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砍!”
    张惟功神色淡漠,似乎没看到那个汉子的狞恶模样,只是淡然下令。
    对他的命令,是没有人敢违抗的,几个月来的训练,加上平时的纪律管束十分严格,这些少年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命令,便是下意识的挥刀。
    这一次仍然多半砍在肩膀上,也有少数几刀偏了准头,砍在脸上,硬木抽在脸上,整个脸都变的发紫,露出血珠子来,有人被抽歪了鼻子,鼻血长流。
    “你们竟敢……我们是成国公府的人……”
    “一会逮到你们,非剥了你们的皮。”
    所有汉子都被两轮木刀砍的趴下来了,四十柄木刀轮流砍在身上两轮,等于每人中了几十棍,虽然打人的都是半大孩子,但力道居然都不轻,几个大汉被砍的全身痛不可当,但心中还是对这伙少年十分轻视,不肯出声求饶,仍在发狠。
    “再砍,砍手,砍脚。”
    几个大汉都是趴在地上,用手抱着头痛骂,张惟功微微一笑,继续下令众人动手。
    此时宣武门市场聚集了黑压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其中有几家店铺收过惟功一伙的皮货,看到这伙平时很好说话的少年挥舞木刀砍人,几个店的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以前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伙小孩子居然有这股狠劲!
    “啊,好痛……”
    “饶了我……”
    “疼死了,列位小爷,再不敢了……”
    第三轮砍下去,全是砍的毫无防护的手和脚,这些小子终于砍出了凶性,不象前几轮那样畏首畏尾,周晋材砍的便是人的脚踝处,被他砍中的那汉子疼的在地上乱滚,啊了半天之后,才说出求饶的话来。
    此时求饶却是有点晚了,张惟功的命令已经下了,这些少年非得彻底执行不可。就算这几个汉子在地上乱滚,少年们还是不依不饶,找到间隙,便又是一刀砍在手腕和脚碗的脆弱地方。
    “用诚,取你的木刀,和他们一起动手。”
    刚刚那么一小会功夫,张用诚被打的鼻青脸肿,起身之后,眼神也是有点迷茫。
    听到张惟功的话,他犹豫了一小会儿,也是摸出自己随身的木刀,挥手一刀,便是砍在一个大汉的脚踝上,痛的那汉子抱住脚踝,如虾米一般在地上翻滚着。
    “再来,这一次打背,胸,不要打腹和头。”
    五个汉子已经全被打翻,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四周围观的人十分之多,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开始众人都是同情张用诚被打,也是素知官店的伙计是什么德性,同情心自是在惟功和众少年一边。
    待看到此时,不少人已经忍不住嘀咕起来,这伙小孩太恶,动手也太狠,太凶残霸道了一些儿。
    王国峰人小鬼大,“大哥,听到没有,再打下去这些人就不向着咱们了。”
    惟功淡淡一笑,扫视了四周的百姓一眼,他人虽小,但个头不小,气度沉稳,一看就是领头的人物,在他的目光之下,说话的人都是往后缩了缩,不敢再吱声了。
    “国峰你看到了没有?”慑服众人,惟功脸上却没有什么得意之色,颇为平静的道:“没有组织的百姓再多人也是无用,以前官店中人打人时,你见过谁制止过?”
    王国峰颇觉震惊,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点头道:“思生会的人三五个就能在数百人面前将预备好的目标加以痛打,根本无人敢管。”
    “暴力面前的民意就是狼口之下的羊群,再多也只是被吞掉的命运。”张惟功神色平静,但语意十分深沉的道:“我们要做吃羊的人,而不是被人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下的羊。”
    这话其实是从林法则的最佳写照,但眼前的少年却没有多少能体悟到的,不过惟功的态度就是他们的态度,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出手,这一轮都是在腰背处或胸口处,一轮打完之后,那几个汉子身上都是血迹斑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做垂死状。
    惟功站在为首的汉子之前,半蹲下来,对着那张已经变了形的脸,轻笑道:“回去之后,治好了伤再好好想想,再遇着我们时该怎么办。”
    “请公子给个名字字号……俺们回去后好有个交代。”
    “字号……我正打算开个商行呢,就说我们是顺字行的东主和伙计吧。”
    “敢问贵号预备在何处开业……”
    这几个汉子,打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但是也算敬业,骨气也硬。这也是当时南北的游手无赖的共同特点,人能被打死,但不能当众折了脸面,打死后还有抚恤金留给家人,要是折了脸面,就只能去要饭了。
    这种人这几个月惟功见多了,当下潇洒一笑,答道:“打算是在城隍庙市,要来找场子,十天半月后过来找我们就行了。”
    那汉子满眼怨毒,趴在地上道:“小人是不成了,就看我们主子是怎么说了。”
    “随便,我们接着就是了。”
    惟功拍拍手起身,行若无事,状极潇洒,在他排众而出的时候,围在四周的人情不自禁的都是让开了道路出来。
    众少年心中都是十分兴奋,亦步亦趋的跟着惟功,走出百步开外后,身后的人群还没有散去……在市场痛殴官店的伙计,这种事确实太少见了。
    张用诚跟在惟功身边,挠头道:“惟功大哥,适才那几家平时收我们皮货的东主都躲了开去,看来今日出了这件事,皮货难出手了。”
    “那先留着吧。”惟功想了想,笑道:“等我们自己开了店,自己出脱就是。”
    “大哥真要开皮货店?”
    “先挂个皮货店的名义吧,现下我有个赚钱的想法,但具体怎么做还没有想好。”
    虽说还没有具体事宜,不过张用诚还是高兴的两眼放光,答说道:“是,那下午我去城隍市去挂市籍,再到牙行领牙帖登记铺子。”
    惟功现在的五十五个部下中,张用诚最机灵懂事,这几个月,惟功每天都教他识三五个字,坚持不缀,现在张用诚已经勉强能办理这样的差事了。
    按大明的规矩,商人不是人人想当就当的,就象是百姓出门要路引一样,商人做买卖不是租间铺子便可以出货,先得办理市籍,有了市籍,你才有做生意的资格。
    取得市籍之后,再到牙行买牙帖,等于是在官府纳了地税,接着便能开张了。
    如果要运送货物从甲城到乙城的话,中间会有国家的钞关,比如崇文门税关一直到扬州和镇江,国家共有八大税关,给税关纳税是直入国库,等于是国税。
    当然,勋戚权贵之家开的官店,也等于是税课司,征额随心所欲,还有亲藩和拥有武装的总兵一类,在地方上随意开设税卡,征税起行,不给钱就扣押,你还没地方说理去。
    在大明,做一个成功的合格的商人,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从万军从中杀出,获得百万身家,也得培养子弟做官,不然很容易成为被宰割的肥羊,从洪武到嘉靖年间,身家数十万到百万的巨富被打草谷宰肥羊的例子,不胜枚举。
    行商,在大明真是一件极为险恶的事!
    好在惟功身处的时代是隆万大开海时代,商人与士绅渐渐合流勾结,晋商和海商势力渐渐坐大,商业不再是最不智的选择。
    王国峰问道:“惟功大哥,城隍庙市卖皮货的不多啊,要是做皮货买卖,要么德胜门附近,要么到戎政府街,那里有宝和店,咱们跟着喝点汤,自己打皮子,再做倒手买卖,一定能赚的盆满钵满,嘿嘿。”
    听着他的话,众少年都是眼睛放光,惟功也是笑道:“人小鬼大,国峰你倒是颇有野心。”
    王国峰比他还大半岁多,不过惟功说来毫无滞碍,王国峰也受之无疑,只又笑道:“其实我对做生意不如用诚哥那么上心和在行,只想跟着惟功大哥,练武,练箭,遇到不服的就揍他!”
    惟功失笑道:“原来是个打手的志向。”
    周晋材倒是听的欢喜,摸摸王国峰的头顶,笑道:“以后国峰咱们就是惟功大哥的打手,就跟周奎替朱老大办事一样。”
    王国峰吐吐舌头,道:“周奎可是叫惟功大哥打死了……”
    “臭小子说什么哪,咱们跟着大哥勤学苦练便是,只有我们杀别人,不能叫人家来杀我们。”
    周晋材倒是信心十足的模样,一边说,一边将手指屈的咔哒响。他对习武最狂热,也最有天赋,倒是有这个资格这般说话。
    惟功不理他们的说笑,只对张用诚道:“戎政府街那边皇店和官店多,夹缝里头难以存身,再者说皮货生意和各色杂货都很难做大,城隍庙市从西城的都城隍庙到刑部街,三里长大市里没几个象样的皮货店,竟争小就容易成事……上次我交代你的事你办妥了没有?”
    “办妥了。”
    听到惟功问,张用诚忙从靴页子里掏出一张纸来,笑道:“这是六家皇店一年进货的总单子,各地贡入宫的还不在内,官店也不在内。”
    “唔,我看看。”
    惟功缓缓而行,展开那张纸,整个大明帝国最大的商业活动记录,尽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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