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郦镇。
    一支马队慢慢的走出了镇口,送行的郦人们,经过一早上的喧哗,此刻也被长老们劝了回去,唯一跟着马队走到镇外的,也只有钱无病他们一行人了。
    朱云娘骑在马上,钱无病牵着她的马,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在她说着什么。在他们身后,有骆驼,有马,骑马的是明人,骑着骆驼的,是郦人,泾渭分明,很好分别。还有没有骑着人的骆驼,那是驮着郦人们将要带到京城的货物。
    格丽莎的聪慧让朱云娘有点兴奋,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竟然能听明白大多数她的说话,而且,还能有模有样的说上一些,这在她看来,这当然是自己这个老师教得好的缘故,学生也不笨的缘故。
    她当然不知道,尽管格丽莎比不上她,但是,她接触这大明话的时间,可不像她想象中的一个来月,从神圣罗马帝国启程起,格丽莎就在路法的教导下学习这门语言,在文字上,或许她还没有能够入门,但是用大明话和她交流还是一点问题都没的。
    事实上,郦人们挑选出来准备进京觐见的队伍,绝大多数都是能说几句大明话的人,这个时候,格丽莎再继续装着不会的话,进入这个队伍,就有些不合适了。
    在朱云娘和钱无病没有防备她的时候,她实际上已经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都知道得了个七七八八,就算眼下知道她能听懂了之后,钱无病和朱云娘说话再避讳着她,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三十多人的队伍,就是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出发的,朱云娘有些小看了这些郦人,这些郦人给大明皇帝准备的礼物,还真拿得出手,光是那几骆驼的金银器具,水晶器皿,就晃得她有有些睁不开眼睛,更别说还有那些千奇百怪,她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一看就知道是珍宝的奇怪之物。
    这些都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室的珍藏,朱云娘自然没有见过,但是,钱无病却是见过的,而且,他见过的那些东西,比起眼前的这些,更加精美,更加齐全。
    就拿那水晶来说,他知道那东西根本就不是水晶,尽管那些东西看起来晶莹剔透,但是,这东西实际上和大明的琉璃在本质上没多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浑浊一个晶莹;一个样式呆板,一个有有着各种各样的形状。
    他还知道,这些东西,在以后很多年之后,不叫琉璃,也不叫水晶,而是叫做玻璃。
    在他的梦境中,这种玻璃制成的门窗屋顶,他都见怪不怪,眼前的这点东西,他还真没有放在眼里,当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还装模作样的和朱云娘一样,张大嘴“哦咦呀”的惊叹了一番,但是,谁又知道,他脸上的那惊喜之色,并不是因为这些器皿,而是因为看到这个能够和他的梦境有关联的东西呢。
    而那黄金外壳,仅仅只有时针的塔钟,更是让他有一种亲切之感,用惯了日冕和漏壶计时的他,看到这样的塔钟,那简直就有一种立刻就要将这玩意据为已有的冲动,有了这玩意,这得在计时上省多少事情啊。
    这些都是郦人万里迢迢从他们的起源之地带来的,对于郦人的来处,当初他就了解了,只知道他们来自一个巨大的富饶的但是从不把他们当自己子民的国度,他可没有听那些郦人说过在那个国度里,还有这样珍奇的,精巧的东西。
    郦人们当然不会说——这些是格丽莎带来的,是皇室珍藏。准确的说,这根本就不是他们郦人部落的东西。
    “这是我的书信,你们先到安化,然后将我的书信交给杨大人,剩下的事情,有杨大人安排,这一路上的地方官府,应该都会得到了知会,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钱无病将手中的书信叫给朱云娘,详细的给她指明,哪个是交给杨一清的,哪个是要捎回去的家信。
    “嗯!”朱云娘点点头,这次回去,她可比来的时候那惶惶不安的心情踏实多了。
    “多听红姐的,谁害你红姐都不会害你不是,这洛百户,是我锦衣卫的人,这一次也随着你们回去述职,路上有什么麻烦不好解决的,让他去办,代王府的面子,不一定在地方上好用,锦衣卫的的招牌,还是能唬唬人的!”
    钱无病牵着马,絮絮叨叨的说着,不远处的开门红微微的看着他们两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情形,可不像丈夫对回娘家的小媳妇依依不舍的样子么。
    在他们的身后,格丽莎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也在看着前面的两人,这离开镇子都一里多地了,这钱无病还舍不得回头,依着她的性子,这个时候,恨不得立刻快马加鞭赶路才好,早一点上路,她就可以早一点见到大明的皇帝了。
    “好了,好了!”朱云娘感觉到四周那微微带着笑意的眼神,微微有些忸怩起来:“来的时候我和红姐几个也不来了么,这回去这么多人,更不用担心了,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好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钱无病笑了起来,朱云娘的年纪个人太容易让人看轻她,这大概就是他不放心的缘由。
    他站定了身子:“那就祝诸位一路顺风了!”
    嘴里说着好了好了,不用钱无病再送了,骑在马上,朱云娘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直到钱无病等人的身影在背后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个看不清楚的小黑点,她才掉过头来,使劲的眨眨有些生涩的大眼睛。这个时候,她似乎才明白,为什么古人的诗词里,有那么多描写离别的词句了,原来,这分别的滋味,真的不是那么好受!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这离愁就是这滋味吗?心头空落落的,鼻子酸酸的?
    “没事吧,云娘?”
    “没事!”她抬起头,看到看门红有些关切的看着她,抿抿嘴笑了笑,“风有些大,眼里进了沙子了!”
    看门红点了点头,策马退到一边去了。
    “云娘,云娘!”格丽莎从后面冲了过来,朝着眨着眼睛笑了笑:“钱好像很舍不得你离开哦!”
    “瞎说!”朱云娘脸微微一红,马鞭朝着格丽莎的坐骑挥了过去,马儿吃痛,猛地奔跑了起来,看到抱着马脖子的格丽莎大呼小叫,朱云娘咯咯笑了起来,一夹马腹,也跟了上去。
    驼铃声儿响起,在风中将这韵味远远的送了开去,阳光下的马队,速度慢慢的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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