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泽塔原本想让西马龙和他的族人留在海上等他们回来,可西马龙坚持要和他们一起去葡萄牙的里斯本,菲泽塔只能拆了“公爵号”上的西班牙国旗,带着他们一起走。在港口卸货装货的时候,葡萄牙人以为船上的黑人都是英格兰小商人的奴隶,好奇她居然不用皮鞭和镣铐,就能让黑奴乖乖听话,而且黑奴卖力得好像是在为他们自己干活一样。
    菲泽塔到里斯本以后,才知道“西马龙”并不是黑奴首领的名字,而是对从白人的奴役下逃走的黑奴的统称。黑色的“西马龙”黑色的名字,黑色的反抗,黑色的自由,菲泽塔佩服“西马龙”对自由的向往,却没想到当英格兰成为海上霸主以后,她自己的同胞就成了黑奴的最大买家。
    凯撒记的方向不是很准确,幸好海豚的记性比他好,“朗斯洛特号”全靠海豚带路,才顺利地找到目的地。海员都很迷信,“朗斯洛特号”的水手看到船长能和海豚对话,对她的敬畏顿时飙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只有黑奴朝他们得意洋洋“瞧,我们早就知道她是神的使者”看到岛上大片的原始森林,黑人们欢呼着扑向密林深处,去寻找水源和可以搭建房子、开垦农田的地方。
    水手去帮黑人造房子,菲泽塔和路德维希、凯撒坐在沙滩上,想不到自己还会回来。
    “两个月了。”凯撒拿了片椰子叶放进嘴里嚼,“不知道小畜生长到多大了。”
    “应该很大了吧。”路德维希记得两个月前,“尼可”已经有单桅小型帆船大小了,“它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
    菲泽塔突然坐起身:“海豚说‘尼可’在附近。”
    “尼可”一直在小岛附近生活,希望它认识的人类伙伴还能回来。看到木头做的“怪鱼”又来了,“尼可”吓得躲进深海,直到海豚来找它。
    “尼可!”海里闷雷一样的叫声惊得岛上的人一颤,当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头体型不比“朗斯洛特号”小的怪物停在他们的船旁边,更可怕的是那头怪物在菲泽塔和路德维希面前听话得好像是他们养的狗一样。
    “你个小畜生越长越大了。”凯撒也想去套套近乎。
    “尼可”喝了一口海水,喷了他一身,转过头去看马修是不是在“木头怪鱼”里面。
    “‘尼可’,叔叔没来。”
    “尼可”把头垂在沙滩上,就差打滚撒泼耍无赖。
    “别这样,”菲泽塔要踮起脚,才摸得到“尼可”的头顶,“只要你做个乖孩子,下次带叔叔来见你。”
    “尼可”看到岛上来了很多人类,抬起头,不小心把菲泽塔撞翻在地。菲泽塔干脆仰在地上,欣赏水手和黑人一脸的惊恐:“我们以前养的宠物,是不是很可爱?”
    除了从小看着“尼可”长大的三个人以外,没有一个人看出这头体型恐怖的巨兽可爱在什么地方。
    有几个黑人小孩去摸“尼可”的鳍,“尼可”看了看他们,便听之任之。
    “‘尼可’只是长得比较大而已。”菲泽塔举起手,“尼可”很自觉地把下巴凑上来让她挠,“对了,岛上的食物不够的话,可以让‘尼可’帮你们抓鱼,不过你们得拿烤熟的鱼和它换。还有,‘尼可’胆子很小,如果有人来侵犯你们的土地的话,别指望它会替你们打仗。”
    黑人们点头点头再点头,看“尼可”的眼神中满是对神灵一般的敬畏。
    黑人有了暂住的地方,“尼可”有了新玩伴,菲泽塔原本以为结局是皆大欢喜,想不到刚回到英格兰,就要面对女王的盘问。
    菲泽塔刚回到英格兰,西班牙就派大使来了。面对西班牙大使的质问,女王一问三不知。
    “女王陛下,这次纳瓦罗船长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的主桅杆顶上挂着英格兰的国旗,对方的船长甚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证据确凿,英格兰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大使终于忍无可忍。
    “哦?还有这种事?”女王象在听八卦新闻,“那个海盗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他说他叫尼古拉斯?詹姆?斯第尔顿。”
    女王只认得“斯第尔顿”这个姓氏:“朕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怎么可能?您别想赖账。”
    “荒唐!难道朕是女王,就得认识全英格兰的每一个子民?你们的菲利普国王难道背得出所有西班牙人的名字吗?”
    “可那个小孩的‘朗斯洛特号’是一艘五桅大帆船,这应该是军方才有的船只。”
    “等等,”女王打断大使,“您说西班牙的船是被一个英格兰的小孩抢了?”
    “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也有可能是侏儒。”
    女王大笑起来:“上帝呀,朕没听错吧?一个十岁的英格兰小孩没费一兵一卒,就把西班牙的一艘三桅帆船缴了,让船上的全体船员投降,只能坐着救生艇回到西班牙,而且双方从头至尾都没有人受过伤?”
    大使被她驳得无言以对。
    “你以为朕是三岁小孩吗”女王拍案而起,“西班牙的船在海上被抢了,为了栽赃给英格兰,居然连这么荒唐的故事都编得出来,你们还不如直接明火执仗来抢劫英格兰算了!你们都给我下去,朕不想再听到一个字的狡辩。”
    可怜的西班牙大使灰溜溜地回国时,甚至亲眼看到“朗斯洛特号”和被抢的“公爵号”就大摇大摆地停在港口,却不知道他和女王谈话的时候,抢劫纳瓦罗的斯第尔顿船长就在王宫的另外一间房间里等待,两个人甚至还打过照面,不过就连纳瓦罗本人都没认出恢复女装的菲泽塔。
    看到菲泽塔,女王先挑剔起她的衣着来:“怎么穿女装?朕不喜欢。”
    因为是进宫觐见女王,菲泽塔不敢穿得太随便,而路德维希送给菲泽塔的红色晚礼服是她唯一一套拿得出手的衣服。不过既然是女王有令,菲泽塔不得不从:“是,陛下,下次我会注意的。”
    “你抢了西班牙的船?”
    “抢劫的时候船上挂着英格兰的国旗?”
    菲泽塔往后缩了缩。
    “而且把抢来的黄金全都独吞了?”
    菲泽塔听明白了。女王不是气她抢西班牙的船,而是气她打劫时了自己的国籍,而且打劫完以后,没有向女王交所得税。“陛下,船上并没有黄金,只有从西非运来的黑奴。”
    “那么你把黑奴怎么样了?”
    “放了。”
    “放了?为什么?”
    “我同情他们的遭遇,就把他们放了。”
    女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你的同情心,朕可是差点招来西班牙的军舰。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
    “抄家。”菲泽塔答得不假思索。
    女王原本只想敲菲泽塔一笔竹杠,让她吐点钱出来,给她缓解一下巨额债务的压力,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让女王抄家。抄家能搜出来的钱肯定比菲泽塔主动吐出来的多,可如果是杀鸡取卵,女王宁愿放弃一时的大利,来换取细水长流的小利:“西班牙一直对英格兰虎视眈眈,你能让西班牙不痛快,朕非常高兴,只是觉得你的做法有些欠妥,需要改进,罪不至于抄家。”
    “不,陛下,我主动提出让您抄家,自然是有东山再起的准备。您需要钱,我需要抄家的机会考验人心,我们各取所需。”
    菲泽塔有钱以后,姑姑一家就厚颜无耻地搬来硬要和他们一起住。索菲又怀孕了,正是脾气不好的时候,泽尔塔仗着大姑子的身份对她百般刁难,好让她知道“我们斯第尔顿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一个出身贫贱的修女根本配不上马修,但是因为你们先斩后奏,已经结婚了,我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受你。不过既然成了斯第尔顿家的人,就要按照家里的规矩做人做事,不能给夫家抹黑。”艾文垂涎于索菲的美貌,贝蒂就认定是丈夫被弟媳了,可怜的索菲一面要面对艾文的骚扰,一面还要面对贝蒂的恶语相向,几次被气得差点流产。知道范只是个空有头衔的侯爵以后,贝蒂和艾文立刻把他从女婿的候选名单里剔除,只有菲泽塔的大表姐格洛丽亚依然对他痴心一片,对身为范的未婚妻的菲泽塔恨得咬牙切齿,丝毫不顾及她现在是在靠谁养活。
    菲泽塔的小表姐伊莎贝拉则是缠住路德维希不放。路德维希一开始确实迷恋她的美貌,但很快就发现菲泽塔不喜欢伊莎贝拉,在利益和美色两相权衡之下,毅然倒向利益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到时候他还稀罕伊莎贝拉?伊莎贝拉死死纠缠路德维希,发现路德维希拒绝她,其实是因为怕得罪菲泽塔以后,毅然与姐姐联手,和菲泽塔做对。路德维希开始明白为什么克里斯蒂娜说到菲泽塔的姑姑一家时,会用“令人作呕”这个词。他原本以为骨肉相残是只有富贵人家才会发生的事,原来平常人家也会发生,甚至更糟。富贵人家好歹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哪怕口蜜腹剑,也至少要用礼仪作为遮羞布,而平常人家则是连遮羞布都不用,就像未开化的蛮夷以裸露为美一样,直接把人性最丑陋最恶心的一面当做勋章炫耀,不但不觉得羞耻,还能得意洋洋地到处招摇显摆。
    “而且,既然西班牙仅仅是针对我,我想我还是暂时离开英格兰比较好。”
    女王没想到菲泽塔负荆请罪会严苛到如此地步:“你要去哪里?”
    “中国。”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女王身边的侍女以为她是在痴人说梦,只有女王从她的红褐色眼睛中看到野心的火焰:“你知道中国在什么地方吗?”
    “根据马克?波罗的记载,英格兰往南,绕过好望角,再往东北方向行驶,就可以到达中国。”
    “可是从来没有英国人到过中国。”虽然女王明白,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野心家,可她依然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完成前无古人的壮举。
    “四百年前就有意大利人到过中国。四百年以来,航海技术不知改进了多少,难道英国人就不能去中国吗?我们的国家距离意大利又不远,只是没人敢冒险去开辟航路。陛下,我承认我救黑奴,是另有目的。自由不是免费的,我要他们用忠诚来换取。他们是非洲人,懂得当地的语言,可以保证我的船绕过非洲时的沿岸补给。如果能开通从英国到中国的海上航路陛下,请您想象一下,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会让英格兰成为欧洲最富裕的国家。”
    “我看是你想成为欧洲最富裕的人。”女王笑道,“可是中国人会愿意和你做生意吗?”
    菲泽塔想了想:“陛下,有件事我得事先声明我个人是个很虔诚的新教徒。”
    “你想说什么?”
    “我怕我接下来的话会把我送到宗教法庭的火刑柱上。”
    “谁敢判你火刑,朕就判他叛国。”
    菲泽塔做了个受宠若惊的表情。
    “朕赐你特赦,可以说下去了吗?”
    “谢谢您,陛下。”菲泽塔掏出绘有父母肖像的项坠递给女王,“这是我父母的肖像。”
    项坠里的男人很英俊,虽然明知道他的孩子都已经有十岁了,女王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有些嫉妒地看向女人的肖像:“你的母亲长得很特别。”
    “她是个中国人。”
    女王手一颤,菲泽塔眼明手快接住了落下来的项坠。
    “中国人!”女王的反应和路德维希一样,“你有中国血统?上帝啊,朕的子民中有中国人!你的父母是怎么认识的?”
    菲泽塔大概说了说母亲的身世,女王完全当成通俗小说在听:“多么浪漫。你确定你母亲说的‘大明国’就是《马可?波罗游记》里面的中国?”
    “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回顾了一下马可?波罗的游记。是的,我确定,我甚至在里面找到了关于我妈家乡南京的描写。‘他们盛产丝,可织出大量的金银布匹,并且花色种类十分丰富。这里谷物丰足,家畜遍地。鸟兽随处都可猎到,老虎则更多。’除了使用纸币和称呼国王为‘大汗’以外,都和我妈妈说的一样。妈妈说我长得十分像她的兄弟,她还给我的中国舅舅写了一封信,用汉语写的,说明我的身份。她出身豪门大户,有兄弟是中国的官员,而且妈妈在世时,一直希望能回去,告诉她的家人,她在欧洲过得很好。有妈在天之灵保佑,我相信我能平安地到达中国。”
    “如果不能呢?”
    “我是个赌徒,赢就要赢得满盘满钵,哪怕代价是输就得输得赔尽身家性命。”
    女王捧起菲泽塔的脸,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朕的小‘麻雀’,保佑你的不仅是你的母亲,还有朕上帝钦定的英格兰女王的祝福。去为朕赢个满盘满钵回来,朕不许你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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