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昨天还在一起玩,今天忽然都长大了呢……”
    顾惜相对同龄人来说已算早熟,季元现只有在偶尔话痨时,才会体现出一点对前途的忧虑。二代的日子并不好过,愈是站在更高起点,往往许多人的理想便愈大。
    超越父辈,自个儿闯出一番天地。少年非畏虎,谁不曾做过腾云驾雾的梦。
    街灯透过车窗,切割成一块一块地映射在两人脸上。季元现难得感叹人生,也许是与顾惜太久不见,特地找话题。
    小司令其实特想问,毕业后为什么不联系我。大提琴你还学吗。
    微信消息怎么不回。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玩了。
    季元现有限的脑内存只能想到这么多,别瞧他为人处事精明,对感情都是一根筋。友情也好,目前毫无头绪的爱情也好,季元现的认知都很简单。
    你跟我一起玩,就是喜欢我。不跟我玩,就是不喜欢我。
    至于那些虚假酒肉情,季元现有另一套应对方式。
    顾惜是什么人呐,竹马成双,岁月共长的发小。这友谊放国际上讲,恰比巴基斯坦老铁。勒紧裤腰带,都愿成全对方。
    季元现思来想去,磨磨唧唧好久。眼见临近酒店,还有一群幺蛾子等待他们。
    一会儿肯定没法独处。
    顾惜瞧他快在副驾上拧成一团麻花,“怎么了?躁动什么。”
    “我……”季元现刚攒好的劲儿忽然泄掉,他摆弄手机道,“你干嘛不回我消息。”
    “云哥邀请我们去听他的巡演,下个月,你去不去。”
    提到薛云旗,顾惜面色不渝,避重就轻:“去啊,下个月什么时候。”
    闭嘴不提消息的事。
    季元现当真搞不懂,这小子心里藏什么鬼。他正要发作,手机屏幕倏然一亮。
    是立正川发来消息,简单两字:谢谢。
    小司令这才想起,分别前两人互扫二维码,说是以后交个朋友。当时顾惜靠着引擎盖装哑巴,季元现本想介绍他俩认识。
    但见立正川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即刻掐了这念头。
    还是别认识了,顾惜那么温柔的人,立正川他不配。
    季元现单鼻孔哼声儿,身后宛如摇起巨大狗尾巴。这你妈别提多得瑟。
    立正川上车时,有意无意瞥一眼顾惜。谁知后者眼神颇带敌意,小军长有趣地挑眉。他呲牙一笑,既嘲讽又不屑。
    看起来挺温柔佛系一男生,这内里怕是修道的吧。
    啊?顾道长。
    季元现噼里啪啦给立正川回一长段:以后都是朋友,兄弟间互拉一把应该的。有什么事你知会一声,只要在季某能力范围内,定当竭尽全力。
    好歹小司令夸海口没夸掉脑子,发送前加个限定“能力范围内”。他日若立正川约他炮轰司令部,季元现可不敢竭尽全力。
    但谁知真有那么一天,立正川会眼睁睁看着季元现爱欲难耐,过水的眸子里情动凶猛。而他一本正经地拉住小司令脚踝,两根性器硬挺相贴。
    帮帮我。立正川揉着对方一穴热软,颇不要脸。宝贝儿,说好的竭尽全力呢。
    季元现嗔骂,又气又臊。
    顾惜开车入库,两人在地下车库坐了片刻。今夜兵荒马乱,季元现差点被原地抽成陀螺。他用手搓搓脸,正要下车。
    “现儿。”顾惜叫住他。
    “嗯?”季元现回首,他瞬时会错意,以为顾惜怕接风喝酒,“没事,上去就说你不喝。我罩着呢,谁敢灌你。大多都是熟人,你也认识……”
    顾惜耐心听他叨叨完,嘴角挽一朵笑:“不是,我想问那辆帕加尼的事。”
    “哦,关于立正川啊。”
    季元现复缩回座位,言简意赅将最近连环事件一一通报。时不时添几句个人愤慨,声情并茂,竞选总统似的。
    “反正就是一报还一报,现在好了,扯平了。”
    顾惜鲜少见季元现对谁区别对待,方才他出声阻止把立正川划进黑名单,顾惜着实紧张了一下。
    多年来没什么强劲对手,偶尔飞到季元现身边的莺莺燕燕,均被顾惜劝退——倒不是玩阴的,众人纯粹觉着除了顾惜,谁他妈能镇住小司令啊。
    “我跟他不熟,只是见了几次面。”
    季元现终于盖棺定论,心口那团郁结将散未散。他搞不清自己为何怅然若失,明明事情圆满解决,合该高兴。又多一朋友,挺好的。
    可两人关系……真就,仅仅,如此了?
    季元现啧声,又惶恐一阵。操,该不会你妈的看上那小子了?
    小司令思维活络,吓得自己一激灵,晃晃脑子赶紧否定。
    叫他看上立正川,还不如去爱直男噢!
    顾惜不知季元现嘀咕什么,面色变换贼可爱的。他忽地伸手去揉季元现头发,气氛霎时暧昧不可言。
    车内空间封闭,热度不衰。季元现分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却不加思索地将巧撇开头。
    十分干脆。
    季元现开门下车,发丝擦着顾惜指尖溜走。柔且软,撩得顾惜心头又疼又痒。
    当事人恰似毫不知觉的样子,双手揣兜里笑着:“奶昔,赶紧锁车上去了。要不然我得多帮你喝三杯酒,你说惨不惨。”
    顾惜悻悻收回手,解了安全带。他笑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只得简短回答道:“嗯,来了。”
    前半夜风雪交加,半路救人闹得鸡犬不宁。后半夜纸醉金迷,接风宴把酒持螯。秦羽一呼百应,灌得季元现直往床底下钻。顾惜只好帮他挡酒,这人温柔,喝过酒后眉欢眼笑。圈里的姑娘看了眼直,追着顾惜要联系方式。
    少年恣意,今朝有酒今朝醉,谁也不管明日如何。喝到呕吐,喝到醉话连篇,喝到昏睡于套房各处,直至东方露出鱼肚白。
    这茬,才真正揭篇儿了。
    季元现挽回人心,风头更劲。而立正川于目前来说,依然不太喜欢小司令。他算是真真见识了季元现的手腕,人情练达。
    这模样,这心性,怎可能安分静心学音乐?也难怪拉不出几首好曲目。
    立正川就此将季元现的微信号丢在人堆里,不再触碰。
    而缘分说来妙不可言,大多时候有如玄学。
    立正川有生以来首次从梦中惊坐而起,是为一座男人雕像。那感觉太虚无,整个梦境十分荒诞。
    小军长打开速写本时,攥着铅笔遽然怔住。这亦是他首次对想要雕凿的人物面相茫然无措,立正川不记得了。他不记得梦中男人眉眼如何,只觉心若雷鼓。
    窗外大雪再次肆虐,人间一个又一个纷攘流年。
    小军长深深记得一段话:若梦里出现一座雕像,则表人性中的冷漠无情。梦者或许热爱那个对他追求无动于衷的人。
    这是否确为一则预言,尚不得而知,惶惶非安。
    ——
    顾惜正式回归,喜得季夫人特地提前结束工作。真如秦羽那蠢逼所言,季家恨不得为干儿子搞一出国宴。若非近年来要求作风简朴,清正廉洁,季夫人打算在光和楼订十桌。
    季元现特不服,他常常怀疑顾叔是不是隔壁老王。你妈顾惜这待遇,他季元现敢想吗?
    季夫人端坐客厅,拉着顾国宝嘘寒问暖。也难怪,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季元现从小活成歪脖子树,顾惜是真正诠释着何为根正苗红。
    俩孩子站一块儿,谁熊谁懂事,一目了然。
    “妈,我说皇后娘娘——”季小太监窝一肚子气,蜷在沙发上吊嗓子。
    “坐好!喊什么喊,瞧瞧你自个儿。小时候怎么教的,啊?腿放下来,你看看人家小惜!”
    季夫人痛心疾首,反省自己当年没做好胎教,回头又对顾惜说。
    “小惜啊,平日你多包容他。元宝不懂事,前额叶发育不完整。担待点。”
    顾惜挤眉弄眼,忍不住想笑。季元现气得原地翻跟头,这是亲妈说的话?
    “得,我赶明儿帮您在光和楼订一层。邀请函挨个送世交手里,回头再给我那只知道玩意大利炮的老爹参一本。您老婆要包小情儿了,多担待点。”
    季夫人冷笑,翘着刚做的指甲,豆蔻色艳而不俗,浑身气质高不可攀。登庸纳揆的季夫人挺直腰杆:“行,顺道把你的处分文件带过去。”
    处分文件?
    季元现想起他爸的教鞭,瞬间噤如傻逼。那样子好比被赐毒酒的罪臣,瑟瑟发抖还得高呼圣上英明。
    到底是玩政治的,小司令默,决定不再挑战皇后娘娘。
    顾惜当晚夜宿季家,卧室就在季元现隔壁。明天回学校,顾惜还得补办寝室入住手续。此后亦能天天在班上见面,季元现终于觉得日子完整了。
    有秦羽,有顾惜。知根知底的两人还会再伴他三年,没有任何变化。
    十分心安理得。
    入睡前,顾惜照例过来道晚安。不料顾惜刚走,立正川发来一张图片。季元现解开锁屏,对方已秒速撤回。
    操?溜他玩儿呢?
    季元现呲牙咧嘴地躺下,发消息:干嘛呢?
    片刻,对方未回应。
    季元现继续道:发的什么图,没看到。再发一次。
    半响,仍未回应。
    这好比毒品上瘾,勾得人心尖儿酥麻,欲罢不能。到底是什么图,立正川想干嘛。能不能说清楚,撩得人辗转反侧。
    季元现捂着被子,立正川始终没再响应。
    难道是发错了?尼玛发错也该说声对不起吧。什么人啊操。
    耳畔倏然雨声细碎,夜间冬雨缠绵潇潇。季元现第五十次点开立正川头像,是一张他人拍摄的工作照,小军长正光着半身腱子肉在雕凿塑像。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季元现忽地小腹发紧。他舔舔上唇,由着心底泛滥的骚意控制大脑。
    小司令翻开相册,选一张最禁欲性感的照片发过去。这是他去年参加柴可夫斯基国际大提琴比赛时拍的,虽没拿到好名次,反倒惹来不少邀他出道者。
    照片上,季元现西装笔挺,背头三七分,少年老成,既青涩又诱人。他运弓的手腕骨骼清瘦,凤眼尽数倒出烈酒迷醉。微张的嘴唇上翘,似大胆邀人接吻。
    小司令双腿夹琴,膝盖朝两边分开。
    欲迎还拒的姿势。
    季元现兴致当头,调情道
    ——小军长,你说这琴身比你腰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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