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典型的大明边军精锐骑兵和蒙古精锐披甲的战斗,双方都分成左右翼,蒙古人的左翼较强,猛然插向对面明军大队的右翼,而明军又有一股强悍的骑兵冲杀而出,冲击蒙古人的右翼,与自己一方大队的左翼配合。
    两边都是精锐,蒙古人都是凶悍之徒,要不然也不会成为酋长和台吉的亲军,这一队炒花所领兵马都是历年参与寇边的精锐,而明军则是多半以家丁组成,这些家丁月饷一两四钱,比普通的营兵高四钱,这只是一种表面的待遇,其实每个家丁都等于是一个武官,他们平时以酒肉为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任何好的差事都是先由家丁挑选,然后才轮得上普通营兵,他们都被分配了土地,有地位的家丁甚至有自己的田庄,也有大量的佃农替他们服务。
    家丁队伍,等于是汉之北军,唐之府兵,只不过待遇还超过普通的唐朝府兵,毕竟他们除了分田之外,不需要自己劳作,还有俸禄可领,而且战马和具甲,兵器也不需要如唐朝府兵那样自备。
    他们的训练时间更足,武艺更加强悍,成年累月的厮杀使得他们搏杀技巧达到顶峰,就个人武勇来说,他们的勇悍已经远超所谓的蒙古铁骑!
    双方都是精兵,没有任何的废话,都是把马速加到最快,左右翼对左右翼,两边很快碰撞在一起,枪尖刺向铠甲的声响不绝于耳,令人牙酸,骑士掉落马下的砰砰之声更是不断,战马的嘶鸣声,人的呐喊声,垂死的叫声,呻吟声,几乎是瞬息之间,各种声响盖过了战场方圆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面临生死,人们将一切都抛开,连叫声都是极限。
    战马很快交错而过,各自的骑队身后都是成片的掉落兵器和旗帜,死人和死马,大片大片的血迹看着叫人触目惊心,但双方都没有人注意到身后的情形,明军大队将分成两翼的蒙古人直接打穿,一千骑兵个个都是拥有超级强悍的身手,可以说他们就是几十年后东虏白甲兵的标准模本,很多人在接触的一瞬间丢出投枪,骨朵,将瞄准自己的强悍敌人刺穿,然后挥舞手中的长矛马槊,大刀,铁枪,将自己选定的敌人挑落在地,就短短的接触,蒙古人那边已经吃了大亏,被明军主力将自己的队形几乎完全打散。
    接着就是南门过来的李平胡率领的骑军,人数虽少,却完全由家丁组成,更是凶悍绝伦,李平胡是李成梁的爱将,是辽镇的一个奇葩人物,不仅狡计多端,是李成梁和李府军师一样的人物,更是武艺过人,骑射,刀枪,几乎无一不精,可以说,百步之内用步弓重箭,无有不中,当者立毙!
    前几日辽阳镇至,李成梁也是故意派李平胡去称称张惟功的斤两,看看虚实,怎料李平胡上来在马光远面前吃了一个大亏,好生不爽。
    今日出击,李平胡要一洗前日郁闷的晦气,自己一根铁矛,直插北虏阵内,当者立毙,在他身边是家丁护卫,李平胡只要专心杀人就是,真是杀的好不爽利。
    又是一声号响,大队明军开始调转马头折回,此时炒花亲自将左翼聚齐,右翼去挡李平胡,两军再次对撞起来。
    这一次明军和蒙古兵都没有哪一边对穿透敌阵,两边的骑速都放慢,开始陷入焦灼的骑战之中。
    城头开始敲响大鼓,并且有炮手在用大将军炮和虎蹲炮瞄准蒙军队列厚实处,预备开火轰击。
    明军旗帜连连摆动,将锋矢模样的大阵演变成长蛇阵,与大股的蒙古骑手战成一团。
    此时战场已经一片混乱,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阵套着圆阵,双方都使尽本事,不停的冲刺,后退,挥舞兵器。
    在这种时候,勇力才是活下去的保障,战场上人极度紧张,注意力高度集中,但时间一久,体能的消耗是平时的无数倍,打的时间越久,混战的越久,人的体能就流失的越快。此时人劲力蓄积的越多,骨力越强者,则就越能笑到最后!
    所谓的大将,勇将,比如常遇春这样的传奇式的将领,率几千骑兵敢于冲十万敌阵的,便是这样的勇士。
    明军的武艺明显高出蒙古人一截,不论是兵器的使用还是劲力的分配,还是招式动作,皆比蒙古人高出一筹,这个时代的蒙古人,除了骑射也真没剩下别的了,他们老祖宗的战术和战法都被丢了个精光,拦截明军大队的两千多人与千多明军混战一处,不到两刻功夫,地上的尸体已经掉了一地,光是跑在一边的战马就有二三百匹之多。
    在城门处,明军摆了不少清水和豆料,就是用来吸引敌我双方的战马。不论战争的结果如何,最少还能把战马吸到城头步弓的射程之内,料想北虏就算打赢了也不会冒上死几百人的危险来城下抢马,在草原上人可比战马值钱多了。
    此时城头果断开炮了,在蒙古人的后阵掉下不少铅子和十几颗实心弹丸,大将军炮是明军自制火器中威力最大的一种,千多斤重,用实心弹,摆在城上木制炮架之内,调整炮口需加木塞砸入,第一轮炮击,这些十分沉重的大家伙都没有命中目标,城头的炮兵开始嘿呦连声的搬动炮声。
    盏口炮的射程不够,虎蹲炮的有效射程也就是三百步左右,一起开火,烟气弥漫,无非就是打一个热闹。
    原本就是战局不利,在明军的高明个人武艺和明盔亮甲强兵之下,蒙古人又听到炮声,顿时就有慌了手脚的感觉。
    速把亥脸上肌肉抽动,眼前的情形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无数次寇边,无数次送首级,就象一个打熊的猎人,始终千里送菊,这滋味也甚不好受。
    他打算再派两千精锐上去接应,不管城中明军还有多少,总得将这场子扳回来,五千披甲,大约就是他这一次入侵的全部主力,其余几万人就是有老有小的牧民,叫他们搬东西和欺负手无寸铁的汉民倒也可以,和这些武装到牙齿,战斗力超级厉害的明军家丁打,那就真是千里送首级的超级傻鸟了。
    刚要叫人打旗号,却听明军城上城下一片欢呼,速把亥赶紧把目光投入左边,却见打着游击旗的明军将领一马当先,正在追赶阻挡他们的几百残敌,那是右翼,死伤最惨重的地方,不出意料之外的崩溃了。
    “退兵吧。”速把亥脸上皱纹堆起,无奈下令。
    这个时候,退兵当然是唯一选择,后阵号角连连吹响,两千多披甲摆成大阵迎上去,前方骑兵开始后撤,同时尽可能的带回战马和死伤同袍。
    明军又追击了一阵,在与迎上来的蒙古新锐大阵交手之前,城头上号声响起,明军也选择了退却。
    看来城中的明军人数并不算多,将领没有扩大战果的决心,毕竟骑兵家丁难得,这一次最少有二百以上的斩首,算来战果足够了,想包掉这五千多披甲蒙古兵,最少得出动一倍以上的骑兵,辽镇与敌交战中,还真没有这种大规模的包抄战,毕竟骑战就是这样,打的时候惨烈无比,但胜负一分之后,想一方屠光另外一方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如现在这一场大战,蒙古人死伤虽多,斩首却不会太多,因为蒙古人的骑术毕竟太好,想成功有斩首是很困难的事,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城中明军人数足够,将领也未必有兴趣把一场城下的漂亮骑战打成一场两边都损失惨重的烂仗。
    ……
    李平胡刚刚最少亲手杀了三十余人,饶是他劲力蓄积入骨,待入城之后,也觉得筋骨松软,连他的大刀也拿不住,只得将刀交给自己的家丁去拿。
    他虽是游击,但就是李成梁的家丁出身,李成梁自己还是一个游击时他就跟随左右,十五年的光阴过来,从一个普通家丁到拥有过万亩土地,官拜游击将军,一个家丁的人生就是随着家主一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武艺,养力之法,格击之法,骑战之法,都是李成梁的传承,不论如何,他身上都有深深的李家的烙印。
    哪怕他此时已经是朝廷的将军,当然已经和李家解除了奴契,但和大多数境遇相当的家将一样,他并没有改回原姓,仍然是以李为姓,有了这个姓氏,似乎也是无时无刻的在提醒大家,他李平胡就是李家的人!
    入城之后,在十字大街走到尽头就是卫所公厅,边上也是关帝庙和城隍庙一类的地方,还有经历司等民政衙门,义州虽然靠近边境,也有过万户边境军户,平时的大小事情,当然都是以这些署职指挥使们一言而决。
    进入公厅之后,李平胡往椅子上猛然一坐,沉重的身躯将牢固的硬木椅子坐的嘎吱直响,他的亲兵赶紧上前,将李平胡身上沉重的铠甲解开,这一身甲已经染满了鲜血,整个公厅之内,都有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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