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月婵和梅君,直到三天后才又回到陆家。
    那天一出门,恰好与陆豫迎面相遇。他应该是一路走来的,浑身覆满了雪花,面色憔悴。梅月婵知道,往事被层层撕破,陆家所有人的关系已非往昔,像一面破碎的镜子,布满伤痕。
    于陆豫而言,一边是生父一边是亲生母亲,该为生母追逃凶手还是帮生父脱离罪责?无论哪一条路,都会象拔出带血连肉的兽夹。
    “二哥,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很为难。”
    “死的人已经死了,不说了。活着的人尽量让他少受点罪吧,毕竟年纪也大了。水月也这么劝我。”陆豫压抑地长叹。
    “水月?”梅月婵疑惑,但瞬间好像意识到什么。
    “嗯。”陆豫咧了咧嘴角,有些无措地胡乱挠了两下头发:“本来今天说好一起来的,下雪了没让她来。她有身孕不方便。”两个人匆匆说了几句,要走时,陆豫迟疑着问:“弟妹家中,是不是有个‘紫月瓶’?”
    陆豫的岳父和妻弟在这段时间,曾不惜余力打通关系为陆伯平的事奔走,中间人回话时,有意无意地暗示梅家的“紫月瓶”或许能帮助陆家化解难关。
    赶到梅家后,整理完东西,天色已经黑透。有邻居来找,给梅月婵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梅月婵百感交集,泪水涟涟读完母亲费尽周折托人捎回来的信,彻夜无眠。信中说姐姐刚生下一个男婴,她想留下照顾姐姐,等孩子两三岁后,就尽快回来。按照信上的时间是在端午前后,一转眼,竟然半年已经过去。
    雪夜里,梅月婵再次梦到自己置身无人的山谷,一片陌生的山谷。她经常会被困在那个梦当中,总会有一片莫名的光吸引她身不由己的前往,仿佛一种召唤,当她忐忑不安的融身于那片光时,连她的身体也化作光芒,随着那片光消散,不复存在。
    第二天,返回途中路过二龙山。风消雪止,白雪覆盖的山峦不失苍凉肃穆的华丽,皑皑白雪映射着太阳的光芒,像是一种神迹。偏巧,肃穆的钟声在跌宕的山间隐隐传来。
    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举目四望,自有一种让人心静的澄明。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广志依然是一种与世无争的心平气和。
    “死亡也是一种解脱,那我们又何必执着??最后的最后,或许永远找不到结局。”梅月婵双眸困惑。
    广志知道梅月婵必是遇到了重大的事情。她心思清纯,天生有一种出尘的气韵,所有的心事从眸间眉宇就可一目了然。广志面色淡然,缓缓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都不过是虚境,但每个人都会为此困顿一生。?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意义。莲花不着水,日月不挂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放下就好。”
    道理人人皆懂,置身事中时,人总是难免混沌,迷惑。梅月婵心中茫然,问道:“如何放?师父?这个放,是放弃还是无视?”
    “竹影扫街尘不动,月穿湖底水无痕。万物万形皆缘于念,万念皆生于心。心无所住,方得自在。那些纷扰的世象,也许会让失主陷入迷茫、无措、焦虑。不要紧,不要因为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而着急,再深的迷雾也会为时间现出真相,随自己的心就好。”
    “师父好像又绕了回来。唉――不过,虽然师父没有名示我一个答案,但是能和师父说说,我心里觉得平静了许多。”
    阳光斜过殿堂的檐角泻了下来,凄冷的轻雾渐渐散去,万物寂静。悠悠的钟声再次掠过群山沟壑,掠过人的心头,绵绵不绝。
    梅月婵路过家门不入,直接前往金大夫的药房,想问个清楚。药房却早已经关张大吉,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也下落不明。在邻居处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去了县城最大的药房坐诊,据说是遇到了神秘的贵人。
    金大夫遇到命中贵人华丽转身而恰在此时“紫月瓶”的秘密不胫而走,这种巧合无疑加重了梅月婵的猜测。
    “紫月瓶”的事,梅家人向来守口如瓶秘而不露,梅君从小一起长大,秉性单纯从不多言,梅月婵对她有足够的信赖;梅家在本地别无亲戚,人际简单,唯一有所牵扯的外人,只有祖父当年曾经搭救过的濒临垂死的陌生人――如今的金大夫。
    “时间过去多年,他是如何知道“紫月瓶”的事,真相已经不得而知,但是他不该恩将仇报出卖梅家。”梅月婵遗憾地叹了口气。
    梅君失望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心如果坏了,比身体的坏更可怕。”
    顺着仅有的蛛丝马迹推测,一些事情明明清晰,却仍然错综复杂。一时间,不能妄下断论。事已至此,埋怨除了徒添烦恼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两个人冒雪来到警察局,想给陆伯平送一些御寒的衣物。
    长生离开陆家后咸鱼翻身竟然攀上高枝,包揽了县政府买菜和各种杂物差事。夹着几把笤帚恰好路过,看到她们,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点拔梅月婵:“找县长试试,他今天正好在。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可以带你们去见见他,事在人为。县长是当兵的出身,耿直。”
    梅月婵对长生这个人心存忌讳,但他出的主意倒是在理。县政府就在警察局的隔壁,犹豫了一下,梅月婵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长生。长生表面上恭顺谦虚却心生淫念,把她骗到走廊尽头一间废弃不用的一间办公室,原形毕露欲行不规。
    李天佑和魏敏因为准备远行,这几天频繁与亲戚朋友行礼道别,身为一县之长的姨夫自然是必拜的菩萨。三个人准备离开时,看到一个女人神色慌张在挨个拍打办公室的门,有人一脸脑怒出来大声质问,李天佑认出了梅君。门打开时,意想不到的是长生面色狼狈,肩头流血不止,梅月婵藏在背后的手里,出其不意地紧握着一把刃上沾着新鲜血迹的刀。
    长生借口自己不小心划伤,卖条帚的帮忙来送,应付了县长满腹狐疑的追问,梅月婵为了不引起更多麻烦,配合的承认了自己卖条帚的身份。
    为了不引起薛凤仪的担心,方便商量陆伯平的事情,陆豫安排梅月婵和梅君在水月的住所暂住下来。曾经的主仆,分开后终于再次见面。
    推开虚掩的朱漆大门,阿黄急不可耐的叫声已经从院子里传来。它早已从冷冽的空气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甚至听到了令它欣喜的轻微脚步。
    看到两个人的身影闪过花墙,阿黄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在雪地上不停地跳跃,嘴里发出亲昵地哼叫。
    等候已久的李旦和李玉,听到动静,快步从屋里迎了出来,脸上写满了仓惶和无助:“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太太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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