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胡子,你他娘的一身血腥味和膻味,将老子这里弄的不成模样。”
    一个高大汉子从公厅内转身出来,穿着的是二品武官式样的袍服,但补子却是用的麒麟,边将不比京城,五品武官一样有敢用一品狮子补的,当然,在上官面前就不敢过于僭越,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除了不敢穿龙袍,大约也没有这些丘八不敢穿的。
    “入你娘的老陶,一辈子厮杀出来,还怕闻血腥味道?”
    李平胡也不在乎那人说话,直接就十分粗鲁的反骂了回去。
    那人豹眼圆脸,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十分粗豪,不过嘴辰略薄,两眼也有些三角眼的感觉,无形之中,将虎将的威风削弱了不小。
    这人便是多年之前下令屠村,谎报战功的陶成喾,现在已经是钦差镇守辽东总兵官的标下副总兵,位高权重,是辽东军的高级武官之一了。
    在万历七年时,当时仍是游击的陶成喾再次杀良冒功,在辽阳西边的长定堡率数百骑兵出堡主动邀击,斩得土蛮部四百七十余级。
    这么多的斩首,又是土蛮这样的大部,朝廷为之轰动,万历皇帝亲自到太庙告捷。
    结果事后查明,此次完全是杀良冒功,陶某杀害的四百多人,全部是在边境一线草原牧场上放牧的牧民,而且是前来明军一方投诚归化的牧民。
    这种行径,简直是骇人听闻,但因为辽镇的特殊性,朝廷不仅不曾追究,在事隔不久之后,允了李成梁请功的奏折,陶成喾从游击升参将,未有一年,又升为副将。
    这样的人,便是李成梁的爱将,辽镇上下的风气,可想而知。
    听得李平胡反击,陶成喾哈哈大笑,也不以为意,两人闲聊了一会之气,已经换了袍服的李宁也是赶了过来,镇守义州的三大巨头至此会齐。
    “胡子,你斩首多少?”
    “一百七十级,你呢?”
    “俺这里二百一十五级,加起来又是三百多级。”
    李宁拍着自己的大腿,哈哈大笑道:“这可好,又够格叫皇帝去太庙告捷了。”
    说起来朝廷在南方也在用兵,斩首一万多级的都有,不过朝野都不当回事,辽镇这里更不把南兵放在眼里,谁都知道,南兵要么打海寇,要么就是打生苗,那生苗连口象样的刀都没有,更不要说骑射这种高档的东西,不要说斩首一万多,就算斩首十万也稀松。
    倒是北虏实在是生死心腹大敌,十几年前俺答汗还破边而入一直打到京城城脚下,弄的天下皆惊,所以阵斩北虏,那才是实打实的大功,其次是女直各部这样一直在边境小打小闹,但战斗力也不低的蛮夷,除此之外,都不足一提!
    辽镇只要斩首在百级以上,在朝廷就算是大功和奇功一件,就算皇帝不告庙,也会派遣国公去祭祀祖宗,告慰先祖的在天之灵。
    因为李成梁和李家骑兵家丁的存在,这十来年,皇帝告庙的次数无形中增加了很多,辽镇打一仗,万历就得往太庙跑一次,想到这种事由自己掌握,由不得这些武将不变的骄狂万分。
    听着李家这样大笑,陶成喾和李平胡都是大笑起来。
    今日一役,李宁指挥的家丁有不少是李成梁的直属,不过有一半人手也是这三人自己的家丁,今天的胜仗,最少能赐下好几千两的赏银,加上官职升赏,还会赐下银鞭,宝马,表里,甚至麒麟服等各种恩赏。
    在辽镇,打仗打胜了就代表一切,朝廷有钱有粮,所以此时也是辽镇最兴旺的时候!
    三人高兴了半天,算计这一次自己大约能得多少好处,半响过后,陶成喾方笑道:“说起来咱们大帅真是果决,那张惟功摆明了来辽镇争功,朝廷放个勋贵过来,还是对咱们辽镇不放心,大帅索性将他放在边墙里头,不立功不准走,拿他自己的话将他自己,这小子要么灰溜溜的呆着,要么强走,到时候巡抚就能弹劾他,弄他个灰头土脸。”
    这一次设计的谋略其实是李平胡的谋划,听到陶成喾的话他心里当然得意,两眼之中,放出异样的光芒。
    李宁摆摆手,正色道:“姓张的听说不是以勋贵身份起家,是个有本事的人,年纪很小就闯出这样的局面来,你看他带的原舍人营的兵马,最少都是个百户官身,还能安心在他营伍中当个小兵,朝廷给他练两万兵的额度,这人是个能成事的,大帅先限制他是对的,就怕他在镇夷堡做出什么事来,那我们就成了笑话了。其实若以我之见,应叫巡抚和分守道,督粮道这些大人移到辽阳,就近把他给看死了,粮饷管住,一有违制之事立刻弹劾干涉,这样差不多能叫他无可施展,现在这样,我不赞同。”
    李宁是李府家丁中升的最高的一个,为人勇悍之余还有稳重的一面,用句俗话说是有大将之风,也有几分忠义之心,所以素为李成梁看重,李平胡则狡滑多智,而且十分心黑,做事没有下限,李成梁有时候也防他三分,属于小心使用的那种,不象李宁贴心,所以此时李宁当面说李平胡的计策不好,李平胡也只能忍着,想了想方道:“姓张的只有三百多骑,速把亥退兵时精锐都在左近,他能做出什么事来?只要他不敢出击,就坐实了大言胆怯的情状,周巡抚一样能弹劾他,叫他在广宁待罪。”
    大明是以小制大,或是大小相制,如果广宁真的面对五六万蒙古披甲,李成梁就能急调辽镇所有兵马来援,比如宽甸参将,海盖参将和开原参将等等,但平时他这个总兵是不能管底下的那些小弟的,惟功被留在广宁不是奉总兵的令,而是巡抚,巡抚才能这样随意将钦差驻扎辽阳总兵给留在广宁助战,而且打不好还可以弹劾,甚至直接下令免官待罪。
    要么说巡抚是封疆大吏,不论文武,都有这样直接处置的权力,而且朝廷为了体制相关,一般也不会驳回。
    当然,巡抚做事也要看人,象张惟功这样背景深厚的一品实权武官,没有真正的把柄在手是不能随意出手的,否则就是扮虎不成反类犬,被人反弹丢官也不是不可能。
    “嗯,最好如此。”
    李宁随口答了一句,陶成喾在他们刚刚争执的时候摆出了事不关已的模样,这会子赶紧上前打圆场,吩咐下头人立刻摆酒菜上来,预备开宴庆功。
    至于查验死者,抚恤伤者,查看记录损失等细节小事,直接交给下属去进行,他们是不可能去过问,反正有家丁身份的亲兵队长带人监督,也不怕有人捣鬼便是。
    待酒宴摆开,外头人来禀报道:“督粮道张大人来了。”
    三人颇觉无奈,也知道张崇功这个粮道是来抢功来了,义州城是卫城,原本没有文官,只有按察和布政分司的官员定期来巡视,粮储道当然也定期来检查工作,张崇功前一阵过来检查,正好遇着大战,这一次他算捡着了大便宜,几百斩首的功劳肯定是武将的,但守住义州,文官有运筹指挥之功,就算文官升官困难,不能一下子转迁,但肯定会被重重记上一笔,将来转为兵备道,再转巡抚的可能性就大的多了。
    明知道对方来抢功,但国朝以文驭武的格局早成,李成梁也就是因为有封爵才能凌驾于巡抚之上,李宁等人可没有这等护身符。
    当下匆忙迎出,在仪门前三人跪了一跪,张崇功好歹知道给李家的武将一个面子,亲手将陶成喾和李宁两人扶起,又笑着令李平胡起身,表面功夫做足了,这才与三员武将有说有笑的往里头去。
    安抚人心,抚恤死伤,张道台也没有这种打算,还是赶紧和武将商量妥了报功奏捷的细节,嗯,也就是怎么分功的细节是要紧。
    ……
    义州之战的细节惟功也是在事后几日才知道,顺字行在义州有一个收货点,没开分店,不过有这个当掩护是足够了,军情局当然放了人,没有行动组,有一个情报收集组,义州是个方圆不到三里的小型卫城,里头几乎没有平民,只有少量商家和固定的商队,这还是因为广宁是辽东的两大马市之一,北虏不来打草谷的时候,贸易是在广宁开展,义州这里也会有路过的商队,否则的话,根本连放个情报组的价值都没有。
    在和义州情报断绝的前提下,判断就很重要了。
    “陶希忠,你说北虏是不是就由黄羊台再到草塘湾这个路线撤退主力?”
    “从这里走最好走,职部判断,肯定是从这里走。”
    虽然顶着不小的压力,陶希忠还是立场十分坚定,没有太多的迟疑。
    “很好。”惟功没有多说什么,很平静的道:“参谋部下正式军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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