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男人都知道带女人出海不吉利,辛普森算是亲身体会到海船上有个女人不吉利到什么地步了。为了莫名其妙救上船的四个落难者,辛普森不但一分钱都没有捞到,还要加上死在菲泽塔手里的水手家属的抚恤金,还丢了好不容易雇上船的保镖,更是不得不放弃原定计划,多绕了几十海里的路,先把他们送到伦敦,然后才能去做他的生意。谁知道到时候他的客户会不会因为他的迟到,故意打压物价。
    船靠岸以后,水手们像送瘟神一样地送他们下船,马修点了点人数:“路易呢?”
    此时此刻,辛普森船长正在船长室,毛骨悚然地盯着坐在他的桌子前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的男孩。
    “别紧张,辛普森先生,我只是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顺便来结账。”路德维希拿过桌上的纸笔,“我知道在海上平白无故多出四个人,要多消耗掉多少补给,加上现在阿拉贡为菲兹干活,食宿费得算五个人的当然是按照陆地上的十倍价钱来算。”
    路德维希说话时头都不抬,一面说,一面在纸上写下一串串数字,一面运算,直到算出最后结果,推到辛普森面前:“觉得这个数字满意吗?”
    辛普森只感叹这小家伙的脑子是什么做的,一边说话一边算账,还能一点都不出错,下面的数字也很诱人,不过辛普森觉得路德维希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除非他真的以黑斯廷斯家的少爷的身份留张字条,再留个信物。
    “觉得怎么样?”
    “可以。”辛普森接受了。
    “那么我们继续。”路德维希拿回辛普森手里的纸,“斯第尔顿医生上船以后一直在给你们做免费的船医,他的食宿费都要减掉”
    马修是真的过意不去,才在船上帮忙,想不到成了路德维希讹诈辛普森的借口。
    感谢上帝,马修吃得少干得多,要是自己另外雇一个船医,可能还不如马修。辛普森觉得自己还不亏。
    “好几次在海上遇到危急情况,都是凯撒在替你的大副指挥船员,如果没有他的灵机应变,你的货物损失将远比现在大。所以他的食宿费也要减掉,然后再加一笔小小的佣金。你觉得五马克怎么样?和你可能经受的货物损失比,这绝对是一笔小钱”
    辛普森作为船长,仅仅是船的主人,船上的水手全部都由大副指挥。自从凯撒上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天灾人祸,他的反应永远比大副快比大副正确。可怜的大副原本在船上是一人独大,凯撒上船以后,他只能像个见习生一样跟在他的后面听他指挥,在船员中的威望一落千丈。
    撇开海盗的身份不说,凯撒的航海经验确实远远胜过辛普森自己雇的大副,也确实为他挽回了不少损失,不亏。
    “然后遇到海盗的时候,要不是菲兹和阿拉贡,你恐怕已经没命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了。”
    想到那次海盗袭击,辛普森就觉得头皮发麻。
    吝啬如辛普森,都能不惜花重金让阿拉贡上船,自然是因为他选择的航线经常有海盗出没,极其危险。阿拉贡和他解除雇佣关系以后,辛普森每天惴惴不安,生怕遇上海盗,可人偏偏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凯撒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海盗旗:“是德拉克的船。这杀人不眨眼的畜生。”能让一个老海盗都看不下去,对方的凶残可想而知。
    船上顿时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还没开战,就先在心理上输了。
    “菲兹,你和阿拉贡能行吗?”马修的手已经开始抖了,生怕得到的回答是“不行”
    菲泽塔叫醒北斗。
    北斗不怀好意地打量阿拉贡:“如果小主是像他一样的身材,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灭了。”
    “算了。”菲泽塔硬把北斗塞回去,“如果是单打独斗,没问题,问题是他们人多。阿拉贡,你呢?”
    “蚁多咬死象,如果是别人,我或许还有胜算,可对手是德拉克。”阿拉贡摇了摇头,“别朝我看了,小豆芽菜,我还是你的手下败将。”
    路德维希在背后打量了一下阿拉贡和菲泽塔悬殊的身材比例,突然有办法了:“菲兹,单打独斗的话绝对没问题吗?”
    “没问题。”
    “那就可以了。”路德维希回过头,“船上所有的人,照我说的做,或许我们能吓跑他们。”
    德拉克和他的船员登上“珍珠号”发现所有的水手都是各忙各的,好像谁都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德拉克还算镇定,先朝天放了一枪:“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总算有几个水手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完以后继续干他们的活,谁都没把他们当回事。
    “没看见大家都忙着吗?谁有空搭理你?”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推着一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桶,从几个全副武装的海盗身边经过。
    德拉克第一次知道原来海盗打劫,还要看被打劫者的心情,而且口出狂言的还是个孩子。德拉克的大副想掏枪杀了这孩子,却被德拉克阻止。他做了二十几年的海盗,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事:“小子,去告诉你们的船长,德拉克船长要向他借点钱。”
    “你就是德拉克船长?”孩子抬起头看他,眼神中没有一丝畏惧,“那你一定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人喽?”
    “那当然。”
    “要见船长,先过我这关。”
    德拉克看了看自己麾下的海盗,大笑起来:“什么关?”
    孩子解下背上背的东西,是一把形状很奇怪的剑,别人都以为他是要动手,孩子却把剑柄递给德拉克:“只要你抽得出我的剑,就算你赢。”
    海盗都以为这孩子疯了。
    德拉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我接受你的挑战。”摸到剑柄时,德拉克还以为是焊死的,刚要发火,稍微多用点力,就拔出来了,正得意,不料“北斗”出鞘以后,剑刃转个弯,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德拉克脖子上喷着血倒下,海盗们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孩子只是举了举剑鞘,接住空中的剑刃,柔软的黑剑就像印度人养的活蛇一样乖乖钻回去。
    “你们的船长也不过如此嘛。”孩子一脸不屑。
    海盗们终于反应过来了刚才,一个小孩,连剑柄都没碰,就把他们船上最强的船长给杀了!
    “小不点!”一个壮得像头熊的汉子推开几个海盗,一把就将孩子拎起来,“别以为船上来了几个小毛贼,你就能偷懒。把甲板擦干净以前别想吃晚饭。”然后像拎小猫一样把他拎出去。
    “放我下来,你这头大黑熊!”孩子不停挣扎,却像是狮爪下面的兔子。
    “黑熊”凑近小孩,说话的声音只保证几个海盗能听见:“小样,还敢跟我顶嘴?待会来给我洗衣服,不然我就把你是女孩的事说出去。”
    小孩忿忿不平地瞪了他一眼,跑了。
    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们的船长的小孩居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连男孩都不是!海盗们看了看满甲板人高马大、肌肉像小山一样的水手,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背往上冒。
    “嘿,你,”“黑熊”回来了,“你们这里还有个能管事的吗?”
    海盗们把大副推出来。
    大副定了定心神,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船上的水手们没有表面的那样镇定:“那孩子该不会是你们船上最强的吧?”
    “他?”“黑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了,一拳就把实力仅次于船长的大副打得整张脸像被马车碾过一样,“把你们船上值钱的东西留下,算我们的误工费,这次的事我们就不计较了。”
    德拉克海盗团就此解散。
    “阿拉贡的佣金是五十盎司黄金对吧?还有菲兹。当然,他们两个的食宿费也不能算。”路德维希继续算账,纸上的数字在他的笔下锐减。
    “等等!”辛普森喝住路德维希,“我只承认菲兹帮过忙,阿拉贡那家伙在船上只是个吃白饭的。”感谢上帝,菲泽塔的胃口可比阿拉贡小太多了,而且也没有明码标价的佣金。
    “那么菲兹的佣金就算一百盎司黄金吧。”
    “你这是打劫!”辛普森拍案而起。
    “鼠目寸光。”路德维希摇头,“你这样的眼光,永远赚不到大钱。菲兹为你做了什么?轻而易举就杀了德拉克海盗团的首领,而且是以‘全船最弱的人’的身份杀的。那些活下来的海盗会告诉别的海盗,你的‘珍珠号’上的水手全是阿拉贡那样的剑客,以后你再也不用雇任何人帮你保护船只,海盗看到你的‘珍珠号’,就不敢靠近。阿拉贡雇一次就要五十盎司黄金,雇两次就要一百盎司,可你雇菲泽塔一次,以后每一次的五十盎司黄金都可以省下来了,而且永无后患。作为一个商人,这么简单的账,你都不会算?”
    辛普森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路德维希拿起纸看了看:“帮你打个八折,再去掉零头,现在你欠我们三百英镑。付钱吧。”
    “我怎么可能在身边带那么多钱?”
    “没钱?”路德维希摸了摸下巴,“我想我的父母应该会对我的这次冒险经历很感兴趣,什么部分都不想错过,比如被人从荒岛上救下来以后,又差点被我的救命恩人杀死”
    辛普森吞了一口唾沫。坐在他面前的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路德维希?黑斯廷斯少爷,谋杀黑斯廷斯男爵的独子的后果,绝对不是他承担得起的。
    路德维希继续摸还没开始长胡子的下巴:“查尔斯?欧?哈拉是我的姐夫,不过我们感情很好,就像亲兄弟一样。我想他也不会乐意听到有人在背后离间我们的感情”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辛普森两边脸颊下垂的肉微微颤动,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从船长室的一个暗箱里摸出一袋钱,数了数,发现数量不够,再从手上拔了个戒指下来凑数,“走吧,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路易!”马修回到船上来找他,“路易,你怎么在这儿?”
    “斯第尔顿医生!”路德维希回过头,扬了扬手中的钱袋,“辛普森船长真是个好人,怕我们在路上惹人注意,还给了我们一笔钱做路费。”
    “这怎么能收?”马修按下路德维希的手腕,“辛普森先生,你已经救了我们的命,菲兹还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收你的钱了。”
    路德维希背对着马修,对辛普森做了个口型。辛普森也没注意他说的到底是什么,连忙把钱袋塞进马修怀里:“求求你,拿着吧,别让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马修又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才带着路德维希离开。等到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辛普森立刻瘫倒在椅子上,只觉得好像在地狱转了一圈以后捡回一条命,顿时觉得此时处处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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