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现是贵客临门,谢尔顿夫人立刻以近乎卑躬屈膝的姿态请罗宾和菲泽塔去贵宾室,毫不怜惜地把她珍藏的带香味的松木柴火全都扔进炉子,烧得房间里的人甚至开始微微渗汗,接着叫女仆把昂贵的热可可端来,先伺候得贵客舒舒服服的,最后才叫女工把铺子里最好的料子都拿出来,供他们挑选。
    五颜六色的各种衣料堆在菲泽塔和罗宾面前,谢尔顿夫人开始如数家珍:塞利维亚的府绸细腻平滑,连最柔软的马士卡彭奶酪都划不伤,绝对不会伤到夫人娇嫩的皮肤,用来做衬里再合适不过了;苏格兰羊毛保暖性一流,用羊毛做衣服的夹层,既能保证美观,又不会让夫人的晚礼服有了风度失了温度,绝不会让夫人在冬季的婚礼上着凉;还有最上等的西班牙蚕丝做成的缎带。谢尔顿夫人非常擅长做缎带小花,可以帮她用缎带花朵缀满整件衣服。没有什么比珍贵的丝绸更能彰显夫人的高贵地位了,充满春天气息的五彩缎带小花朵很适合衬托夫人的活泼可爱,要是穿上一件缀满缎带小花的衣服,肯定会让西班牙王后都羡慕她;皮草又高贵华丽又保暖,冬季的礼服中绝对不能少。谢尔顿夫人的店里除了羊皮之类普通的保暖皮草以外,还有貂皮、狐皮等等珍贵裘皮,不论是用来做围巾,还是用来给披风镶边,都非常好看;。
    谢尔顿夫人说得唾沫横飞,菲泽塔却连眼睛都不抬,等她唠叨完了,才给了她一句:“我是来做礼服的,不是来买窗帘布的。”
    “可是夫人”谢尔顿夫人焦急地搓着手,生怕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钱又飞了,“全欧洲最好的料子都在这里了。”虽然可能放的时间长了些。为了节约成本,谢尔顿夫人在保存货物方面很有一套。在她手里,放了十几年的料子依然颜色鲜艳,质地紧密,像是几天前才离开织布机一样。要不是图案花纹已经有些过时,绝看不出来这些料子历史悠久。不过“时尚”这东西就像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想起一出是一出,今天的“过时”或许明天就成了“时髦”而且根据谢尔顿夫人在女装界跌打滚爬多年的经验,所谓的“时尚”就是盲目跟风,有身份的人怎么穿着打扮,别人就怎么学。
    也就是说时髦不时髦,不在于衣服的样式,而在于穿的人的身份。谢尔顿夫人对自己的眼光和手下裁缝的手艺有足够的自信,就算料子的样式有些过时,只要经过他们的手加工,然后穿在大名鼎鼎的斯第尔顿船长的夫人身上,肯定会引起其他贵妇人的盲目跟风,“过时”就会变成一种超前时髦。再说了,有“斯第尔顿夫人”这块活广告,以后还怕没有贵客上门吗?暂且不论财大气粗的斯第尔顿船长光是订金就付了二十英镑,以前谢尔顿夫人生意最兴隆的时候,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如果能让人知道斯第尔顿夫人是在“王后的玫瑰”做的衣服,谢尔顿夫人就等着“王后的玫瑰”裁缝铺的大门被贵妇人挤塌吧。所以就算白送,谢尔顿夫人也非留住眼前的贵客不可。
    谢尔顿夫人正考虑还能用什么办法来留住客人,罗宾已经毫不留情地把谢尔顿夫人堆在桌子上献宝的衣料全都扫到地上:“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没指望你们这里会有好料子,所以自己带了。”然后把他带来的那卷料子抖开。
    谢尔顿夫人原本还在为她珍藏的衣料居然受到如此待遇而心疼,看到罗宾带来的料子以后,却自己一脚踩上了曾经最珍爱的西班牙丝绸、苏格兰羊毛和塞利维亚棉布而不自知。
    罗宾带来的料子是一块水蓝色的丝绸,上面用象牙色勾勒出波纹曲线,丝绸特有的层次感让料子上头顶带红色斑点的金色和银色鲤鱼花纹像是在织出来的湖绿色水草间嬉戏,真的金色涟漪随着它们的游动在水面荡漾开,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把栩栩如生的鲤鱼纹从丝绸织出来的湖水中捞出来一般。
    谢尔顿夫人看傻了:“这这是什么东西?魔法吗?我怎么觉得这些鱼都是活的,还能闻到腥味。”
    负责招待贵客的女仆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料子,听到谢尔顿夫人的话,也凑上去闻了闻:“真的,像是海水一样的气味。”
    “这是正宗的日本丝绸。”菲泽塔用茶杯挡着自己的脸,免得别人看到她一脸尴尬。好在不知情的人都已经被罕见的稀有货色吓傻了,没人有心思注意她的表情。
    说到料子上面的海腥味还真有些汗颜。这次白晨从大明国回来经过日本海的时候,龙皇送的回礼不止是一人高的珊瑚,还让他带回了一套极其华丽的十二单衣给菲泽塔。龙皇是一片好心,总以为“小女子”会喜欢这些在陆地上弄不到的好东西,却没有想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送的贵重礼物不是只有一个爵士头衔的菲泽塔消受得起的东西。拳头大的珍珠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龙皇却一下子送了一打半过来,吓得菲泽塔连忙下令把这些珍珠都磨成珍珠粉,只留了两颗作纪念,其余的都做成化妆品,也算没有浪费。当时的欧洲人还只会用铅粉美白,用久了就会毁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珍珠粉这种养颜美容的好东西不过就算知道了,当时连伊丽莎白女王用的都是美白毁容的铅粉,谁敢用美白美容的珍珠粉?为了彻底“毁尸灭迹”十六颗大珍珠做成的珍珠粉导致这种极其昂贵的化妆品一时间在罗思丽庄园泛滥成灾,就连女仆都人手一盒。
    其实如果把珍珠粉当商品卖,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为了不让宗教法庭发现菲泽塔和异教神明有来往,这些珍珠因为无法解释其来历,即使做成珍珠粉,也不能流通到市场上去,只能就地销毁。一个可以赚钱的大好机会自己送上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利益从指缝间溜得一点不剩,如此大规模的“浪费行为”让斯第尔顿家的大总管丽贝卡抓狂了半年多。
    菲泽塔原本只打算留一颗大珍珠送给伊丽莎白女王,现在又多留下一颗送给丽贝卡,斯第尔顿家的大总管才稍微气顺一些;一人高的珊瑚也被砸成了几十段,做成无数小摆设,用来做人情都送不完,以至于一时间弄得整个罗思丽庄园里到处都是珊瑚摆设,还每一株都大得惊人,烦得菲泽塔告诉白晨,以后要是龙皇再送这些东西来,直接送去大明国,给郁无瑕做药材,免得千里迢迢地搬来搬去,又重又占地方还没法处理;至于十二单衣菲泽塔不敢在欧洲穿异教徒样式的衣服,好在和服展开以后,和没有裁剪过的布料也没什么大区别,于是她就把一套十二单衣全都拆开来当布料用。日本海的海神送的东西当然不会是蹩脚货,不过天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十有八九是从日本去大明国的沉船上吧?还要沉船上打捞出来的东西没有海腥味?上面没沾满贝壳,菲泽塔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说起贝壳,龙皇有一次就送来一个半人高的花瓶,贝壳和各种海洋生物的残骸在外面结成厚厚的一层外壳,瓶子里面还有许多腐烂的海藻和鱼类尸体,奇臭不堪。
    菲泽塔一开始没太在意,让女仆把瓶子里面洗干净,就当是贝壳装饰的花瓶用了,直到有一次,一个粗心的女仆在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把花瓶撞倒在地,海洋生物残骸组成的外壳摔得粉碎,菲泽塔才发现这么个大花瓶居然是嵌宝石的景泰蓝。景泰蓝的制作技艺复杂,工序繁多,费时费力,因此一般只会用来做鼻烟壶、挖耳勺、筷子、胭脂盒、笔筒之类的小物件。即使是在大明国的时候,菲泽塔见过的最大的景泰蓝器物也不过是拳头大的簪花,想不到龙皇送了个半人高的景泰蓝花瓶来给她开眼界,花瓶底依稀还能辨认出“大明永乐年制”的字样,居然是一百五十多年前郑和船队的沉船上的东西,让菲泽塔不得不感慨认识一个海神,真是个开眼界的好方法。更糟的是景泰蓝是铜胎的,打不碎,敲不破,如果不冒险送去铁匠铺,根本没法销毁。幸好当时的欧洲只会沉迷于远东的瓷器,把中国人日常使用的锅碗瓢盆当宝贝,却根本没有听说过在原产地都价格不菲的景泰蓝,就算看到了这么个穷奢极侈的奢侈品,也没有人识货,不然菲泽塔还得为怎么处理它而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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