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吧?”格里菲斯踱到房间另一边摆满工具的工作台旁,弯下腰打量一把安在铁手套上的像小型弩箭一样的东西,一边对照手中伊密尔的笔记,一边摆弄上面的机关,“按照十字弓的原理做的?这么轻!好象不错。”
    “格里菲斯,别碰!”
    伊密尔话音未落,格里菲斯已经不小心碰了一下上面的机关。伊密尔立刻把维奥莉特压在身下,维奥莉特只听见“嘭”的一声爆炸声后是“嗖嗖”的破空声,等到伊密尔放开她,只见墙上多了十几把小飞刀,而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怪东西也因为后座力嵌到了墙上。
    看到新房子刚粉刷过的墙面一下子多了十几个洞,伊密尔都想哭了:“我不过是撬坏你们家一把门锁,你至于来拆我家的房子吗?”
    “‘一把门锁’?光是大门的门锁,就已经被你撬坏过十一把了。”克里斯蒂娜没好气地提醒他,接着也去看嵌在墙上的新式武器,“看这大小,是给女人做的吧?”
    “是啊。”伊密尔直言不讳地承认,“维奥莉特在我家干活,经常要做到很晚才能回家。年轻姑娘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了,我又不能天天送她,只能给她做点能防身的小武器,可是不加火药的话刀子飞得不够远,没有威慑力,加了火药后座力又太大,我都受不了。”接着看了看维奥莉特,“我再研究研究加火药的比例,应该很快就能成功了。不过这段时间你只能先自己小心。要是再遇到危险的话,只要对方不害命不劫色,要什么就给什么,回头我们自会去帮你讨回公道。要是对方想伤害你,拿出钱包朝他扔过去,有多远扔多远,然后往反方向跑,能帮你争取到逃跑的时间。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往海边跑,对着大海喊‘尼可’,不论出来什么东西,都不要害怕,只要你不逃跑,‘尼可’就不会伤害你。”以“尼可”的体型,已经太难靠分辨人类的长相和气味来区分敌我,于是伊密尔教它如果看到有人来了,就给对方一个礼貌的笑容,如果对方看到它笑,确切地说是看到它笑的时候露出来的八颗长达两米多的牙齿,还能不逃走,那就肯定是朋友了。
    “只要不逃跑就不会被‘尼可’伤害,原来还有这个窍门。”克里斯蒂娜颇为不满地看了看格里菲斯,“你怎么从来不为我的安全担心?”
    “我和‘尼可’没有那么深的交情;而且只要和我在一起,会有危险的只会是我。”和格里菲斯在一起,除非是遇到极少数有特殊癖好的变态,不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像没发育的小女孩的克里斯蒂娜根本不会引起注意。格里菲斯也颇为羡慕地看了看伊密尔为维奥莉特做的防身武器:“所谓‘重色轻友’,就是指这个吧?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给我一个。”
    “你个大男人要女人防身的东西干什么?”伊密尔很不满于格里菲斯在维奥莉特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尤其是顶着那样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俊脸来说颇为自己的长相自卑的伊密尔的不是。
    “因为想强暴他的男人女人都数不胜数,却不知道这是个徒有其表的势利眼,一点也不会关心别人。”克里斯蒂娜嘟起嘴,“从来不知道关心我。”
    “我怎么不关心你了?”格里菲斯被说得莫名其妙。
    “我刚怀孕、每天吐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你在哪儿?”
    格里菲斯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巴西。”
    “我在产房里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在哪儿?”
    格里菲斯继续努力地回忆:“大西洋的某处吧?”
    “我怀孕了你不在,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孩子都两个月了,你才露脸。你眼里除了工作以外,还有我这个妻子吗?”
    “不努力工作,我哪来的钱雇奶娘?”
    他居然嫌弃她的平胸没法奶孩子!克里斯蒂娜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就只关心你儿子,一点也不关心我。看看人家伊密尔对妻子多好,哪像你。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除了一张到处惹事生非给我找麻烦的脸以外,你还有什么优点?”
    “你是羡慕他的身高吧?至少和他吵架的时候,不用仰得脖子疼。”
    听到格里菲斯夫妇开始吵得旁若无人,伊密尔忍不住开口:“要吵架回家去吵。”
    克里斯蒂娜立刻摆出茶壶姿势:“是谁半夜把我们从家里拖出来的?”
    “行了行了,没听出人家是在嫌我们碍事吗?”格里菲斯架起克里斯蒂娜,把她拖走,“伊密尔,不用送了。”临出门前还扔下一句让他听不懂的,“好好享受。”
    听到门关上,伊密尔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背对着维奥利特坐在床沿,还只敢沾到一点点,生怕自己一身饱受雨水蹂躏的衣服弄脏了公主的床榻:“他们两个只是嘴坏,别介意。”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维奥莉特自言自语般地嗫嚅,“你知道我是为了害你才接近你,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
    “可你事实上是在帮我。”伊密尔抬起头,像是能透过天花板看到天空,“更何况有谁会忍心伤害你这样可爱的姑娘呢?”
    “所有人。”维奥莉特却像是被不堪回首的童年压垮一般低下头,“我的母亲、继父、异父妹妹、家里的仆人所有人。我是私生女,是天生的下,是带着母亲的诅咒来到世界上的孩子,是连自己的生父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母亲嫌弃我是妨碍她结婚的拖油瓶,继父嫌弃我是个多余的孩子,妹妹看不起我是私生女,就连仆人都知道只要对我不好,就可以讨得主人的欢心。让别人通过欺负我来获得尊重和宠信,这就是我活在世上的全部价值。为什么要对我好?尤其是对你这样有身份的人而言。从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我是‘有身份的人’?”伊密尔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因为我是斯第尔顿家的旗舰船长?你知道我在遇到斯第尔顿船长以前是什么样的身份吗?你还有母亲,而且母亲的出身还不错,我连我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就像只流浪狗一样,靠从垃圾堆里面捡食物来过日子。我从小就长得比同龄孩子矮小,从垃圾堆里抢食物都抢不过野狗,后来一个马戏团的老板看中了我,把我打扮得奇形怪状,当作怪物来展览,我才不至于在幼年就活活饿死。‘伊密尔’这个名字就是马戏团老板给我起的,好让人取笑我的身高。为了保持我矮小的身材,马戏团老板从来没有让我吃过一顿饱饭,可我后来还是长大了,没法继续扮演‘小怪物’,就被马戏团像扔一件垃圾一样扔掉。我听说码头那边容易赚到钱,有钱的外国商人们雇苦力的佣金给得特别大方,水性好的还可以捞沉船上的东西变卖来过日子,于是就去码头讨生活。
    码头边收入确实很好,可是看重这份好收入的人也多,我经常被那里的老乞丐、流氓头子欺负得很惨,逃跑、偷鸡摸狗、打群架、潜水憋气的本事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直到遇到海尔辛船长。当时海尔辛船长还不是‘海盗女王’,只是个刚开始起步的小海盗头子。海员间有一种迷信,认为和女人一起出海不吉利,而且她也刚开始在海上讨生活,给不起太高的薪酬,有经验的老水手看到她是女人,就不愿意上她的船,她只能对愿意上船的人来者不拒流氓、小偷、乞丐、残废所有在陆地上活不下去,其他船又都不肯收的‘人类垃圾’。当时我也不觉得这个黑皮肤女人能有什么大作为,只是因为偷了港口的流氓头子的钱,正被他追杀,就逃上了海尔辛船长的‘地狱号’,开始我的海盗生涯。第一次出海,第一次杀人,第一次遇到风暴,第一次饿着肚子还得做重体力活,第一次看到伙伴在我身边被炸得血肉模糊,第一次看到我的海盗同行被绞死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直到我遇到斯第尔顿小姐。我说我要读书,她就让斯第尔顿医生教我识字,还允许我随便翻阅罗思丽庄园的图书室中的任何书籍,才有了你今天看到的‘伊密尔船长’。”伊密尔回过头看了看维奥莉特,“你还觉得我‘身份显赫’吗?”
    “你这样的出身不会被其他的旗舰船长排斥吗?”维奥莉特一直生活在母亲、妹妹的辱骂、殴打之下,从小就受尽了遭人排斥的滋味。不过她一直生活在富贵人家,哪怕是以下人的身份,也从来没有尝过缺衣少食的生活,甚至因为可爱的长相和乖巧的性格,仆人中还不乏同情她的人。和伊密尔相比,维奥莉特的童年实在是太幸福了。
    “不会。斯第尔顿家的旗舰船长们出身大多都不高,你刚才看到的格里菲斯船长遇到斯第尔顿小姐以前的经历比我更不堪,要不是斯第尔顿小姐,也不会有今天的我们。所以我们可能各自为阵,但是绝不会背叛斯第尔顿小姐。”
    原来摩西从一开始就打错如意算盘了。不知为什么,维奥莉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伊密尔几乎一无所知:“你从来没有对我谈过你自己的事。‘伊密尔’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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