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送菲泽塔出蒙卡达府邸,与她依依惜别,菲泽塔趁她不注意,躲进夜色中,没过多久,就看到蒙卡达和纳瓦罗乘着一辆轻便小马车出门,于是轻轻一跃,吊在马车后面,随他们一起走。
    小个子的好处就是体重轻,而且容易隐藏,拉车的马和赶车的车夫都没发现车上多了个不速之客。圣多美的夜晚静谧迷人,海风源源不断地送来宜人的新鲜空气,马蹄敲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远处圣母大教堂的长明灯像漂浮在空中的火焰精灵,静静地守护着圣多美。晚上坐着轻便马车兜风,绝对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可惜此时只有车夫还有心思欣赏圣多美的夜景,纳瓦罗和蒙卡达都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菲泽塔的船员,菲泽塔则是在为自己船员的安危担心。
    监狱从来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入口处火盆里的熊熊火光仿佛地狱的业火,交错的铁栅栏仿佛巨兽的利齿,准备撕碎每一个进去的人。马车驶入监狱外面的吊桥,菲泽塔低眉顺眼地跟着蒙卡达和纳瓦罗进去,看到她的狱卒都以为她是蒙卡达家的小侍童,而走在前面的蒙卡达和纳瓦罗根本没发现后面跟了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汗臭、血腥味和烙刑散发出的焦臭味混合而成的气味,令人作呕。蒙卡达和纳瓦罗一走进监狱,就用喷了香水的手绢掩住口鼻,但菲泽塔不能,只能默默忍受仿佛有毒一般的恶臭空气。进了监狱以后,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菲泽塔不敢相信自己船上的好兄弟们居然自从到达圣多美,就待在这样的环境下,越来越后悔没有早一点来。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犯人一个个都目光呆滞,仿佛只是一群会走动的死尸,每一张麻木的脸都让菲泽塔心惊肉跳,生怕在里面看到熟悉的面孔。
    “朗斯洛特号”上的船员称不上要犯,而且人数太多,只是关在普通牢房里。看到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菲泽塔松了口气。
    蒙卡达看了看牢房里的人:“把他们全都送到地牢里去。”
    “所有人?”领路的狱卒吓了一跳,“可是,唐?艾米里奥,地牢里根本关不下这么多人。”
    “没关系,明天一大早,他们就全都要上绞刑架了。”
    可是圣多美也没有那么多的绞刑架。看了看蒙卡达,狱卒没敢说出口。
    “还有,今晚这里要加强警备,一只老鼠都不能放进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蒙卡达的手举得有些累了,刚稍稍放下,牢房里的恶臭立刻让他忙不迭地继续用手帕掩着鼻子,“先生们,你们的船长说他今天就会来救你们,如果他进不来,你们明天就都要像海盗一样被绞死,如果他侥幸能进来,明天我们就要再多准备一副绞架了。”
    “或许我可以帮您节约下所有的绞架,蒙卡达先生。”
    清澈的童音吓了所有人一跳。纳瓦罗回过头,就看到蒙卡达脸色煞白。他的脖子上缠着一根黑色的带子,诡异的黑色在昏暗的烛光下发出锋利的金属光泽。
    “船长!”牢房里的人看到船长来了,兴奋地敲着监狱的木栏杆。狱卒去摸剑,胆战心惊地看着摇摇欲坠的木头栏杆,要知道如果它们挡不住几乎发疯的犯人,他一个人就更不可能是上百个人高马大的水手的对手。狱卒吓得双手直哆嗦,手里端的蜡烛也随之摇摇晃晃,照得一房间的影子仿佛魑魅魍魉摇摆不定。
    “斯第尔顿”菲泽塔站在蒙卡达身后,根本看不到人,但是熟悉的嗓音立刻唤回了纳瓦罗的噩梦,“你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搭你们的便车。”菲泽塔只是稍微多用了一点力气,蒙卡达的脖子上立刻渗出血来,“蒙卡达先生,看来我真是找对人了,您果然是个好心人,还亲自送我来,实在是让我过意不去。如果您能稍微蹲下来点的话,我会更加感激,要知道以我的身高,要够到您的脖子,真的非常累人,可是为了保证您的脑袋能继续安全地待在脖子上,我也不能放下手。”
    蒙卡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要怎么样?放了你的船员?就算我下令打开牢门,你们也出不去。”
    “哪怕我邀请您和我们一起走吗?”
    命悬一线,蒙卡达却大笑:“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美丽的塞西莉亚夫人可能要做寡妇了。”话虽如此,菲泽塔也未必真的下得了狠手。蒙卡达或许可恨,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就算菲泽塔狠得下心让塞西莉亚做寡妇,也狠不下心让洛丽塔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孤儿。
    或许是听出了菲泽塔语气中的犹豫,蒙卡达并没有多害怕。“我活着,你才能用我来威胁人,我死了,你也逃不出去。现在不是我怕死,而是你怕我死。”蒙卡达转过身来面对菲泽塔,“斯第尔顿,你觉得你的威胁对我有用吗?”
    “好吧,你赢了。”菲泽塔像叫狗一样用口哨叫旁边的狱卒,“嘿,你,我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怎么样?把这里的火炬、蜡烛以及所有能照明的东西全都灭了,我就放了唐?艾米里奥,你觉得怎么样?唐娜?克雷西娜夫人和唐娜?塞西莉亚夫人都会感激你救了她们的儿子和丈夫。”
    狱卒看了看蒙卡达,不知该怎么办。
    “别听他的。”话刚出口,缠在蒙卡达脖子上的“北斗”收得更紧了,让他的脖子火辣辣的疼。
    “小兵,我可没让你打开牢门,只是让你帮我一个小忙而已,谁都不能因为你帮我灭了几根蜡烛,就说你私自放跑犯人,不是吗?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杀了你们三个,剩下的自己动手。”菲泽塔叹了口气,“希望你的抚恤金足够养活你留下的孤儿寡母。”
    “我明白了。”狱卒立刻灭了牢房里所有能用来照明的东西。
    牢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剩菲泽塔手中的“北斗”在昏暗的星光下反射出一线刺眼的光亮。菲泽塔手一抖,“北斗”离开蒙卡达的脖子,牢房里顿时连这点光亮都不剩了。
    “抓住他!”纳瓦罗怒吼。
    “先生们,往后退。”菲泽塔同时高喊。“北斗”削断牢房的木栅栏,断裂的木条落到地上,原本并不大的声音在过于静谧的夜晚听起来竟有些骇人。
    “大家快走,出去以后再想办法集合。”
    牢房里霎时间布满嘈杂的脚步声,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只知道往出口拥。菲泽塔趁乱跑向监狱深处,把里面的人全都放了出来。狱卒逃出去喊人求助,等他带着救兵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成百上千,刚放了一枪杀死一个,就被紧接着扑上来的十个人生生撕成碎片,甚至还什么都没做,就被活活踩死。自由!自由!监狱大门的外面就是自由!有“朗斯洛特号”的船员混在里面推波助澜,犯人组成的人流如同洪水一样毫不留情地摧毁任何胆敢阻挡他们的事物,水手们就混在人群里离开。
    混乱的两个小时仿佛一场长达两个世纪的噩梦,纳瓦罗拉着蒙卡达躲在门后,才避免了被活活踩死的命运。等狱卒进来救他们时,牢房里已经一个犯人都没有了。
    “一群混蛋,蠢货!”蒙卡达大发雷霆,“才一个人,才一个侏儒你们有这么多人,居然还抓不住他一个!”
    “可是唐?艾米里奥,侏儒个子太小,很难抓。”
    “你给我闭嘴!”蒙卡达瞥见先前给他们带路的狱卒,一把揪着他的领子抓到自己面前,“还有你,先生,你的家人可以去领你因公殉职的抚恤金了。”
    这时几个狱卒推着一个年轻人进来:“唐?艾米里奥,我们抓回一个逃犯,是那个姓斯第尔顿的英国佬的船员。”
    “你们在胡说什么?”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一脸莫名,“我是附近马戏团的小丑,凑巧路过而已。”说着拿过旁边桌子上的烛台、苹果、硬币,熟练地抛接。
    蒙卡达背着手走到被抓的年轻人面前:“小丑先生,现在已经是孩子们上床睡觉的时候了,没有人来看你表演。”
    年轻人手里的东西全都落到了地上。
    “把他给我抓起来!”
    狱卒立刻来押走年轻人。
    “先生,我是无辜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蒙卡达不想听他狡辩,转过身去,突然就听见有人倒地的声音,回过头,只见狱卒全都倒在地上,菲泽塔站在自称是小丑的年轻人身边,一副还没有打过瘾的样子。
    “还漏了一个,谢谢。”菲泽塔说完,拉起年轻人就跑。
    “斯第尔顿!”蒙卡达的怒吼响彻整个监狱。
    皮肤黑的好处就是容易隐藏,等追兵都过去以后,菲泽塔一把拽下从监狱里拖出来的年轻人:“威尔,你怎么在这里?”
    “怕你找不到集合的地方。”
    “你不怕被抓回去?”
    “我更怕你因为找不到我们而哭鼻子。”
    这种只会为别人着想的性格可真像某人。菲泽塔拖走威尔:“走吧,我们去看看你们找了什么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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