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的脸上全是无奈与认命,见妍娘应承此时,心中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旁边那口井,“生如浮萍,还能如何,我放心不下的,唯有萱儿。”
    “你且等着,我让我相公去与徐举人说,求他放了你!”妍娘说道。
    杨兰脸上顿时就变了,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一幕,忙道:“夫人不必如此,您不了解徐举人,他这个人曾说过,既然跟了他就是一辈子,除非死别想再离开。”
    妍娘脸上气鼓鼓的,“这个人真坏,有了那么多小妾还不满足,兰姐姐,你是慧姐姐的堂姐,就是我的姐姐,不要叫我夫人,太生分了。”
    “我是什么人,您是什么人,怎么能高攀,从前若还是为人正室,尚能厚着脸皮应一声姐姐,如今身份卑微,再也不敢应这一声。”
    杨兰听妍娘说起杨慧近况,感慨道:“从前慧娘嫁给叶举人,叶家清贫,都以为她要吃大苦,没想到却是苦尽甘来,如今也是儿女双全,萱儿托付给慧娘,我也能放下心来。”
    杨家是指望不上了,她父亲拿了一大笔彩礼将她送出门,夫家兴隆之时,两家来往甚密,但生意败落之后,杨家立马翻脸不认人,形同陌路。
    “这些时日,我也存了一些银钱,我知道指望这点钱很难救出萱儿,但我只有这么多了。”杨兰拿出自己所有的银钱,这五两银子还是徐成玉给的姨娘月例。
    妍娘尚未开口,就听见一个嚣张的女声,“让我抓住了!臭不要脸的小骚货,居然敢背着少爷偷人!”
    妍娘背对着来人,身上又穿着刘俊彦给她强行加上的一件斗篷,刘俊彦没找到她的衣服,便拿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那件斗篷颜色深,明显是男子穿的式样,来人便以为杨兰是与男子私会。
    杨兰越过妍娘,看见来人貌美的脸上满是得意洋洋,以及来人身后夜色中看不清脸上神情的徐成玉,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心中后怕不已,自己已经这般情形了,差点因为莽撞害了叶信芳。
    “贱人,竟敢背着我偷人!”徐成玉恶狠狠的说道,一步一步的往这边走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动我的人!”
    杨兰抖得更厉害了,妍娘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两下,转过身来,笑着道:“徐举人,为何说话如此难听?”
    徐成玉见到妍娘,整个人都愣住了,上次在金陵见过一次妍娘,当时便惊为天人,白天见到刘俊彦的时候,本以为还能再见妍娘一面,没想到对方早有防备,进出一直带着帷帽。
    他脸上的阴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故作姿态的风度翩翩,笑着道:“刘夫人,夜色深沉,在院子里做什么?我这妾室,最是呆板无趣,若是想要排解寂寞,不妨找我,正巧我新得了一瓶梅子酒,味道甚是甘醇,可有兴趣与我共饮一杯?”
    “臭不要脸的,你想干什么!”刘俊彦不能忍了,直接冲了出去。
    第77章 瞎想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徐成玉看着刘俊彦身后的叶信芳和宋修之,又看向月光下的杨兰和妍娘。
    “打死你个臭不要脸!”刘俊彦不等徐成玉说完,就追上去打他,追得满院子乱跑。
    “你敢打我家少爷!”跟着徐成玉出来抓奸的美貌女子拦住刘俊彦。
    “蝶儿好样的,回去本少爷重重有赏!”徐成玉说完,那叫蝶儿的女子两眼放光,阻拦得更加的卖力。
    她直接用身体阻拦刘俊彦,男女有别,刘俊彦又绕不过她,看着她身后的徐成玉,恶狠狠的道:“你个混账,你就等着吧,躲在女人后面,我看你能躲几时!”
    徐成玉心里腹诽,明天把小厮放在身边,你也别想打我。
    “刘兄,别生气。”叶信芳安慰了两声,转而笑着问道:“徐举人这大晚上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抓奸?”
    徐成玉脸上一僵,不管抓奸成功还是失败,都感觉挺丢脸的,脸上勉强笑着答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出来赏月,你们这么多人出来作甚?”
    “我们也是赏月。”叶信芳指着头顶的一轮明月,此时是十二月下旬,夜晚尤其寒冷,头顶上的那轮明月已经只有半个圆。
    徐成玉僵硬的脸抬头看了一眼,转而一副“你在逗我”的样子盯着叶信芳。
    “赏月就赏月,还躲在角落里做什么?”徐成玉质问道。
    “看到这边有个女人,我们怕她见到生人多想,就躲了起来,让刘夫人来问问她在这里作甚?”叶信芳如此解释着,心中对宋修之有许多感激,暗叹杨兰处境艰难,徐成玉身边女子众多,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怕是再也不得出来。
    “兰儿,是这样吗?”徐成玉问道。
    杨兰忙不迭的点头。
    “那你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真的不是在等什么人吗?”徐成玉死死的盯着杨兰,眼中满是怀疑。
    “少爷,我怎么会等什么人,只是见今夜月色甚好,一时便看的痴了。”杨兰解释道。
    这里还有外人盯着,不管是真还是假,徐成玉都做出一副信任的模样,笑着道:“半个月亮,也没什么可看的,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杨兰连头也不敢回,跟在徐成玉身边,蝶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骂道:“大晚上瞎逛什么,让少爷跟着你受罪!”
    待到进了房间里,徐成玉方才了冷冷的开口,“兰儿,从明天起一个月,少吃点。”
    杨兰浑身颤抖了一下,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少吃点”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一天只给吃一顿饭。
    蝶儿脸上顿时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不怀好意的盯着杨兰。
    徐成玉看了蝶儿一眼,直接从怀中扔出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给她,道:“赏你的。”
    蝶儿看到银票,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笑得更加谄媚,那副财迷模样,徐成玉认认真真的欣赏了一会,才说道:“拿好了,这可是你以后的依靠了。”
    蝶儿以为徐成玉在跟她开玩笑,语气甜腻似乎要将人化开一般,娇嗔道:“少爷又哄奴家,银钱哪是奴家的依靠,奴家的依靠明明是您。”
    说完蝶儿娇笑着往徐成玉身边靠,徐成玉狠狠的在她身上嗅了嗅,笑着道:“蝶儿的味道,真是甜,可惜了,以后都闻不到了。”
    蝶儿这才脸色大变,“少爷这是何意?是蝶儿哪里伺候不好吗?”
    “你就是伺候得太好了,我才要给你指个去处,明日让阿荣送你回去,紫云庵不错,希望你能待得住。”徐成玉脸上神情温柔,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蝶儿的脸,眼中满是柔情,像是在看自己挚爱之人一般。
    蝶儿却是脸色大变,紫云庵是什么地方?蝶儿在徐家待了那么久,岂能不懂,那是徐家处理犯错女眷的地方,一旦进去了就终生不得再出来,青灯古佛粗茶淡饭了此残生。
    “少爷,蝶儿求求您,放过奴家吧,要是奴家哪里做的不好,奴家一定改,求求您了!”蝶儿重重的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徐成玉靠在椅背上,拿出帕子细细的擦着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妾室,闲闲的道:“你哪里是做的不好,是做的太好了,奖赏你去紫云庵清修。”
    杨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猜测是因为蝶儿让他今日丢脸的缘故,这种情形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徐成玉总是如此,前一刻还跟你甜甜蜜蜜,后一刻就翻脸无情。
    “兰妹妹,少爷喜欢你,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该与你作对!”蝶儿转头开始求杨兰,“砰砰砰”的朝她磕头。
    “带下去,晦气。”却不待杨兰开口,徐成玉就招呼仆人将蝶儿拖走。
    “蝶儿与嫣儿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若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玩什么花样,后果你知道的。”徐成玉语气森然的说道。
    杨兰吓得一个哆嗦,忙不迭跟他表忠心。
    “相公,我好想救她。”妍娘抓着刘俊彦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对方。
    叶信芳见此,忙道:“弟妹放心,杨夫人既然是慧娘的堂姐,此事我定不会坐视不管。”
    萱儿要救,杨兰也要救,若是让杨慧知道他遇见了都不搭一把手,只怕心里又会难受,只是这到底怎么救,还需要商量一二,经过了今晚上这一出,他也不敢直接去跟徐成玉说,你小妾是我妻姐,求你放了她。
    若是这样说,只怕徐成玉会怀疑今晚杨兰的举动,到时候救不出人来,反而害了她。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叶信芳就拿出银钱,命李叔前往金陵,李叔年长,办事妥帖,而长生就留下来照顾叶信芳,按照宋修之的提议,李叔就装作是买人的,不提什么亲戚情分,看看能不能试着带走萱儿。
    最终没有由叶信芳出面,而是由妍娘的婢女前去跟徐成玉商量。
    未曾想被对方一口拒绝,妍娘还被他言语调戏了,“我们徐家,向来只进不出,你们夫人既然喜欢她,可以多来我这边找她说话,或者干脆一起过来作伴好了。”
    徐成玉得意洋洋的样子,气得那婢女脸都红了,愤恨说道:“徐举人不愿意,直说便是,何必言语羞辱我家夫人。您是举人身份,我家老爷也是,你这样贬低夫人,便是看不起我家老爷。”
    “非也非也,这举人跟举人也是不同的,跟着我当个妾室都是穿金戴银,跟着你家老爷就是正妻也得布衣荆钗。”徐举人脸上带着劝解之色,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回去跟你家夫人说一声,本少爷马上就是进士了,若是她跟了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那婢女是妍娘的贴身丫头,闻言气得直发抖,待回去之后将这话与众人转述,刘俊彦更是恨不得过去打人。
    妍娘受此羞辱,不仅自己生闷气,还要安抚快要炸掉的刘俊彦。
    “叶哥哥不觉得奇怪吗?”宋修之怕是众人当中最冷静的一个。
    叶信芳有些自责,若不是因为自己,好友也不必受如此羞辱,听到这话,不解的问道:“哪里奇怪?”
    宋修之眉头紧蹙,“听你们所说,再加上我亲眼所见,徐成玉一路撒钱过来,施加一些小恩小惠,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信芳跟着他的思路,也觉得此人看上去疑点颇多,“仅靠这点小便宜,怕是交不了朋友,那他是要做什么?”
    “况且,读书人都是恨不得一个时辰当成两个时辰来看书,而他却不同,从未见他读书,带着一堆妾室出行,夜夜笙歌,这般虚度光阴,神色间却满是自信,刚刚嫂子的丫鬟转述的,那语气,好似进士之位已是囊中之物一般。”宋修之抽丝剥茧的分析,一个可怕的事实似乎要浮出水面。
    叶信芳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漫天撒钱,爱摆阔气,此人行事这般张扬,显然是无所顾忌,或者他就是要让人知道他有钱,那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人追随他。”刘俊彦也从气愤中冷静了下来,想到这些天看到的,解释道:“在金陵的时候,他身边就围绕了几个马屁虫,到了此地,他身边围着的人更多了,若是这些人一起金榜题名,他们天然就是一伙的。”
    “徐家?名声很大吗?你们听说过吗?”叶信芳问道。
    宋修之想了想,灵光一闪,答道:“礼部尚书徐蔚!徐蔚是徽省人,这个徐成玉也是!”
    叶信芳猜测这两人也许是一家子,科考向来由礼部主持,而礼部尚书经常担任会试主考官,若这二人真是一家子,那礼部尚书徐蔚为了避嫌,应该要回避这次考试,没有了后手,那这个徐成玉哪来的底气考中进士?
    宋修之满脸都是凝重之色,“若这二人真是一家,徐蔚经营礼部多年,就算不参与考试,照样能活动手脚,若是徐成玉真的是在为出仕做准备,提前结交党羽,那徐家所图必定不小。再者,宫中的淑妃娘娘出自徐家,十皇子便是徐家的外孙,今年他已经十五岁了,马上就要参政,若徐家在徐成玉身上有大动作,倒也说得通。”
    这所图何止不小,若真如此,便是直指大位。
    “所图甚大,其他皇子派系也不是吃干饭的,今次的科考怕是不太平。”京中形势复杂,太子未立,活着的成年皇子却有近十个,如今大多参与朝政,背后各有派系,彼此间斗得跟乌鸡眼一般。
    叶信芳却觉得没那么简单,“若真是徐家,怎么就能让徐成玉做这件事,我觉得没有那么复杂,也许两者根本不是一家人,我们都能轻易想到的,京中那些人精估计也想得到,修之,你可能想多了。”
    “不管怎么样,走,赶紧进京,不能跟这个人走得太近!”宋修之总有一种紧迫感,像是停留太久就会遭遇不幸一般。
    第78章 蹊跷
    几个人如同逃难一样,迅速收拾东西离开了通州那家客栈,因京城物价贵,年底通州这边,有许多上京赶考的举子停留,通州离京城很近,叶信芳本想如同他们这般,在通州租赁院子居住,等到临近会试再进京,却又被宋修之劝住了。
    “京城的房子只有那么多,每次会试,临近考试时,总有一些举子,从通州急匆匆的往京城赶,却找不到住的地方,考前四处奔波,叶哥你还是不要学他们,因小失大。”
    宋修之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龟毛小孩,如今他是进化版龟毛小孩。
    不仅龟毛自己,还要龟毛旁人,叶信芳虽然这样吐槽着他,心里还是打消了继续留在通州的念头。
    李叔前去金陵,赶车的人就变成了长生,京城作为朝廷的政治中心,人流密集,年底了格外的热闹,长生都不用问路,跟着人流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一路上见到许多背着满满箩筐的老百姓,他们大多是步行,少数是赶着牛车。
    与在其他州府见到的百姓们不同,这些人的脸上,大多洋溢着满足与自豪。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并不是只有现代才有北漂,古代也是如此,年底了,许多进京讨生活的行商、做工的人纷纷离开京城,这样一来,出租的房屋便空出许多。
    读书人爱清净,叶信芳他们打算租赁独门别户的小院,他们也想租赁离贡院近的宅子,但房东们都不傻,这种房子要得价格往往都很高,据说是按照往年会试时出租的价格来的,最贵的一间甚至单月房租高达五十两。
    叶信芳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个离贡院不近不远的地方,京城居,大不易,一座四合院单月租赁费用就高达十两银子。
    叶信芳住在东边,刘俊彦夫妇住在中间,西边的房屋,就由两家的下人住。宋家早就在京城置办了宅院,宋修之也想邀请他们去家中居住,但那边宅院太小了,住不下这么多人,再者,宋夫人住在那边,叶信芳也不方便过去住。
    宋夫人自进京之后,就接手了寻找宋举人之事,但却毫无进展,宋举人在上次会试发榜结束之后,就突然从人间消失了一般,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这次在京中过年,叶信芳觉得这个年特别不是滋味,刘俊彦夫妇两人一起到还有个依靠,而他夜夜孤枕难眠,尤其想念家中的妻子和儿女,也不知他们这个年过得如何。
    叶信芳和刘俊彦都是比较宅的人,除了少数几次外出,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妍娘日日看着刘俊彦苦读,尽兴尽力为他操持饮食,花式进补,叶信芳也跟着吃饱喝足,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又胖了。
    上次乡试时发生的事情,叶信芳已经觉得很尴尬了,无论男女,除了唐朝人,大多都希望自己又高又瘦,日夜苦读,会试如同一柄利剑悬在二人头上,头发倒是掉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叶信芳总觉得铜镜中的男子,发际线往上移了不少。
    叶信芳恨不得摔镜子,又高又瘦的愿望破碎,反而朝着又胖又秃进军。
    宋修之的老师许廷和非常重视他,甚至比上一个弟子秦中羽还要看重,除了他去通州接人那一次,过年又放了他几天,日日将他拘在身边,很少得空出来。宋修之却很热心,人不怎么经常出现,却派遣了下人,特地送了老师出的题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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