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忘了,五岁以前,我和范可是一直生活在‘血腥玛丽’的追杀之下。要是练不出这样的耳力,我早就死了。”
    “你难道要我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做到我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剑客都做不到的事?”
    在宫廷政变的夹缝中长大的五岁孩子能做到在安逸中长大的三十五岁的中年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很奇怪吗?不然的话,他以为罗宾是怎么活下来的?约瑟看到罗宾在冷笑。
    “贵族之所以是贵族,是因为比平民更优秀。我的祖先可是开国功臣和国王,你的祖先是做什么的?你还真敢拿你卑劣低下的血统和我的王族血统相提并论!对,优秀的血统可能会被安逸的生活湮灭,所以贵族中从来不缺酒囊饭袋,但一旦遇到危机,血统的优越性立刻就会显现出来。”菲泽塔坐回约瑟身边,翘起二郎腿,“现在我年纪只有你一半都不到,可我是英格兰船王,而你算什么东西?那不勒斯总督的一条看门狗罢了。剩下的还需要我证明吗?”
    可你不是贵族啊!平民冒充贵族可是要判处死刑的!约瑟在心里呐喊。不过听说船长的母亲是海妖,那血统比王室血统恐怖多了。
    听了菲泽塔的话,多诺万不由得重新打量眼前的三个年轻人。罗宾确实长得漂亮,但是天真得像个小孩,约瑟长得像女人,也满是女性的胆怯娇弱,他们两个没一个像是有过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经历的样子。倒是菲泽塔,同时带有足以证明贵族血统的霸气和从小在市井厮混培养出的匪气,是爱德华?达德利的可能性确实比另外两个更大。可多诺万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大人,干脆把他们三个都送去梵蒂冈。哪个才是真正的爱德华?达德利,让教廷自己去判断吧,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多诺万要去拉约瑟和罗宾。
    菲泽塔拦到他面前:“你算什么人?你说去,我们就得去?”
    “你以为你还能离开那不勒斯吗?这里可不是能让你为所欲为的英国。”
    “你以为我一个没官没爵的小商人在英国能有多大能耐?最多不过是承蒙女王陛下厚爱,给了我点小特权,保证别人不会来惹我罢了。不过”菲泽塔的嘴角渐渐浮起诡笑,“哪里有海水,哪里就是我的领地。谁敢在我的领地上惹我,就要有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代价?什么代价?一直在旁边听的约瑟一头雾水,想不出没有火炮没有撞角而且现在连一个人都没有的“人鱼号”能拿什么来对付整个那不勒斯的军舰。
    菲泽塔摆出乖巧的笑容,一直凑到多诺万面前:“多诺万队长,昨天你派去毁‘人鱼号’的先生们还好吗?”
    她说的不是恐吓人的大话,而是大实话。多诺万想起了早晨的圣露琪亚港。住在海边的水手、渔民都发誓说半夜里看到一个巨人从海里伸出手臂来,用蛮力把一艘船砸毁。多诺万以为是愚民的迷信,直到他亲眼看见海面上漂满了碎木片,鲜血染红了整片海域,惨不忍睹的残肢断骸把那不勒斯湾迷人的风景玷污得让人不想看第二眼。“人鱼号”上空无一人,但是晚上还靠在岸边的空船到了早上的时候已经孤零零地伫立在远离海岸的海面上,似是不屑与其他船只为伍。一大群海豚围在空船边,一边打量岸上的人,一边发出磔磔怪笑。多诺万派出去毁船的人无一生还。
    “我早就说过了,你该怕的人不是教皇,而是我。你们该怕的不是我留下,而是我不肯走。”菲泽塔站起身走到窗边,就看见热闹的总督府门口,“意大利可真不愧是艺术之都,有那么多为艺术疯狂的人”
    一缕阳光照进屋,菲泽塔金棕色的头发在耀眼得好像房子里还有一个太阳。
    “我的阿多尼斯,他在那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执着的艺术家们便开始围攻总督府。既然正门有人把守,于是一部分留在正门牵制守卫的注意力,另一些人全然不顾自己年纪老迈,直接搬梯子爬墙进去。为了他们理想的模特,为了他们梦中的传世之作,哪怕是上帝和撒旦一起挡在他们面前,恐怕也只会被他们一起踩烂。
    菲泽塔只是靠在窗边笑了笑,随手拢了拢头发,围攻总督府的艺术家们就勇气倍增。十分钟以后,总督府的门没了。
    听到外面激烈的脚步声和争吵声,约瑟一下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书房的门被撞开。
    “你们还当我这里是总督府吗?”总督刚提出抗议,就被疯狂的艺术家们推到墙角。
    “孩子,做我的模特。”
    “不,做我的!”
    一到模特面前,艺术家们就几乎要大打出手。
    菲泽塔不说话,只是抄着手垂着头站在窗边。地中海明媚的阳光在美丽的金棕色头发上快乐地舞蹈,风吹过常春藤发出的沙沙声尽情地歌唱,“少年”俊美不似凡物的脸却笼罩在淡淡的阴影里,好像再灿烂的阳光也照不亮“他”内心的愁苦。书房的落地窗其实平凡无奇,可此时窗框就成了一个无声胜有声的画框,仿佛不是一个活人站在窗边,而是一幅和真人一样大的绝世佳作挂在总督的书房里,让一房间暴发户似的庸俗装饰霎时间成了老贵族的雍容华贵。艺术家们很快就安静下来,只会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美景,忘了掏速写本,赶紧记下这美丽的景象。
    过了很长时间,等到众人都欣赏够了,菲泽塔才抬起头,好像刚回过神来,一阵慌乱:“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有客人来。”
    隔着一层楼就能分辨出多诺万的脚步声,刚才外面那么大的声音,她会听不出来?可此时没有人有心思去点穿她,只会盯着眼前动静皆可入画的“美少年”两眼发直,直到先前吼得最响的雕塑家发出一声哀嚎:“上帝啊,为什么我做不出会动的雕塑?为什么?”
    有个冲动的画家直接扑了上去,要不是菲泽塔躲得快,男装就要穿帮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斯第尔顿。”
    “英国奶酪?”
    “不,我是说我姓斯第尔顿。”菲泽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那个气味很冲的英国蓝纹干酪一个名字要么爱我,要么恨我。”
    “我的拿斯索斯谁忍心恨你?”又有人扑上来,被菲泽塔轻巧地侧身躲过。
    恨她的人应该不会少。约瑟偷偷地抬眼看了看被挤到墙角的总督和多诺万。
    “孩子”开口的画家刚说出口,突然意识到半大不小的孩子多半都不喜欢被成年人当小孩,连忙改口,“斯第尔顿先生,能请你当我的模特吗?”
    “可以啊。”菲泽塔答得不假思索,“意大利真不愧是欧洲的艺术中心,能见到这么多艺术大师,真是太荣幸了。虽然我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小商人,但是非常喜欢艺术作品,也很崇拜那些创造出美丽的艺术品的人可能在诸位真正搞艺术的大师看来,我这种想法就是暴发户的附庸风雅。”
    没有没有没有。艺术家们的头都摇得像拨浪鼓。
    “如果有人看上我做模特,那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裸体的也行吗?”有人弱弱地问了一句,差点招来拳头要是让菲泽塔不高兴了,连一般的模特都不肯做,到时候谁负责。
    “可以啊。”菲泽塔似是看不懂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那么激烈,“怎么了?这是为伟大的艺术做贡献,我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才对,不是吗?”随着她微微侧过身,阳光把她的衣服照出一种半透明的错觉,光与影把她微敞的领口中露出的锁骨勾勒得越发清晰,风吹得单薄的布料贴在她身上,隐约可以看到背部引人遐想的曲线,把剩下的部分留给各人的想象力去勾画得更加完美。
    她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怎么做裸模?约瑟正担心,突然觉得手背上一热,抬起头,发现是罗宾。他看上的女人怎么可能连解决这点小事的能耐都没有?罗宾示意约瑟好戏要开场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
    “到我家里去。”
    继大门口以后,总督的书房也光荣晋升为菜市场,哪怕总督和多诺万喊破嗓子,也不能让激动的艺术家们安静哪怕一时半刻。可是菲泽塔只是抬了抬手,书房立刻安静下来。
    “对不起,诸位,我很乐意为艺术献身,不过我的船只遭到扣押,船员被逮捕,甚至还有人遭到严刑拷打,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活下来。”菲泽塔抬起眼扫视了一圈围在她身边的艺术家们,“对不起,先生们,现在我实在是没心情考虑别的事情。”
    她刚才已经顺利躲过五个想扑上来硬把她抓走的人了,像是因为船只遭扣押、船员受刑而没心思考虑其他事的样子吗?可惜为艺术疯狂的大师们不是始终能保持旁观者心态的约瑟,他们没心思去注意除了艺术创作以外的事。
    “我也不介意做模特,裸体的也行。可是意大利的政治好像不如艺术宽容,可以容得下我们这样的外国人。”罗宾平静地在艺术家们的怒火上狠狠地浇了一桶油。想当年罗宾和范一起在“血腥玛丽”的追杀下逃亡,两个孩子除了上苍赐予的美貌以外什么都没有,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如何用上苍的礼物去换取他需要的一切,而自己不用蒙受什么损失。
    房间里还有一个美少年,不,是两个!虽然和菲泽塔相比稍微逊色了些,可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艺术家们都快疯了。
    “在我的船上,他们这样的美男子并不罕见。可惜你们的总督和城防队长从小在那不勒斯浓郁的艺术氛围熏陶下,却依然没有培养出多高的艺术修养,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对艺术创作的价值,把我的船员逮捕、用刑,只因为我们是外国人”
    菲泽塔一语既出,才总算有人注意到总督和多诺万的存在。画家们向雕塑家借了用来对付石头的凿刀,向来不准别人碰自己的创作工具的雕塑家破天荒的没有反对。多诺万越过黑压压的人群的肩头,看到窗边的“美少年”带着天使下凡般甜美醉人的微笑看着他。对,天使般的美貌,但是美貌之下是十足的恶魔。要是再敢和她过不去,艺术家们不会介意给他们家的人每人量身定做一副石棺材,附赠由着名雕塑家亲自刀制作的带雕像的墓碑、由知名画家精心绘制的遗像、以及一场有全那不勒斯所有知名艺术家出席的风光大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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