说便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了。或许这便是成长的代价吧,经历过这一战后,蔡进锐在其后几乎有了质的飞跃,成为交州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些当然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杨诚目送蔡进锐离开后,也以强令将仍在坚守岗位的其他靖海营战士派回休息,而他自己则带着欧氏兄弟赶往伤兵营地,只留下一副不肯再挪步的古山在城头关注叛军动向。现在孙尧安既然已经离开,集结的叛军又散了,虽然这时候带着特殊任务的三万降卒不久便会全数出关,但叛军再度进攻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他也知道古山的贪睡,不过却正好将表面上极其重要而实则可有可无的任务,做为一次考验。
    听到杨诚的安排,古山倒是正中下怀,当下打了个哈欠,连一个字也懒得说,找了个箭垛的凹处坐了下来,调整好舒服一点的姿势,竟然闭目养神起来。
    “古山,你可别只顾贪睡,要是让叛军攻了进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看到古山这副模样,杨诚三人都不由眉头大皱。特别是欧氏兄弟,本来就对杨诚突然捡回来似的,跟在身边又什么事都不做的古山有些腹诽。说他是杨诚的护卫吧,可每天他都比杨诚睡得比早起得晚;说他是跟班儿吧,也没见他帮着提拎点东西,就算是跑腿传信的活,他也是极不情愿,能推则推。
    古山却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是扁了扁嘴。看到他这模样,杨诚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经过古山之前两次郑重的说明后,杨诚哪会不知他这表情的意思:放心吧,就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不用再婆婆妈妈了。平时除了回答一些愿意回答的问题外,古山说的十句话里只怕有九句都是解释自己种种小动作的表示,有时甚至不厌其烦的多次讲解。搞得杨诚他们每次见古山主动说话,心里都又可气又可笑:这古山,竟然连说话的力气也要省,天下恐怕再也没有比他懒的人了。
    “喂!”欧凌战却忍不住了,正要再说却被杨诚挥手挡住了。对于古山平时的表现,杨诚不仅没有厌烦,反而被勾得好奇之心越来越盛。凭他那日向自己挑战时表现的实力,杨诚自信他不是那种禄禄无为的懒汉,以他骨子里的自傲,或许现在只是认为还没有值得他做的事情罢了。反正现在也没有非得用上他的地方,由他去吧。
    杨诚拉着欧氏兄弟下关墙之后,古山突然睁开双眼,扭头望向潼关之外,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一般。只见他身子一滚,竟然就这样真挺挺的坠了下去。若是杨诚他们看到这一幕,只怕大惊失色,多半会认为是古山睡着之后摔下去的。要知道潼关的关墙比起长安的城墙还要高些,即使是以杨诚之能,也必须集中全副心神,才能保证无虞。而像古山这般,简直是难以想像的。
    古山当然不是睡着了。眼看着离地只有一丈左右时,只见他身子一舒,接着向外翻去。“嘭!”在他的脸离地只有数寸时,适时落地的双脚陡然用力,坚硬的地面竟然给他蹬出一个深深的印迹。接着他的身形一闪,整个人化为一道残影,快如闪电般向关外奔去。数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至,眼看就要撞上一堆乱石,他却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在几乎要撞上那一瞬间,他才猛然挥出拳头,用力的打了过去!“给我出来!”
    杨诚他们当然没有听到古山这声低喝,事实上他此时已经到了伤兵营的门口。探视的过程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荆州军的每一个士兵几乎都对伤口的处理有着或多或少的处理,即使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也绝不至于手忙脚乱。不过逐一慰问过五十三名重伤者后,却也花了他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日落时分他才终于得以走出伤兵营。毕竟对这两百人杨诚心中存着一丝内疚,是以用的时间也就比平常多了不少。
    不过他刚出营门时,却不禁一呆。只见门外站着一华服男子,望着西边满天的晚霞发呆,连杨诚出现也全无所觉。这人杨诚也认识,但他却根本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遇上此人,是以望着他也没有吱声,过了好一会儿,杨诚才咬牙吐出了两个字:“古山!”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长安与他和刘虎还算有点交情的潘庆聪。虽然没有得到阀主潘泽林的亲口应允,但这段时间潘家的种种表现已经很明显的表示了他们的立场。双方现在是友非敌,潘庆聪出现倒也没什么。但关键是,攻取孟塬时,潘家根本就没有留下一人,他现在在这里只能从一处来,那便是潼关之外。而自己可是留了古山守在关楼上,就算来得不是敌人,他总该通传一下吧,更何况潘家的倒戈自己从来没有向他说过。很明显,古山在他这次的考验中又与之前几次一样表现极差。虽然这几次都没有误事,但杨诚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他一天未改,以后再不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了。
    “杨兄!哈,现在该改口叫忠勇侯爷了。”潘庆聪听到杨诚的声音,之前的落寞顿时全消,一脸欣喜的迎了上来。虽然他努力装做面对老朋友一般的笑脸,但却难掩双方身份的变化而产生的异样。是啊,当初在长安与二人相遇时,他正意气风发的积极谋取谪子之位,而杨诚虽然地位也不低,但却深深的烙着潘家的印迹,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家将一类的人而已。可是这才多久,虽然他如愿的成为默许的谪子,但潘家却再不复当初的权势,甚至连生存也要乞求眼前的杨诚所赐予。
    “庆聪兄可不要这么说,依旧叫我诚弟便可。”杨诚上前扶住做势欲拜的潘庆聪,虽然明知对方只是摆个姿势,并不会真正下拜,不过对方毕竟还算与自己交好,他也并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岂敢岂敢。”潘庆聪连连摆手,不过去不断四下张望,犹豫了片刻才道:“孙尧安已经带着河东铁骑返回洛阳了,现在关外的大军暂时由我二弟统领。忠……杨兄可以令埋伏的兄弟们休息了。说起来真不得不佩服杨兄,兄弟我观察良久,竟然没有发现丝毫痕迹,算孙尧安幸运,不然定会败于杨兄手下。”
    杨诚闻言略有些尴尬,他根本没有布置伏兵,潘庆聪要是能发现那才真见了鬼了。不过他也不便点破,拉着潘庆聪向临时住所走去,却暗中打手势让欧凌哲去看看关门处的情形。他这一次倒真有些恼怒了,这古山未免也太大意了吧,听潘庆聪话里的意思,他一路来根本一个人影也没见过。很显然,这古山不仅没有通传,甚至连象征性的盘问也没有。说不定现在,他还正在那里呼呼大睡呢,睡得地方又巧,要是不小心翻下去……气愤这余,杨诚倒也有担心,他却并不知道,古山之前还真从那里翻了下去。
    “既然来了,这儿没什么好的,薄酒两杯我还是拿的出来的,只望潘兄不要介意就是了。”虽然知道潘庆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杨诚倒也不着急,特别是刚才潘庆聪透露出此时关外大军已在他二弟手中,至少今晚他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杨兄相邀,小弟哪敢不遵。”潘庆聪笑了笑,接着面色变为肃然,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小弟心悬一事,在不知答案之前,实在无心其他。不知杨兄可否解小弟之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www.qidian.com</a>,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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