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沈世魁与沈志祥回去后商议如何将撤离皮岛的责任推到登莱兵身上一样,孙临与霍彦也商量过,如何控制住东江镇的兵权。
    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让沈世魁心服口服甘愿听从指挥,另一种则是将沈世魁杀了直接控制东江镇。前者难,后者更难,只怕这边一杀沈世魁,那边东江镇的部将就要领兵去投建虏了。
    所以两种手段,他们都有所准备。
    孙临也是个胆大的,他知道俞国振的威风是杀出来的,如果必要,他也不吝于杀一两个人,但前提是能做得天衣无缝。否则象袁崇焕杀毛文龙那样,文官杀武将,尚且最后弄得自己灰头土脸,那就太过不值了。
    因此第一优先,还是想办法弄得沈世魁心服口服,这就要从两手来抓了:通过操演让他认识到登莱兵的实力远胜过东江镇,不敢居于登莱之上;通过登莱兵的待遇,让他意识到他根本维持不了登莱兵的补给,不得不放手交权。
    “如何不可能?”沈志祥插话,当然不会由孙临出面应付,霍彦笑了笑:“要军士拼命,总得给之饱食,若是吃都吃不饱,空着肚子哪有气力操演杀敌?你瞧我军中将士,哪个不是红光满面身体健壮,若是兵士面黄肌瘦,那定是主官贪了军饷!”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就向着沈志祥瞟去,沈世魁与沈志祥心中都是大怒,这不摆明着骂他们在贪污军饷么?
    要知道东江一万二千五百兵中,倒有一大半都是面黄肌瘦的,一天两顿饭都不能管饱,更何况大鱼大肉!
    “你是何人,我们说话,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插嘴?”沈志祥早就看霍彦不满,见霍彦身上的衣裳分明不是登莱军服饰,看上去也不象是军官,当即厉声喝问,不待霍彦分辩,他更是叫道:“来人,推出去将他砍了!”
    这是要向孙临示威,孙临笑着没反应,而两个东江家丁上来便要推霍彦时,霍彦做了个手势,然后便听得两声噗响,那两个东江家丁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露出的刀刃,然后萎顿倒地。
    动手的是参谋团的另两名虎卫,他们最初时站得有一点距离,而那两个东江家丁一来夹霍彦,他们便得了霍彦示意,顿时将腰间的短刀拿了出来,直接捅了过去。那两东江家丁绝对没有想到,当着沈世魁的面竟然有人敢不说一声就动手,因此死得倒是极冤。
    沈世魁腾地起身,脸色变得惨白:“你……你们想做什么!”
    东江兵变可是有传统的,便是毛文龙之时代,也总少不得做几场这样的戏,毛文龙死后更是如此。
    若是登莱兵此时兵变,他又身处登莱兵营中,其后果……不堪设想!
    一念至此,沈世魁心中就暗悔,自己为何就沉不住气,没有等孙临去见他!
    “你们想造反么,想造反么?”沈志祥同样惊惶失措,尖声喝问,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方才你不是问我是谁么?”霍彦走到他面前昂然道:“大明南海伯麾下虎卫营正霍彦在此!”
    “南海伯?俞……俞国振?”
    沈志祥一惊,然后就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叭”的一声在他脸上响起,他半边脸被抽肿了起来。
    “我家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这小小军官能呼的?”霍彦冷笑:“我们在此说话,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胡乱插嘴?建虏八万大军在我家公子面前也土崩瓦解,你比建虏还强么?”
    无论霍彦如何想要表现自己,但就象顾家明对他的评价一样,他绝无背叛俞国振之意。相反,他对俞国振的忠诚,是在死尸堆里得到证明的,俞国振对此也深信,这才有京畿之战时俞国振将诸将都派出,唯独留他在自己面前,他也不负所望,生生挡住了扬古利的反扑。
    至少在战术执行层面上,他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你……你……”
    在霍彦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沈世魁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指着霍彦说了两声,就在这时,登莱副总兵陈洪范咳了一声,干笑着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东江镇与登莱都是一家子,何必弄得这个模样,孙总兵,还是劝劝这位霍营正吧。”
    孙临这才上前一步,假模假样地道:“霍彦,南海伯遣你在我身边,可不是为了给我闯祸的,还不向沈总兵道歉!”
    霍彦顿时收住了怒容,叉手向沈世魁行了礼:“沈总兵莫怪,在下最听不得有人对南海伯不敬,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南海伯,辱及南海伯,犹如杀我父母!”
    他这般斩钉截铁的话语,而他身后虎卫们点头的模样,都让沈世魁明白,他说的是真心话语。
    “我这八千登莱兵,是南海伯遣将为我练成,这位霍营正为其首。在冷口关大捷时,霍营正以区区数百人,正面挡住扬古利几千真鞑的冲击,立有殊功,练兵上也极有一套,说句不怕难听的话,在霍营正来我登莱军之前,登莱军是个什么模样,沈总兵心中也是有数,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大伙也都看到了。”孙临原是不喜欢说这么多废话的,但今日却废话连连。
    “原来是位勇士,原来如此!”沈世魁从他的废话中察觉,孙临并没有彻底翻脸的意思,这让他暗暗松了口气。他身边的沈志祥没有蠢到看不清形势的地步,知道此际不是与孙临相争的时候,只能咽下那口气。
    自有登莱兵来将尸体拖了出去,而沈世魁的家丁也将武器入鞘。一时之间,又是一团和气,至于方才的流血和死亡,却象是被遗忘了一样。
    “今日沈总兵来得正好,下官正想与沈总兵谈谈,听闻建虏要攻皮岛,如今皮岛既有东江兵,又有登莱兵,敌众我寡,号令不一,难以抗御。”孙临慢悠悠地道:“沈总兵久镇东江,沙场宿将,我这八千人,自我以下,都交给沈总兵指挥了,啊?”
    他说到“啊”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沈世魁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孙临。
    原来这个毛头小子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
    无论是谁,都听出了孙临的意思,他口口声声说是要将登莱兵交与沈世魁指挥,但实际上这可能么?方才他手下霍彦毫不犹豫就杀了沈世魁的两个家丁,若是沈世魁答应下来的话,霍彦会不会又说沈世魁对南海伯不敬,将他也杀了?
    跟随沈世魁来的家丁不少,足有五百,可周围的登莱兵却是八千,而且登莱兵吃早饭,沈世魁的家丁也被带下去招呼,真正在他身边的,不过是数十人罢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孙临不但没有起逃走的心思,反而是要吞并他的部下!
    “我为登莱总兵,打完这一仗就要回登莱,今后东江之事,还是要靠沈总兵。”见过了好一会儿,沈世魁仍然只是发抖,却不出声,孙临按捺不住又道。
    霍彦在旁边冷笑了一声,眼中寒光毕露。他整个人,象是柄出鞘的利剑,只要轻轻一碰,便有可能划破肢体。
    沈世魁咽了口口水,面色灰败,情知不出声是不行了。对孙临的话,他并没有多少相信,给孙临控制了东江镇,再不济他也会弄个亲信来充当总兵,反正东江这边一向是骄兵悍将,从毛文龙时代起就不大听朝廷的安排。
    但让他就这样拱手交出军权,却是不可能的。
    “沈某这个东江镇的总兵,是朝廷任命的,这些年来,沈某在东江与建虏血战,子侄弟兄,不知多少阵亡。”他低咳了一声:“沈某才能有限,不足以指挥登莱兵,我看不如这样,登莱兵仍是孙总兵……”
    话说到这的时候,突然外头一阵慌乱,紧接着,一个登莱兵闯进来:“启禀总兵老爷,东江急报,建虏来了!”
    “什么!”孙临与沈世魁都是大惊。
    他们都判断得出,建虏征服朝鲜之后,下一步就必定是拿皮岛开刀。可昨日沈世魁说了,建虏是在正月三十日正式投降,这才过了十日,便又开始来攻皮岛!
    沈世魁心念电转,他原先就想从皮岛脱身,现在似乎就有一个现成的借口了。他看着孙临:“事情紧急,我也不和孙总兵客套了,孙总兵治军有方,登莱兵仍由孙总兵带领,我东江兵也由孙总兵一概指挥,我只带着家丁,从旁协助,若是哪位将官胆敢不听孙总兵号令,我便请尚方宝剑诛之,皮岛安危,东江一镇,就拜托孙总兵了!”
    他也是有几分急智,尚方宝剑是告诫孙临勿欺人太甚,而家丁是他自保的根基,他甚至还有心玩个小花样,将皮岛安危交给孙临,这样一来,倒不象是他被逼交出指挥权,而是他为总指挥,孙临为前敌指挥。
    将来胜了,他临危决断,当居首功,败了,孙临指挥失当,当负首责。
    孙临当上总兵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加上在史可法手下当监军,也只是两年左右的时间,这些弯弯圈圈,他还不太明白。他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统合东江、登莱两军,集中力量与敌交战。故此,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既是沈总兵如此顾全大局,孙某岂有推托之理!请沈总兵督战,看我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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