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溜进去,菲泽塔的卧室位于一个十分隐蔽的墙角塔,除了窗户以外,出入的唯一通道是一道螺旋楼梯,通往主建筑的大厅。要不是菲泽塔里应外合,伍德和“阿伦阿代尔”还真找不到这个地方。
    似乎是为了减少居住者“被囚禁”的不快,房间的布置可谓倾尽心力,家具、墙纸、壁毯以及其他装饰品无不豪华得与整幢房子格格不入,而这种豪华反而让居住在里面的人更容易产生自己是被囚禁在高塔上的公主的感觉除了自由以外,一切应有尽有。
    好在塔楼外面还有一个极小的阳台,尽管这个小阳台也没能减少一些被囚禁的感觉,在“高塔公主”的帮助下,两位绿林好汉还是顺利地进了她的房间。
    希腊神话中的睡神修普诺斯和死神达拿都斯是孪生兄弟,北欧神话中的夜神诺特与爱神芙蕾雅的关系也远比神话故事中记载的亲密。至少每当夜晚降临,在月神玛尼的指使下,芙蕾雅的双生子光神巴德尔和暗神霍德尔就会玩起捉迷藏的游戏,给母亲爱神创造发挥才能的气氛。天空中的星月并不十分明亮,房间里也只有一支小蜡烛照明,朦朦胧胧的光晕让人只能看到一张雕有贝壳花纹的精巧的酸枝木梳妆台,台子上摆放着女人用的各种化妆品,散发出只属于闺房的浓郁香味,而房间的其他部分都淹没在黑暗中,任人根据这一张梳妆台猜想其他家具应该是多么的华美。正如似见非见的光与暗影影绰绰地勾勒出房中女人窈窕的剪影,只能让人看出她身上仅仅穿了一件薄棉睡衣,任由男人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去填满其余的部分。
    伍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似乎是注意到伍德看她的角度有些不礼貌,菲泽塔抄起手,同时往阴影里退了退:“我说,看到我没事了,你们该放心了吧?把那两枚戒指还给我,其余的都归你们,算是那支箭的谢礼。我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吧。”
    “那两枚戒指很重要吗?”伍德不解,“你不是留着婚戒吗?那么多首饰都可以不要,还舍不得两枚戒指?”
    “不是舍不得,而是那两枚戒指确实至关重要,就算你们留着,它们也卖不出去,只会给你们惹来杀身之祸。”菲泽塔的大戒指是指挥斯第尔顿家族千军万马的信物,另一枚是女王赐予她的“婚戒”如果这两枚戒指出现在市场上、让人误会菲泽塔已经遇害,只怕会让伍德和他手下的一群绿林好汉被斯第尔顿家族和伊丽莎白女王追杀到天涯海角。
    “戒指没在我身上。”伍德张开手,示意菲泽塔如果不相信的话,尽可以来搜身。
    菲泽塔相信他没必要在这方面说谎:“那就尽快给我送来。”
    “做贵族指使人成习惯了?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谁都要听你的吗?”
    她不算什么东西,只不过伊丽莎白女王缺钱花的时候,也得问她借。“阿伦阿代尔”在心里哀叹。
    “你大概连贵族都不是吧?”伍德近菲泽塔,“只是奥利维尔男爵的,说白了只是个玩物,高价婊子。”
    “伍德!”“阿伦阿代尔”开口喝住他。眼前的女人的权势远远超过他区区一个穷人家出身的强盗的想象,把她惹火了,后果不堪设想。
    菲泽塔没有发怒,反而饶有兴味地打量起伍德的怒容:“你和奥利维尔男爵有仇?”
    “他和他的父亲杀了我的全家。”
    “所以你拿箭射他?”
    一想起菲泽塔扑在摩西身上为他挡箭,伍德就恨得咬牙切齿:“我以为我是在救你,不过看来是多管闲事了。”
    “你那一箭还真救了我的命,谢谢。”要不然菲泽塔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不引起摩西疑心的同时保住对爱人的忠贞。菲泽塔抱着胳膊看向窗外,只留给伍德一个忧郁的侧脸,左手无名指上的小银戒指在幽暗的光线中熠熠生辉:“我为我的国家付出了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财产,我的孩子,以及做母亲的权利我唯一给不起的只有对爱人的忠贞。你真的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这一箭,我恐怕不是被奥利维尔男爵灭口,就是忍受不了屈辱,从这里跳下去一死了之。”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奥利维尔男爵?”伍德越来越听不懂,“你也不喜欢和他在一起吧?”
    菲泽塔发出一声冷哼:“你会喜欢和杀了你的孩子的凶手呆在一起吗?”
    尽管心里恨一个人恨得要命,脸上依然能笑靥如花,这就是女人的可怕之处。坊间一直流传着斯第尔顿船长是个有异装癖的同性恋者,“阿伦阿代尔”至此才能确信面前的斯第尔顿船长不是男扮女装,而是通常以男装扮相示人的女人男人不会有那么好的演技,能把不共戴天的仇恨完美地隐藏在温柔乖巧的笑容之下。
    “他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不然我早就杀了他了。而且这样也是在保护你。”菲泽塔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伍德,“现在他是受法律袒护的贵族,你杀了他,他就能以无辜者的身份享受赎罪弥撒,洗清世间的罪孽后上天堂,而你会因为杀人罪被通缉、逮捕、处死;可是等到他成了卖国贼,你再杀了他,他就是罪有应得。全英国的人都会朝他的尸体上吐唾沫、诅咒他下地狱,而你就是英雄,或许再也不用躲在林子里做强盗了。”
    她是在关心他吗?不想让他被通缉、处死?伍德一阵心悸。
    好狠的女人,夺人性命在她口中好像不过是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杀人还要杀得连个清白的名声都不留下。“阿伦阿代尔”则是暗暗心惊。
    “所以你要阻止我杀他?”伍德的声音软了下来。
    “确切地说,我是在挖蚯蚓,”菲泽塔抓了抓头发,“有了蚯蚓才能钓鱼。”
    “蚯蚓?”伍德实在是没法把相貌堂堂的摩西和蚯蚓联系到一起。
    “呃我只是打个比方。”
    “什么叫‘打个比方’?”伍德还是没听懂。
    “当我什么都没说吧。”菲泽塔发现自己实在是高估了当时英格兰的劳苦大众的普遍受教育程度。
    “阿伦阿代尔”则是立刻想到了一年以前的天主教叛乱事件。玛丽女王还活着,英国的天主教反叛势力依然蠢蠢欲动,西班牙等国依然对小小的英格兰虎视眈眈,关于叛乱的流言蜚语依然在街头巷尾流传现在他更是亲眼看到“伊丽莎白的杂种狗”为了潜伏到一个天主教徒贵族身边而不惜代价,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伍德一把抓起菲泽塔的一只手:“我猜不出你是为了什么才留在奥利维尔男爵身边,只知道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的男人呢?为了他的高官厚禄?还是别的什么?就着你去违心地讨好别人,自己却躲在女人的背后。你的男人就是个懦夫,不值得你去珍惜!你跟我走吧。虽然日子可能过得穷点,至少我不会着你去糟蹋自己”
    与此同时,“阿伦阿代尔”抓起菲泽塔的另一只手:“是不是还有什么推翻女王统治的阴谋?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上忙的吗?放心,我们是强盗,可你也看到了,我们做强盗是因为被无奈,不是因为心存恶意。我们也是有良心的英格兰新教徒。如果我们能帮上忙,你能不能帮我们洗脱通缉犯的身份?我们可以去军队服役。你也看到伍德的本事了吧?我们都是最好的长弓手”
    菲泽塔不知所措地来回看了看拉住自己一双手腕的两个男人,正如他们两个也在互相大眼瞪小眼。
    “未婚妻才死了多久,你就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了?”伍德放开菲泽塔,“好吧,我从来不会仗着头领的身份抢兄弟看上的女人。”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是谁吗?”“阿伦阿代尔”真想把伍德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除了弓箭、匕首和鹿肉、啤酒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要她跟着你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你知道她家里有多少钱,养了多少面首吗?还稀罕你?”从很早以前,“人鱼号”船员们过于出众的长相就在坊间引起了“斯第尔顿船长好男色”的流言,现在看来,既然斯第尔顿船长本来就是个女人,“阿伦阿代尔”也就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归为面首。“这女人权势滔天,只要把她哄高兴,我们就再也不用躲在林子里当强盗了。想想吧,伍德弓箭队长大人,或者伍德护林官大人,或者伍德农场主等你有了钱、有了合法的身份,到时候比她漂亮点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你要是只想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就算你成了国王,她也未必稀罕。”
    菲泽塔轻咳一声,提醒“阿伦阿代尔”“背后说人坏话”应该是躲着被评论者的:“我身边美男子是不少,不过‘面首’只有一个,谢谢。”
    “阿伦阿代尔”总算恢复了冷静,找到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的激动和对首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造成的血色退潮般从他的脸上迅速地退去,全部让位给恐惧造成的苍白。
    “看上我了呀?”菲泽塔背着双手,笑嘻嘻地仰着头打量伍德,“真的看上人家了?居然还舍得用箭射人家,射得人家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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