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好好感谢上帝。”
    这是医生满手鲜血地从菲泽塔的房间里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那支箭要是再偏上一点,她的心脏就会被射穿,要是力道再大一点,被射穿的就是她的肺。她用胸膛给你挡箭,居然只受了点皮外伤,只能说是上帝赐予的奇迹。”看到摩西因为“肺”而松了一口气,医生冷冷地加了一句,“被射穿了肺,就没法呼吸了,一个人不呼吸可以活多久,你可以自己试试。”
    “斯第尔顿太太”不是内奸,而是真的怀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留在摩西身边,她冒着生命危险为摩西挡箭,是不是因为心里也有他,只是出于对旧爱的留恋而不愿意承认?可是摩西对她却只有怀疑。摩西拿着沾血的箭,为自己疑神疑鬼以至于差点痛失梦寐以求的贤内助而懊悔不已。
    女仆说菲泽塔已经醒过来,摩西立刻去卧室,看到她像个没有重量的布娃娃一样躺在羽绒床垫上,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无声地质问他还来干什么。
    “维基”摩西几乎是踉跄着走向菲泽塔的床边。
    听到他叫出范对她的称呼,菲泽塔的眼神一寒,吓得摩西立在原地不敢靠近。
    菲泽塔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但还是在眼神出卖自己的内心以前移开视线:“你在我最想死的时候给了我复仇的希望和活下去的勇气,现在我也救了你,一命还一命,我再也不用为了感恩而留在你身边了。让我走吧,死在哪里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维基”摩西三步并两步,跪到菲泽塔的床前,“原谅我,维基,我不是存心说那些伤害你的话,只是妒忌康拉德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你。我恨我自己没有从你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守在你身边,给你全世界的幸福,结果让别的男人捷足先登。我对你残忍,是因为恨我自己没有早点遇到你、爱上你。”摩西抓过菲泽塔的手,不知是真是假的泪水和热吻一起落在她的手背上,“维基,原谅我,我会情难自已,实在是因为太爱你,太想得到你,以至于忽略了你的感受”
    菲泽塔没有任何反应。
    “我让你生气了吗?”摩西吻了吻菲泽塔的手背,“原谅我。我以后一定会克制对你的冲动,尽管这对我而言十分艰难。我愿意等待,等到你会用看康拉德那样的眼神看我的时候,再永远地陪在你身边,给你我早该给你的幸福”
    菲泽塔猜到那支箭是伍德射的,还想趁机旁敲侧击一下是什么人会想要摩西的命,是不是反对他们拥戴玛丽女王造反的人,从而套出他们的幕后主使。无奈摩西的肉麻话滔滔不绝,听得菲泽塔比刚灭了西班牙海军外加刚和“七剑客”中的另外六个车轮战过后还累。等摩西说完,菲泽塔已经只有力气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让她好好休息。
    救人成了误伤,这对于神箭手伍德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从伍德和“阿伦阿代尔”藏身的地方看去,只能看到菲泽塔中箭受伤后,立刻就被摩西抱走了,然后整幢房子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她被送去了哪里。“阿伦阿代尔”说那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不会有事,而且看起来摩西也不会舍得让她死,肯定会找医生来。反而是伍德和“阿伦阿代尔”什么忙都帮不上,如果贸贸然现身,只会连累得所有人都陷入险境。
    伍德在“阿伦阿代尔”的劝说下勉强冷静下来,但是怎么也不肯走,非要亲眼看到菲泽塔安然无恙,才能放下心来。“阿伦阿代尔”犟不过他,又怕自己一个不留心,伍德就会背着他偷偷溜进别馆找人,只能十分奢侈地把伍德身上好好的衣服也折腾得像乞丐一样,然后两个人一起在附近的镇子逛到天黑,才折返回来。
    别馆有几十个房间,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可以用来招待贵宾的豪华卧室,只是入夜了,全都安静得悄无声息,只有院子里日夜巡逻的“男仆”的脚步声打破夜的宁静,要躲过巡逻的男仆进房子不是问题,但是要躲着他们一间一间房间地找,就有些困难了。
    伍德正对着灯火全无的房子一筹莫展,“阿伦阿代尔”给了他一个“全都包在我身上”的眼色,然后站在围墙外大大方方地扯开嗓子,唱起了街头诗人的小调:被深蓝色的夜晚所笼罩。
    静谧的花园睡得多么甜美。
    群星在夜空中安静地闪烁。
    月亮洒下温柔的白色光辉。
    游吟诗人的竖琴还没有睡。
    低吟浅唱在玫瑰花间迂回。
    纤细的琴弦轻轻地颤栗。
    听得夜莺都为他心碎。
    夜莺啊,别落下虚伪的眼泪。
    却与你的伴侣夜夜相依相偎。
    而我只能遥望我的女神。
    隔着薄纱遥望她的倩影妩媚。
    她的皮肤像白雪一样纯洁。
    她的嘴唇像花瓣一样甜美。
    她的长发仿佛用黄金铸成。
    她的眼睛像美酒让人沉醉。
    日与夜的精灵终日追逐嬉戏。
    她美丽的脚步我却无法追随。
    山与海终有融合的一天。
    我与她之间却隔着荆棘累累。
    我多想用黄金为你造一座宫殿。
    在花园里种满摇摆的月桂。
    陪着你享受琼浆玉液。
    看百花在你面前自惭形秽。
    可我只是一个游吟诗人。
    我只有竖琴陪伴我的卑微。
    让我在你的阳台下再唱一曲。
    祝愿你今晚也有好梦相随。
    一曲未了,别馆一边的塔楼顶上的房间亮起了灯光。伍德欣喜万分,正要去,却被“阿伦阿代尔”一把拉住,示意他再看看。
    塔楼顶上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窗也被推开。半透明的薄纱窗帘在晚风的吹拂下如仙女的裙摆飘扬,露出窗台上的一个瓷花瓶和里面娇艳欲滴的鲜花。窗子里伸出一双手,薄棉睡衣半褪,露出一双前臂,把花瓶里还滴着水的花全都拿了出来,从远处看,那双纤细而隐隐带着健美的肌肉曲线的胳膊美得不可方物,朦胧的月光下,少女绸缎般的肌肤让花朵娇嫩的花瓣黯然失色。伍德以为窗子里伸出的纤纤玉手会天女撒花一样洒下那把姹紫嫣红,不料那双手只是把花捧了回去,然后优雅地端起花瓶,狠狠地朝他们砸了下去。
    伍德及时回过神,一把拉开“阿伦阿代尔”他才不至于被砸得头破血流。
    花瓶落在“阿伦阿代尔”刚才站的地方,发出的巨响吓了巡逻的男仆一跳,同时那间房间里传出骂街声:“娘的!大半夜不睡觉,学猫叫春啊?”
    这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混账女人!伍德的怒火立刻蹿了起来:“老子没娘给你,你也没长那个能我娘的玩意儿!不然老子一准给你割了!”
    菲泽塔没有再回答。
    见伍德脸色不善,似乎还想回几句嘴,“阿伦阿代尔”连忙翻译菲泽塔的话:“她的意思是:‘没错,这里确实是我的房间;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现在别进来,免得被人发现。’”
    伍德听得傻了:“你怎么从她的话里听出那么多意思?”
    “这确实是她的嗓音,说明她人在房间里,不是有心人看穿了我是在试探,布下陷阱来害我们;能骂得这么中气十足,说明她没有受重伤;故意说些不中听的话,说明现在不宜进去,能把你气走最好。”“阿伦阿代尔”还不忘拍了拍伍德的肩膀,“瞧,女人的心思没有那么难以琢磨的。”
    如果和女人打交道要费那么多的脑筋伍德觉得自己可能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果不其然,巡逻的男仆先是被砸花瓶的声音吓了一跳,接着听见被主人金屋藏娇的女人没有一点贵族风度地“出口成脏”惹得外面的“游吟诗人”忍不住回骂,只是摇头苦笑:“老爷怎么看上这么个女人?”便毫无疑心地走了。
    房间里,菲泽塔以绝对吝啬鬼的作风先把花瓶里的花交给被她吵醒的陪夜女仆,然后再把花瓶扔下去,骂完街以后对着女仆摆出吝啬鬼的招牌笑脸:“换个花瓶,这些花还能用。”趁女仆傻乎乎地捧着花、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记手刀劈在她脑后。
    女仆手中的花撒了一地。
    菲泽塔侧耳听了听,听见巡逻的守夜人的脚步声在稍作停顿后渐渐远去,可是伍德和“阿伦阿代尔”的呼吸声还在老地方,叹了口气,从地上的花束中拣出茎最长的一支,一边细细地把它捻软,一边留心守夜人的脚步声。花茎足够软了,菲泽塔用它把地上所有的花绑成一束,等守夜人的脚步声远了,再从窗口扔向刚才花瓶掉落的位置。
    “我想这个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阿伦阿代尔”跳起来接住花束,解开后扔了用作绳子的花朵,然后把其他花小心翼翼地铺进花瓶的碎片里面,好像它们是和花瓶一起飞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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