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再也没有了笑声,也许是从什尔去世开始,也许更早。什一突然有了逃避的念头,她想如果死的那个人是自己就好了。她感觉眼睛干涩而生疼,她闭着眼睛趴在膝盖上。“等开学了,我逃到学校就好了,可是又能逃多远呢……哥,你不在的时光原来如此煎熬……”什一难过地心想,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和孤立无助,像溺水者一样难受。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什一的思绪,她掏出手机看了看。
    “奇行种,你猜我在哪儿?”成谶发来短信问。什一好像抓住一根可以让自己喘息的救命稻草一样,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在她的手背上,腿上,绽放出奇怪的花朵来。明明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为什么此时又泪如泉涌,什一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在哪儿?”什一回。短信刚发过去,成谶就打来了电话,因为他发现那条短信背后的情绪,他知道以什一的脾气他发的那条短信,什一绝对会以破口大骂的架势回复他,但如此平静地回复只能说明她遇到什么事情了。他用和她一样敏感的神经感知到对方的微妙变化,只因在他的成长经历中也曾有一段战战兢兢的过往,如今,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什一走进自己的房间,接通了电话,成谶问她怎么了,她强忍着泪水说没什么。但是她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成谶没有继续追问,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告诉什一,他刚从成谚那儿回来,现在人在火车站,他让她过去接他,请他吃饭替他接风!尽是不要脸的语气。
    “可是……”什一犹豫了一下,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现在不方便出来……”
    “什一,妈妈没事,你去吧。”母亲的声音从另外一件房间传来,传到电话那头,传到成谶的耳朵里,他十分确定她遇到什么事情了。什一推开房门,母亲半靠在床头躺着,什一进来的时候,她疲惫地抬了抬眼睛微笑着轻声说道:“什一,妈妈没事儿,以后……”母亲伸手握了握什一的手,“妈妈不会再跟爸爸吵架了……你去吧。”什一驼着个背微微点点头。成谶在电话那边安静地等着什一回话,他漫无目的地看着火车站广场上人来人往的陌生人,他不知道将目光落在何处是好。什一回复完成谶后挂了电话迅速飞奔出屋子,她像一个逃兵一样逃离那里,而她自己完全没有这种意识。
    什一到达火车站时,成谶已经在广场上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她刚到,他一眼就看见了她。成谶偷偷走过去在什一的左肩上拍了下,她还是老样子转错了方向。她温柔地笑了笑,那个笑容像一张茧,裹挟着她。成谶的心咯噔一下,他从未见过什一这般微笑地看着他,他慌忙移开自己的视线,尽管他打心底希望可以一直看到那张笑脸,但他不希望是在她遇到事情掩饰情绪的时候,而是发自内心感到幸福的时刻。什一脸上的笑容消失后,她又变成平常他认识的模样,她看着他问:“说吧,又想怎么剥削我?”
    “随便吃一份土豆牛肉盖饭吧!”成谶捻了捻额前的头发不假思索地回。
    “你又想一人独食两份牛肉?”什一嫌弃道。
    “那当然!毕竟只有跟你在一起时,我才能吃到两人份儿的牛肉!”成谶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回。
    什一满脸鄙视地撇撇嘴,两个人一起去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饭店,饭店坐落在巷子最里面,人也相对少些。服务员将两盘盖饭端上来的时候,成谶很自觉地将什一盘子里的牛肉悉数捡到自己的盘子里,并将自己盘子里的土豆全部丢到什一的盘子里,什一看他像打发要饭的似的,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什一问成谶,怎么在快开学的时候回来了,成谶告诉她,他回老家拿点东西,第二天就直接回学校。两个人聊到各自暑假都是如何度过的,成谶说,他暑假去了成谚所在的城市盛晖市,他在那儿打暑假工。什一告诉成谶,自己也在一家会所当服务员,他们不着边际地聊了许多事情,但谁都没提刚刚打电话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知道路霓风在干什么吗?”成谶问道,他在饭里又翻出一块土豆顺手夹起来放在什一的盘子里。
    “在干什么?”什一将成谶夹过来的土豆夹起来丢到桌子上,成谶瞪着眼睛看着她,她假装看不见,一副我是不小心弄到桌子上的样子。
    “他在为爱情赚路费。”成谶说着吃完最后一口饭顺手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巴说。
    “就是打工呗。”什一也放下筷子,成谶看她一口饭也没吃,土豆也没吃完。
    “你晚上回去吗?”她问。
    “嗯,蹭完这顿饭就去车站坐车回清和。”他回。
    什一顿感失落,不过这失落只在心里漾起涟漪。付完账后,两个人从饭店走出来,什一将成谶送到回清和的车站,她在转身离开时,成谶叫住了她。什一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成谶,那一刻她有一些不现实的期待,期待他会留下来,陪她聊聊天,说说话,或者安静地在一起待一会儿也好,虽然她不知道聊什么,但她还是私心想他留下来。
    成谶放下行李箱大步向什一走去,他想抱抱她,但是又怕吓到她。他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东西,成谶拿起她的手,将那串东西放在她手心里,然后伸手在她脑袋上劈了一下说:“我走了!”他转身向车站内走去。什一看着手心里的东西,一个奇丑无比的挂坠,上面穿着三个塑料字牌:奇行种。她看到这三个字时差点将它丢了出去,但最后她还是将其装进了口袋里。
    新学期刚开学不久,胡小业改头换面大变样,她的改变让寝室其他三位惊呼不已,三个人纷纷表示此小业非彼小业。胡小业从短马尾,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摇身一变成金色卷发和浅色系公主裙,全身散发着少女的甜美和轻熟女人味!与第一学期那个不修边幅的胡小业相比,简直大相径庭!
    许陌阳带着独有的八卦精神,关切地问胡小业她是不是谈恋爱了,胡小业却矢口否认。可是没过多久,她又承认了。胡小业谈恋爱后,许陌阳倒成了孤家寡人,原先约定好的一起看透一座城市,如今却变成她一个人在寝室里开启追剧新人生。每逢周末休息的时候,胡小业就和她的男朋友到处吃喝玩乐看尽璃都市。许陌阳总是很鄙视地损上她几句,胡小业将许陌阳的话称之为“光棍的怒吼”!常安凝一边忙着旅游团的事情一边忙着班级的事务,她虽然忙碌却十分快乐。
    除了身边人的变化,专业课程也随之增多,什一又认识了很多新的授课老师,她突然觉得这学期没有大一时那般轻松悠闲了。在新认识的老师里,什一倒是十分喜欢教他们社会学的叶老师,尽管胡小业总是在宿舍抱怨说社会学老师像个变态。主要还是因为叶老师总是冷不丁点个名,可能是上课前点名,可能是上课上到一半时点名,也可能是快下课时点名,总之,班上的同学没人能摸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会点名,兴许心情好点一半名字,又或者压根儿不点名!叶老师的这种做法不仅害得胡小业一直不敢逃他的课,连班上的其他同学也不敢逃课。
    什一却觉得叶老师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十分有趣。叶老师四十多岁,体型倒是和老金有几分相像,带着无框厚眼镜,浓眉大眼薄嘴唇,穿着儒雅得体。上课时总是面带微笑,不同于老金,叶老师的微笑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有一次,叶老师在点完名后微笑着说道:“社会学在社会中,研究社会学首先要走出去,如果你们逃课是为了去旅行和观察,我十分赞成!但是你们逃课是为了躲在宿舍打游戏和睡懒觉,那我建议你们还是来上课!”坐在下面的什一报以同样的微笑看着叶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说着,他的话像烙印一样烙在什一的心上。
    后来,真的有同学将他这句话付诸实践,班上越来越多的同学逃课去旅行,浪迹在这大千世界里,探一探老师口中的社会学。而叶老师自然不会忽略这个绝佳的分享机会,每次只要逃课的学生回来了,他们必然会被叶老师点名,并且在课堂上分享他们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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