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巳厘村的路上,菲泽塔才想起龙皇的好处骑在他身上比骑马还快,还不用担心坐骑受惊,不像现在,只能走回去。菲泽塔装扮成农民模样,用斗笠遮住头发,一路上和小狸猫说说笑笑,也没觉得路有多远,到巳厘山以后,才发现天快黑了。
    “可恶的小狐狸!”还没到狐仙庙,菲泽塔就听见安倍熙照的怒吼。果然和清州城相比,还是小村子比较热闹。
    “熙照,又在山上乱放捕兽夹了?”菲泽塔老远就看到安倍熙照的白衣服,还有琅铘高大的身影。
    “小惠?”安倍熙照颇为诧异,“你来劝小狐狸做我的式神吗?或者你给我做式神也可以。”
    菲泽塔上前两步,抢了他手里的驱鬼符贴在他自己的额头上:“八嘎退散!”
    “喂,你这东西上面有胶水,会把皮扯下来的。”
    等安倍熙照好不容易把驱鬼符弄下来,菲泽塔已经大笑着跑远了,一旁的琅铘还是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你们去哪儿了?”神威闻到小狸猫身上的气味,还有一个令人怀念的味道,一出来,就看见朝思暮想的可人儿,“小惠?你怎么来了?”
    “不想我来?”菲泽塔一直凑到神威面前,“那我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不要!”神威一把抓住菲泽塔的手腕,看到她的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才惊觉失态,“笨蛋,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晚上上山很危险。来都来了,明天再回去吧。”
    “你怎么甩掉龙皇的?”
    “我把他扔灶头里了。”
    “灶头?”
    “反正烧不死。”
    龙皇躲在结界里面,远远地看着他们进狐仙庙。既然是藏在结界里面,龙皇也不用做壁虎了,摇着扇子,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
    “龙皇陛下。”
    “九尾夫人?”龙皇见是神乐,连忙示意她噤声,“嘘别把朕了。”
    “是。”神乐低头站在他身后,“陛下,神威他”
    “情场之上众生平等,没有君王臣子。看来比起朕,小女子还是更中意你弟弟,是朕输了。”
    神乐抬起头,见龙皇并没有生气,才悄悄放下心来。
    “小惠!”安倍熙照额头上还留有没撕干净的驱鬼符,闯进狐仙庙。
    琅铘经过龙皇的结界旁边时,也发现他了,停下脚步,朝他拜了拜,一眼也没有多看神乐,便匆匆追上安倍熙照。
    “真不愧是夫妇,心有灵犀一点通。九尾夫人,是你害得朕的。”龙皇摇着扇子,“阴阳师追着你弟弟跑,你也能经常见到你的夫君了。”
    “他不是我的夫君。”神乐尖利的牙齿把下唇咬出血来,“五百年前,他刚成为安倍晴明的式神时,就已经休了我。他早已不是我的夫君了。”
    “他也有他的难处吧。”
    “就算他逃不脱安倍晴明的手掌,难道连现在这个白痴的法术都破不了吗?”
    龙皇不答话,只是摇着扇子,远远地看热闹的狐仙庙。
    菲泽塔回巳厘村的时候,木下藤吉郎正战战兢兢地跪坐在织田信长夫妇面前。内庭是女眷住的地方,一般只有深受主公宠信的家臣才能进来见夫人,但是现在木下藤吉郎一点都感觉不到荣幸,只觉得织田信长夫妇满是期盼的眼神像刀子扎在他身上。
    “阿浓,猴子这次出使美浓,可是被你外甥的家臣羞辱了,你应该好好向他赔罪。”
    “是。”浓姬端起酒壶,“藤吉桑?”
    “不敢不敢。”木下藤吉郎捧酒盏的双手抖个不停,“大将,你嘱托我的事,猴子办不到,希望大将恕罪。”
    “怎么了?你对竹中做得很好。”
    “我不是说竹中。我是说惠比寿大人。”木下藤吉郎把劝说菲泽塔出仕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大将,有件事请你务必对猴子说实话。”
    木下藤吉郎看了看浓姬,鼓足勇气,才敢说下去:“大将,惠比寿大人其实是你和某个南蛮女子生的少主对不对?”
    “哈哈哈”织田信长大笑起来,“他要不说他的母亲是大明国人,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我的儿子了。”
    “那孩子多大了?性格真的那么像殿下吗?”浓姬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十二岁。”织田信长抓过浓姬的小手,“阿浓,如果你能生育,我们也该有个和惠比寿一样大的孩子了。如果是你我的孩子,肯定也是个像他一样的麒麟儿。”
    “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人下?”木下藤吉郎的整张脸皱得像一团纸,“大将,还是找个女儿招赘吧。”
    “我已经没有女儿可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织田信长一拳头捶在自己的膝盖上,把木下藤吉郎和浓姬都吓了一跳,“现在生一个也来不及了。猴子,你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
    “大将,你这是在把乳虎当小猫养啊。”
    “乳虎?就算是已经长大的猛虎,我也要把他驯服,让他变成会在我面前撒娇的小猫。”
    “若是他执意不肯怎么办?”纵然巧舌如簧,木下藤吉郎也没自信能把猛虎说成小猫。
    “猴子,杜鹃不啼怎么办?”
    “杜鹃?”木下藤吉郎有些跟不上织田信长的跳跃性思维了,“嗯杜鹃不啼,逗之。”
    “哈哈哈猴子果然是猴子,只有这么点志气,难怪你只能做猴子。”织田信长豪爽的笑声像钻子钻进木下藤吉郎的耳朵,“不过至少比元康a好。我问他的时候,他居然说‘杜鹃不啼,待之。’”
    “那么大将认为该怎么办?”
    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杜鹃不啼,杀之!”
    木下藤吉郎被他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
    “殿下,”浓姬重新给织田信长倒上酒,“惠比寿桑的性格若是那么像殿下,怎么会愿意做殿下的家臣?如果殿下硬要他出仕,只怕到时候斗得两败俱伤,让别人白捡便宜。而且藤吉先生已经明说他办不到了,殿下还苦苦相,不是存心为难藤吉先生吗?”
    “夫人所言极是。”木下藤吉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试着收为家臣,不是浓姬出的主意吗?织田信长白了浓姬一眼:“猴子,你先下去。”
    木下藤吉郎如蒙大赦,逃一样地走了。
    织田信长斥退下人:“阿浓。”
    “殿下?”
    “我让你找女儿的事怎么样了?”
    “没找到。”浓姬抬眼看了看织田信长,“殿下,惠比寿的父母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是,去世有五六年了。”
    “小小年纪就没有体会过父母的宠爱,这样的孩子真是可怜。”
    生在贵族家,父母健在却没有享受到过一天宠爱的孩子太多了,织田信长和浓姬都曾是这样的孩子,并不觉得没有体会过父母慈爱的人生有多可怜。
    “殿下,阿浓想要个孩子。”
    “生不出孩子的是你不是我。”织田信长直言不讳,全然不顾这样的话在不能生育的浓姬听来,有多残忍。
    真是差劲的男人,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还专拣别人最痛的伤疤揭。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让浓姬爱得像着了魔一样。浓姬理了理衣襟,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殿下,阿浓这次或许没法弄个能嫁人的女儿出来,但是或许可能弄到个有南蛮血统的儿子。”
    对呀!把菲泽塔收为养子,他怎么没想到?纵然心里已经乐翻了天,织田信长的表情还是一片阴沉:“阿浓,你可是美浓之蝮b的女儿,难道你不肯生孩子,不是因为怕孩子像蝮蛇一样咬死你?”
    “蝮的孩子都是带着咬死父母的觉悟出生,带着被孩子咬死的觉悟活。”浓姬正色道,“即使无法有亲生的孩子,阿浓也是带着被殿下的任何一个孩子咬死的觉悟活着。”
    “美浓之蝮”织田信长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惠比寿应该到元服的年纪了,给他起什么名字好呢?”
    “起名字应该是身为父亲的殿下心的事。”
    “叫织田信龙怎么样?”
    “真是个好名字呢。”
    织田信龙,取织田家的“信”字和浓姬的娘家斋藤氏的“龙”字,像一条纽带将一对永远不可能有孩子的夫妇维系在一起。对于不能生育的女子而言,丈夫是她们与夫家唯一的羁绊,但是她们不能像小姓一样随丈夫上战场,却也不能像小妾一样为夫家开枝散叶、传递香火,要拴住丈夫的心,她们往往要多付出几十倍于其他妻妾的努力。如今浓姬尚年轻貌美,而且比织田信长的任何一个侧室都才华横溢,织田信长就对侧室生驹吉乃宠得俨然和正妻平起平坐。撇开出身不谈,论美貌,浓姬比吉乃夫人还更胜一筹,充其量不过是吉乃夫人大和抚子式的温婉性格可能比要强的浓姬容易讨男人喜欢;论年龄,吉乃夫人比浓姬还年长;论清白,浓姬嫁到尾张的时候,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而吉乃夫人嫁给织田信长的时候,已经是个二婚的寡妇。尽管吉乃夫人处处不如浓姬,织田信长从不掩饰对她的偏爱,他的四个孩子中有三个是她生的。
    若是仅仅因为浓姬不能生育,立吉乃夫人生的庶长子奇妙丸为嫡子也罢,茶筅丸和三七丸同岁,三七丸其实还比茶筅丸早出生几天,仅仅因为茶筅丸的生母是吉乃夫人,而三七丸的生母是不如吉乃受宠的侍女阪氏,织田信长就立茶筅丸为次男,三七丸为三男。他对吉乃夫人的宠爱像是存心嘲讽身居正妻之位却无法生育的浓姬一样。刚嫁过来的时候,浓姬还觉得“阿浓”这个容易让她回想起少女时代的称呼很亲切,可时间长了,她都开始怀疑织田信长是不是早已忘了她的名字斋藤归蝶,只记得正室夫人是从美浓嫁过来的。吉乃夫人的身体很不好,生过三个孩子以后,健康状况更是每况愈下。浓姬甚至不止一次地怀疑要不是怕柔弱的吉乃夫人受不了“惠比寿”折腾,恐怕“养母”还轮不到浓姬来做。但是没关系,现在她也有儿子了。就算养子不能夺嫡,至少等她老了、丑了、娘家失势了、丈夫不要她了,还能有个孩子陪她,哪怕是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子。
    注释:a.德川家康当时的名字还是松平元康。
    b.浓姬的父亲斋藤道三外号“蝮蛇”蝮蛇为卵胎生,即蛇胚在雌蛇体内发育,生出的仔蛇就能独立生活,因此古人认为蝮蛇其实是仔蛇咬开雌蛇的肚子,杀死母亲以后才能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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