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剿梁山多少天了,水泊里的草寇没有一个出来的,官军上下大小兵丁都围腻味了。
    就象在水边守着大炮架子的汤二虎和张四非,这两个人都已经把小酒喝上了。如果是呼延灼麾下的呼延兵,军纪严明,没人敢在行军时饮酒,但他们两个却是凌振的助手,严格来说没有军职,根本就是火药作坊里的匠人,所以没那么多限制。而且他们俩也自觉,要喝酒,也会躲在军队外边,不去触呼延灼军纪的霉头。
    他们不去触霉头,却有旁人来触他们的霉头。汤二虎和张四非正喝得高兴,突然身边的水汊子里神头鬼脸地钻出一群人,象王老虎抢亲一样,把他们两个和其它照顾大炮的人揪住了,横拉竖拽的拖着就走,更多的贼寇从水里冒出来一样,七手八脚把炮架给掀翻了,看得汤二虎张四非心中想滴血——把这些沉重的大炮竖起来,还调整好发射角度我们容易么?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呢?
    炮手阵地被连窝端,早有逃过一劫的人连滚带爬来给凌振报讯,谁让凌振的驻地离炮手阵地最近呢?
    凌振一听他的心头肉被人动了,那还了得?二话不说,提枪上马,带了自己从火药窑子里带出来的一票兄弟“嗷嗷”叫着就往炮手阵地上扑来。
    离得还远,就看到炮架子都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模样了,正有一帮贼寇押着汤二虎、张四非等人上小船。炮架子倒了虽然心疼,但费点儿劲还能重竖起来,但深通砲术的左膀右臂若是被掳走了,凌振就得哭死!
    轰天雷这一下连眼珠子都红了,大喝一声:“梁山草寇,留下人来!”拍马挺枪,直冲了上去。
    见凌振来得快,这些贼寇也慌了手脚,大部分人撇了小船,就跳进水里去了,只有押着俘虏的那几条船慌慌张张地吆喝着,一蒿点开,也不知是草寇心虚手忙脚乱,还是小船载了太多俘虏太过沉重,反正那船速慢得跟蜗牛一样。
    凌振见了大喜,指挥着弟兄们抢了几条贼人丢下的小船,撑蒿摇橹,鼓噪着直追上去,非把人抢回来不可。
    前面的贼船虽然走得慢,凌振这班人却也只是粗通水性,想快也快不起来,追了好久,才算勉强拉近了距离。
    凌振见前面的贼船已经逃不掉了,心情大好,站在船头大喝一声:“前面贼人,晓事的快快停船,饶你们性命!否则撵了上去时,叫你们人人都死,个个不留!”
    这时离岸已远,凌振的大喝声借着水音,在泊子上回荡,倒也威风凛凛。却听前面船上一声长笑,然后有人便唱起歌来:“梁山泊里猎天骄,英雄到此不相饶。排开罗网擒猛虎,撒下香饵钓金鳌。”
    歌声中一人抢到船尾,朝着凌振拱手道:“是轰天雷凌振哥哥吗?小弟阮小二,向哥哥拜揖!”自从梁山开了讲武堂,阮小二是第一批进去的,也是学得最刻苦的一个,现在的他说话行事,与从前皆是大大不同。
    凌振还没有开口接话,却听左边港汉里橹声响,一群舴艋舟已经黑压压地扑了出来,船头一条大汉,放声豪歌:“老子生长在梁山,不怕王法不怕天。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一金砖。凌振哥哥,小弟阮小五,奉西门庆哥哥将令,来请哥哥上山坐把交椅!”
    见到有埋伏,凌振这寥寥无几的船上人都乱了起来。却听右后方击水声大作,又有一排快船从水草深密处驰出,正好遮住了他们的退路。当先船上一条黑黝黝的汉子,只在腰间扎了个水裩儿,嘲歌道:“阎王殿上有虎威,七爷出手不空回。拍着胸前青豹子,一心要抓轰天雷!”
    听这三人歌声,无不真气深厚,内力了得。凌振暗暗心惊时,三人已是齐齐向他行礼:“凌振哥哥,阮氏三雄这厢有礼了!”
    看着满泊是船,凌振心都凉透了,知道今日已是插翅难飞。于是长枪一抖,激励已经脸无人色的众人道:“今日已陷死地,唯死战而已!”
    却听阮小二放声长笑:“凌振哥哥差矣!你是西门庆哥哥心中的贵宾,俺们兄弟今日前来,只是请客上山,实无相害之意,何须死战?”
    凌振愕然道:“三奇公子西门庆吗?我在河南道上久闻他的大名,知道他快活林脚踢蒋门神,飞云浦刀劈四帽花,孟州城血溅鸳鸯楼,是响当当的道上好汉——这等英雄了得的人物,怎能看重我一个小小的匠人?”
    阮小二道:“凌振哥哥若有疑问,何不当面去问西门庆哥哥?我家哥哥言出如山,既然声明绝不相害,凌振哥哥你还信不过吗?”
    凌振转头打量身边船上诸人,却见大家都望着自己,眼中满是哀恳之色,心中一酸,黯然想道:“罢了!罢了!这帮兄弟信了我,跟我出来,只是想图个温饱。谁知我今日一败涂地,又何必连累了他们?”
    长叹一声,凌振掷长枪于船舱之中。
    阮小二微微一笑,手一扬,一枝响箭破空而起,不多时一艘大船驶来,有人在船头喝道:“梁山混江龙李俊、船火儿张横、浪里白跳张顺、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迎接轰天雷凌振哥哥上船!”
    在阮氏三雄的陪同下,凌振垂头丧气地上了大船。阮小二令旗招展,除了俘虏船之外,周围小船四下里退去,其分散离合,俱有法度,凌振看得暗暗心惊:“这哪里是草寇的做派?”
    大船引头驶进水泊深处,来到一处水寨,却听丝竹声悠扬,迎宾乐声中西门庆亲自来接,凌振上了西门庆的座船,凌振的部下自有小喽罗款待。
    被西门庆携手而行,凌振心头作难:“这位三奇公子如果硬要留我在梁山上入伙,我却是答不答应?”
    当今的朝廷视他们这些匠人为贱役,凌振根本没有替这个朝廷尽忠的念头。但如果答应了,留在京城的家眷又怎么办?
    谁知西门庆却根本不逼他作抉择,只是排开酒宴,请众多梁山头领来作陪,酒席上也只是说些闲话,热闹一天席散后,西门庆送凌振上梁山客房安歇,拱手道:“凌兄好生安睡,明日再请凌兄赏戏。”
    “赏戏?”凌振苦笑了一声,现在的他心乱如麻,哪里有赏戏的闲情逸致?
    “赏戏?”在此之前的呼延灼大营,呼延灼也是皱起了眉头,狐疑地看着眼前的梁山信使。
    凌振被梁山用计擒了,呼延灼不及相救,正与呼延庆、韩滔、彭玘愁闷时,突然有梁山派来小喽罗下书。书信是西门庆亲笔写的,约定明日辰时,请呼延灼在梁山水边赏戏。
    韩滔把桌子一拍:“什么赏戏?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小喽罗却不吃这一吓,只是道:“俺家西门头领想干什么,咱一个跑腿的哪里知道?只说你们,敢不敢去看戏?”
    呼延灼挥手止住韩滔发火,在来信后批了四字——明日必到,然后打发小喽罗去了。
    “大哥,怎样?”呼延庆、韩滔、彭玘异口同声地问道。
    呼延灼冷笑:“那西门庆擒了凌振一个已是侥幸,还想动咱们的脑筋不成?明日尽起呼延连环马,我们都去看戏!我倒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三奇公子西门庆,能施展出甚么匹夫逆袭的奇谋妙计!”
    第二日,三千呼延兵早早饱餐战饭,整装上马。这三千人都是河东呼延家的精锐子弟,自五代十国之时,他们的祖宗就团结在“呼延”大旗下英勇作战,北拒契丹,左破西夏,为宋朝的安定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虽然在赵宋王朝打击私军的名义下星流云散,但英雄的后裔还是千方百计地团结在“呼延”大旗下,因为呼延的旗帜是从他们祖先开始就一直在守护的图腾,呼家将的英名流传在北方异族的白山黑水之间,召唤着呼延兵每个后人的灵魂,循着那暗夜中的点点星光,重温着英雄的荣耀,去不屈地战斗!战斗!
    在呼延灼的指挥下,三千呼延兵都是人披铁铠,马装马甲,每三十匹马作一队,以铁索相连,马与马之间以铁环相扣,可分可合,分则驰骋包抄,合则联袂冲阵,纵横之际,默契无双。若遇着敌人时,三千人马四面八方撒开,然后联合成连环马,如推山倒壁一般疾冲而来,跑到马儿性发时,其势更如排山倒海一般。再加上马上健儿远则箭射,近则枪挑,陷阵则以鞭击刀斩,如此虎贲之骑,天下谁能当得?
    呼延灼虽然为将谨慎,但看着手下儿郎风采,也不由得暗暗骄傲,心道:“西门庆!我久闻你三奇公子的大名,敬你是条好汉!但今日一战,你纵有千般妙计,我呼延兵铁骑一动,都要叫你饮恨收场!”
    三千呼延兵,静静行军到梁山泊前,列开阵势之后,三千骑士飞身下马,手挽马缰,养歇马力。
    呼延灼极目望去,这里地势开阔,没有丛林丘壑,梁山无法伏兵,正是适合铁骑扬威的最佳战场。
    一道晨光从东方铺开,呼延兵背光而阵,天时地利,都已占尽。
    辰时已到!
    这正是:
    将军铁马安九鼎,公子奇谋震千军。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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