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在学校里,还没有人知道禾苗的真名,身后突然这样叫,春生猛然间回头,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个女人穿着将就,一身白色的套装,一双高跟鞋,棕红的卷发简单扎了起来,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叔叔,春生没有抬头,也没有看清那个叔叔的脸。
    这时,陌生的阿姨轻轻摘下墨镜,走到了春生面前蹲了下来,“你就是春生吧,我可找到你了。”女人说着,嘴唇有些颤抖,眼睛里泛着泪光。“他才不叫春生,她叫禾苗。”旁边的李军生走到了春生身旁,插了句话。
    女人并未理会男孩儿的话,而是两手握着春生的肩膀,激动地问道:“你认识我吗。”春生面无表情,眨了眨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心里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莫名其妙。
    “我,我是你妈啊。”女人终于脱口,眼泪同时夺眶而出。
    “你说什么,你才不是我妈,我妈在家呢。”春生后退了半步,推开了陌生的阿姨,阿姨再一次上前,“我说的是真的,我才是你亲妈,你家里的不是你妈,我才是,我才是啊。”女子越发激动起来,摇晃了春生两下。
    春生迅速挣脱了陌生阿姨,情急之下两只手胡乱抓起来,一只手抓伤了阿姨的脸,这时后边的陌生叔叔一个箭步冲上来,刚要打春生,“书宇,不要···”被陌生的阿姨将春生拦在了身下,春生再次挣扎大哭起来,不慎踹到了旁边的椅子。哗啦,只见泛着光的珍珠散落了一地。春生在挣扎的时候,不慎扯碎了女人的珍珠项链,那是丈夫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女人赶紧俯下身来,捡拾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这一幕,被刚踏入门口的班主任老师,看在了眼里。
    “禾苗,怎么回事?”班主任老师走了进来,将春生拉到了自己身旁,用责备的语气问道。“这位女士,请问你是哪位?”老师又问起陌生的女人。
    女人收好了珍珠,起身回道:“您是春生的班主任吧,您好,我是春生的亲生母亲,我叫林书凤,这个是我弟弟,也是孩子的舅舅,林书宇,老师,我们不是坏人,我是来找我女儿的。”
    “找女儿?抱歉,这里没有叫春生的,你是找错人了吧。”班主任老师警惕起来。
    老师放开了春生,春生迅速躲在了李军生的身后。“老师,您听我说···”书凤将老师拉到了一边,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师看了眼春生颇为震惊,“林女士,可是我的学生叫禾苗,你确定你找的就是她吗?”班主任疑惑地问道。
    “孩子肯定不会错,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改了姓名,可能,是因为季家人怕我找到孩子吧。”书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班主任点点头,似乎有些道理,“孩子已经隐姓埋名,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老师忍不住接着问。
    书凤告诉老师,初次见到春生,她没有立刻与春生相认,只是想进一步确认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见了之后,她心里笃定春生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还没来得及相认,季家人已经再次搬走了,但是书凤并没有像当年那样选择放弃,而是继续追寻,终于找到了为季家搬家的汽车司机,通过那个司机,打听到了季家的住所。
    书凤害怕再次打草惊蛇,没有直接闯入季家,而是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女儿被送到这所小学里读书,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涌动的情绪,决定来到学校看看女儿,只是万万没想到,春生的反应过于激烈,她觉得可能伤害到了春生。
    而此时,不仅仅受到了来自陌生“亲妈”的重击,还有妈妈的出轨,于春生来说,接二连三的沉痛打击,已经不堪重负,春生一动不动,傻傻坐在凳子上,不知所措。
    班级里空气凝滞了一般,同学们不敢作声,偶尔有人交头接耳,大家默默地看着禾苗,李军生默默地坐在同桌身边,他将春生的水杯蓄满了水,推到了春生面前,看到春生一言不发,还故意装作有题不会的样子请求春生的帮助,春生依旧无动于衷。
    忽然,春生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老师找,你就说我请假回家了。”春生跟同桌撂下一句话,背起书包跑了出去,她拼尽全身力气向前奔跑,奔跑,两边熟悉的风景变成一条条线拉着她向前,终于,春生跑到了家门口,额头浸满了汗珠,她大口呼吸着,脚步变得沉重起来,酸软的腿脚已经抬不起来,春生怕在门上敲了两下,季学礼听到了敲门声,走出来将院门打开,春生倒在了爸爸的面前。
    季学礼赶紧将春生抱回屋里,春生不停地眨着两只眼睛,直挺挺躺在炕上,她大脑清醒,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发不了声音。大梅见状冲了糖水,给春生灌了下去,春生这才清醒了过来。
    “爸,今天我们学校有人找我,跟我说你们不是我的爸妈,她才是我亲妈,我不相信。”春生提起微弱的声音告诉爸爸。
    “他们都是骗子,就跟你小时候看到电视里拐卖儿童的,是一样的,你不能信,我们不是你爸妈谁是啊。”季学礼先是怔住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随即换了一副表情,语气温柔而严肃。
    大梅在旁边听到了春生的话,也是一惊,与丈夫对视片刻,“是俺们把你养大的,你说谁是亲的,别听那些人瞎说,他们都是坏人,说不定哪一时把你骗走了,卖给农村当劳力,你可不能信,也不能跟别人随便就走了,俺们好不容易给你养大,你可不能忘恩负义,被坏人拐跑了。”春生听了妈妈的话,不禁翻了个白眼,心下想着这番话妈妈应该送给她自己,她无法理解,妈妈是怎样做到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地讲出这番大道理,难道内心没有一丝羞愧质感吗?但春生并没有将心里话宣之于口,她害怕爸爸再次受到伤害。
    这边,老师得知春生已经回了家,安心了些,她劝慰着书凤,既然女儿已经找到了,不必急于一时,对于孩子来说,书凤毕竟只是一个无端闯入自己世界的陌生人,追得太紧,反而会让春生更加反感和厌恶,什么事情都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书凤听了班主任老师的话,她决定徐徐攻之,她始终相信血浓于水,孩子总会接收自己,回到自己的身边。
    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同学们已经不再单单把春生当做普通的同学、玩伴,虽然出于关心,但老师和同学们投来的怜悯、同情的目光,让春生感到浑身不自在。
    过了一阵子,书凤再次来到学校里,她带了一部傻瓜相机,想给孩子拍一些照片留作纪念,期盼着孩子能够接受自己的存在,但是春生全程并不配合,不有接受,更不想与这个陌生人有任何瓜葛。书凤将所有的照片洗出来,唯一完整的,只有一张春生的背影。
    书凤拿着那张背影照片赶回了家。“见到我的小姐姐姐了吗?我和小姐姐长的像不像?”小儿子倚在书凤的怀里,不停地追问,书凤轻抚着儿子的头,叹了口气,“妈妈看到你姐了,儿子,你比你姐幸福多了,因为你一直有妈妈爱护,但是你姐姐却没有,妈妈听说你姐姐从小吃了不少苦,妈对不起你姐。”书凤哽咽了。
    “妈妈,你不要哭,咱们把我姐接回来吧。”孩子的话让书凤倍感温暖,“如果你姐像你那么懂事就好了。”书凤将儿子揽在了怀里。“妈妈,我也想看到我姐姐,下回带着我吧,我肯定能把姐姐找回来。”儿子伸着手为妈妈擦干了眼泪,书凤看着儿子,笑了笑:“我儿子长大了。”
    燥热的夏天,这里看不到荷花满塘,听不到蛙声蛐鸣,周末时光里,书成了春生唯一的伙伴。她搬来一方小木凳,坐在院墙的影子里看课本。春生感到很欣慰,至少书里的世界是完全属于自己的,那感觉是惬意的、淡然的。
    忽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破了这种宁静,书凤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在凳子上,起身开门,“爸,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还在上班吗。”书凤看到眉头深锁,面带怒色地爸爸站在门口。
    “你妈呢,是不是没在家,滚哪去了。”季学礼沉重严肃的语气吓得春生身子一缩,“我,我不,不知道······”春生将手背在了后边,连连后退了几步,爸爸冷峻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扎在春生的心上。
    季学礼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到柴房提起劈柴的斧子,转身大步冲了出去,春生站在院子里听到爸爸叫开了邻居家的门,她吓得面色铁青,双脚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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