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心里有底,上面通知今晚要再来一家。个个都横行,自己小心安全,别拦着。
    宾利从安保身边疾驰而过时,车窗半降,扔出一张银质名片。安保赶紧弯腰拾起,落了一肩的白雪扑簌簌往下掉。
    他看清大名,下意识拿着传呼机大喊:季少秦少正开往赛道!季少秦少正开往赛道!
    内场一排排大灯彻夜通明,季元现进去时,墨黑苍穹硬是被照亮大半。盏盏大灯如天上坠落星子,蜿蜒延伸着。
    此时浓雪如铺絮,灯光反射,金粉乍泄一地。
    开了一段儿,季元现远远地,便瞧见立正川。无关风雪乱人眼,也并非他真帅得出类拔萃。只是立正川的操作太骚,连秦羽也差点下巴脱臼。
    咱小军长将帕加尼搁一边,稳稳坐于人群间。对,是坐。神他妈谁给他搬来的沙发?!
    这边有车来,立正川蹙眉。眼见是季元现,眉头又莫名展开了。他喉结滚动,嘴唇压不住向上翘。
    季元现拉好衣服,领了秦羽往那边走。路面湿滑,很明显清扫过积雪。也不知立正川在这里跑了多久,大雪天,个顶个的不怕死。
    “哟呵,今夜什么风啊。我咋不知东望啥时候能在大半夜门庭若市了,嗯?”
    季元现站在立正川跟前,出口又是圆滑调侃。
    “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这集团我熟人多,随便给大家弄个vip嘛。”
    立正川不太高兴,好容易冒头的愉悦,再次吹灯拔蜡。季元现虽在自己身边,对众人说话却与他不无区别。
    季元现还是那个季元现,对谁都一样。一碗水一杆称端平了,稳得近乎残忍无情。
    对方领头是侯家二少,并非学校的人。
    “本也不想背个欺负后辈的罪名,但我三弟回家撒气。说立二少出卖人、见死不救,我能旁观老弟受欺?”
    季元现再次认定,心智成熟与否绝逼同年龄无关,这他妈整个一巨婴。
    他笑笑,叫秦羽散烟:“误会,期间有误会。侯哥你再回去问问,立正川不会惹事的。”
    又叫全名。
    立正川怎么听都有些刺耳,他发觉今天季元现来,纯粹是添堵。雪末子有些迷离眼,立正川微眯着盯住季元现后脑勺,发丝很软,后颈在大灯下,又白又长。
    他舔舔干燥的唇,思绪劈个叉,不冷么。
    走神几秒,赛道开阔也没听清季元现挨着侯少说了什么。只见旁人遽然扔掉手中烟头,猩红如流星在夜中划过。
    然后一声“我操你大爷的!日你妈!”,宛如烽火点燃互殴的信号。
    季元现只是压着嗓子威胁侯少:
    “正川我罩着,你敢动他?”
    “管你属猴属马,照样弄死你。”
    今天这戏闹起来,爸妈铁定不会放过他。侯家在军区也有人,肩上的金星可不少。本都互不相干,面子工程做足,谁也不愿打破平静。
    要是后辈生怨干架,父母间难免产生间隙。于人际来说,不值当。
    s市,隔壁就是京城。百年王都,权贵之地。两家关系交恶,眼看事小。可蝴蝶效应真不闹着玩,刮起的风撩到那人耳边去,不知会如何。
    众人厮打,叫骂冲天。最是热火酣战时,耳边骤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刺响!
    你妈谁敢在他们旁边玩漂移?!
    群架戛然而止。
    是辆蝙蝠,大灯探照下极其嚣张,金色奔牛豪迈不羁。剪式车门上拉,先是一条笔直的腿夺人眼球。
    季元现几乎快窒息了,看得双眼发直,全然忘记别人还捏着他衣领。
    那人下车,穿浅咖棉服,帽子罩了半张脸。他身材高挑,直往季元现走去——严格来说,是冲着揪住季元现的人。
    秦羽一怔,复笑嘻嘻往边上躲。幸灾乐祸似的,叨叨哔哔:“完蛋,正宫回来了。正宫回来了!”
    那人不说话,阴影中抿着嘴唇。走近了,他忽然拉下帽子,霎时露出一张眉目俊朗的脸。
    浑身气质不俗。
    立正川眼皮一抬,心尖一跳。
    只见来者同样揪住季元现衣领,却是顺势拉开敌方的钳制。他没说话,沉默着转身一拳砸中对方面门,双手按住肩膀往下一压,干脆利落提膝!只听一声闷哼。
    侯少在看清那人座驾时,已偃息旗鼓。顾家人,商圈儿大拿,近期与侯家有生意往来。西区建创业孵化园,几十亿的单子,惹不起。
    “我说今晚怎么东望赛道如此热闹,”顾惜淡然擦手,理好季元现衣领,“敢情是侯少来拔份儿,可还开心?”
    顾惜声音清冽,恰山间泉水。一把清凉的嗓子吹开小司令心头阴霾,明月似的。
    极富少年感。
    季元现的眼睛,蓦地就红了。
    蓦地,就委屈了。
    究竟为个什么事儿啊,身边没一人让他安心。秦羽是个惹祸精,立正川怎么也不懂事。圆滑点不行?都他妈才多大岁数,不是金刚钻,硬拦瓷器活。要不是仗着祖荫庇护,早死得邦硬了。
    季元现想护着所有人,可他就那么点能耐。在场的人,谁还能大言说自己不靠父母也敢牛逼了?
    真他妈末梢神经坏死,把上面憋大的。
    顾惜眼里根本容不下这群乌合之众,他伸手探一探季元现的脖子,冰凉。接着取下围巾,给小司令系上。
    两人沉默对峙,不言不语。顾惜缠好围巾,又把季元现的棉服帽子给他扣上。整个人裹得像只熊,平时最在意美感的季元现并无抗议。他失了神般,任人揉搓。
    顾惜叹气,伸手握住小司令快要冻成冰的爪子,熟稔地放进自己兜里。秦羽缩在一旁笑,并不介意顾惜抢走他的位置。
    好似物归原主。
    顾惜看着季元现通红的眼,还真委屈上了。
    瞎委屈,多管闲事干什么。
    他领了人正要走,季元现忽然小心出声。
    “奶昔……”
    柔柔的,似猫儿抓。
    立正川猛然抬头,他穿过风雪帘,紧盯那对少年。无论是这画面,或方才季元现近似依赖的低唤,均令他无比不快。
    十分刺眼,极其刺耳。
    立正川想回避,又不得不直视。他咽口唾沫,如鲠在喉。
    那一瞬,立正川忽觉季元现的天秤倾斜了。那碗原本稳端着,亦突然倾倒而下。
    倒出来的,是瓢泼大雪,是流萤万千,是一念欲望烈焰成池。
    是,区别对待。
    顾惜纵容,温柔一笑:“嗯。我回来了。”
    所有委屈化作喜悦。
    风雪方霁,如换了人间。
    立正川莫名吃味,心底悄然觉醒的野兽在冬夜中低声嘶吼。
    他不知。
    这才是真真的大难临头。
    ——
    今日为川爷点播一首,林宥嘉的《耳朵》。
    祝他睡得安稳。
    第十章
    “今天进场的车,除秦家以外,不管多大的客户,以后一律设黑。”
    顾惜单手拉着方向盘,速度平稳驶出东望赛道大门。
    “……其他股东会有意见?顾家摆设吗?”
    “除了那辆帕加尼……”
    季元现安分窝在副驾里,动了动殷红的唇。他领上一圈毛堆在颈边,酒气散去不少,整个人往下缩。
    蜷成一只哈士奇。
    顾惜闻言挑眉,斜过眼打量他片刻。复对手机那头说:“除了那辆帕加尼。”
    自打正宫露面,秦羽自动闪人。唯留一句:“我先回酒店那边,惜哥你载司令呗。你俩赶紧过来,后半夜咱们接风嘿!”
    秦驴子撅蹄狂奔,撒丫滚了。
    季元现从包里摸出一颗软糖,扔嘴里含着:“奶昔。”
    “一晚上你就只叫我这个,怀念童年?”顾惜笑得狡黠,“元宝。”
    “哎,我说你……”季元现语塞,只得认输转移话题,“你说不准就不准,东望现在顾家独大?”
    顾惜脚尖轻点油门,单手换挡,从十字路口快速滑过:“还没,不过我爸已经叫我开始学了。过两年办成人礼,再转股份给我。东望这块儿,今年底股东有大变动,迟早都听顾家的。我使唤两个人,写个黑名单还是没问题。”
    季元现搞不懂商圈那回事,季家除开几个远房亲戚,均是政界名流。虽接触有商业精英领袖,可小司令着实不是那块料。
    “我去……”季元现哀嚎,“你们都这么早开始学会养家糊口,我以后是不是得要饭了。”
    顾惜笑,季元现唯有在他跟前忧虑人生,实打实的特别能说,可不能干。顾惜对他知根知底,一句“无事,我养你”已挂在舌尖。他余光瞄着季元现愈发精致的脸,那人还伸手切换着车载音乐。
    有些时候有些人,或许因为太亲太近,反倒不敢随意许诺什么。
    顾惜临时改口:“我们?还有谁。”
    车内空调温度高,季元现热得脱外套。他扒拉一下凌乱的发型:“就林家三儿子,小学跟我们一个班,后来迷上马术那个。”
    “哦,他啊——”顾惜其实没想起来,整个成长期独季元现在他记忆中深深扎根。
    “林家那小子,现在美国去了。他妈给他买个农场,正在改建为马场。以后用作养马和训练马术三项赛的地盘。我听林三少说,为给他家节约开支,马匹都是自己学着照顾。”
    “每天生活特规律,闲时还要盖马房。等明年基本完工,他会把多余的马房租出去,收点成本回来。我问他是不是准备进军奥运,他说……反正那小子野心蛮大。得不得奖又是另一回事。”
    “你说这日子过得多快,还有好些个朋友,无论国内国外,就跟你似的。要不是家里安排任务,要不就是有自己的目标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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