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怪笑声,众少年都是大怒,但张惟功不为所动,仍然十分冷静。在对面笑的前仰后合之时,他指触箭尖,轻抚雕翎,瞄准的右眼微微闭合……在感觉到已经找到了正确的目标之后,猛然松开手指,箭矢如闪电般的飞出!
    虽然相隔近百步,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咔”的一声!
    对面那几个猎户身后不到三步,有一颗野枣树,箭矢正射中树干,发出巨响之后,入木极深,箭矢还在不停的摇晃着。
    几个猎户相顾愕然,怪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百步距离,能射中树干,劲力还似乎留有余力,这是何等的射术和神力!
    众少年则是十分兴奋,周晋材黝黑的脸孔涨的通红,使劲挥了一下拳头。
    惟功不理会别人的反应,漫声吟道:“满开弓,紧放箭……”
    吟哦声中,他的第二支箭已经应声而出。
    仍然是一声巨响,第二支箭,仍然是落点极准,就在第一支箭的半指之外。
    “持弓欲固,开弓欲满,视的欲审,发矢欲分……”
    第三支箭,应声而出,应声而中!
    “弓用轻,箭用长,搭箭得弦意怒强;开弓势,前后分阴阳,箭出门时一点功,平准狠去何用忙……”
    第四支箭,正中前三箭的正中!
    “平时多练力,勤开弓,多用矢,力足手欺弓,力弱弓欺手……”
    箭决声中,第五箭亦是正中目标!
    惟功露出满足的笑容,他练弓箭已经有近三年,但此前用的就只是五个力的小弓,后来到英国公府,慢慢开硬弓,强弓,再得吴惟贤的指点,练力存气,开的弓在这三个月里涨了许多,准头更是比以前强了数倍。
    最少,在半年前,惟功可不敢想能射中百步之外的大树!
    此时一群猎户已经被吓的呆了,突然有人发一声喊,竟是爬在地上,手足并用,就这么爬着跑了。
    其余各人都是有样学样,情不自禁的弯腰,趴在地上,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了。
    这样的情形被少年们看在眼中,各人都是笑的打跌,连向来稳重的张用诚都是毫无保留的捧腹大笑起来。
    “不要笑他们,这是正常人的反应而已。”
    张惟功收起弓箭,很爱惜的取下弦,重新束好,对着众少年正色道:“突然被弓箭袭击,不经历战阵的人都是这样,情不自禁的下蹲,仿佛下蹲之后能安全一些。你们笑他们,其实若是弓箭袭击你们,你们也是一样的表现。”
    众少年俱是沉默下来,很多人面露沉思之色,似乎在消化着惟功的话。
    “走吧。”惟功呵呵一笑,对众人道:“这些话也是军中的大将同我说的,恐怕连我自己也是这样……有机会,我会安排和大家一起训练。”
    众少年不大明白,大家在北京城里讨生活,练身体好打群架,练弓箭是打猎,但为什么要训练战阵之事?虽然不明白,但大家已经视惟功为神,当下只是都一起点头,无人反对。
    从山上下来,四十伙人渐渐走开,走成几里长的队伍,渐渐融合到从西南西北两边过来,一起往城中涌入的人流之中。
    所有的少年都是步履轻快,神态快活。
    这一次打到的野猪和兔子、野鸡就肯定当成肉食补充了,腌腊了挂在房梁下,看到那些肉便会叫所有人都露出笑容。
    饱食的人是无法想象,从出生到成长一直是在缺衣少食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对食物的珍视和渴望,不管收获如何多,这些半大的小子们都恨不得把所有的食物全部储存起来!
    打从宣武门一路进城,正好途经宣武门附近的市场,张用诚带着一队人将剥好的皮子和野鸡翎毛汇集在一起,寻得相熟的私店店家,预备一并发卖。
    “站住!”
    众人正行间,四五个挺胸凸肚的大汉,歪戴方巾,额角上斜插孔雀翎毛,身上着青色比甲,腰间系大红腰带,打扮就是县衙里的衙役模样,手中也是提着铁尺等物,喝止住张用诚一伙后,方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手中提的是什么?”
    “回各位大爷,是咱们自己独的兔皮和野鸡毛,不值几个钱……”
    “值不值钱轮得着你说?”
    张用诚白净脸皮,笑容真诚,加上是半大的孩子,带着的皮货也确实不值几个钱,一般的税吏和牙行中人见了他,也都是睁眼闭眼就放了他,但今日运道实在不好,遇着的不是税吏和牙行中人。
    为首的大汉横着脸道:“小子你识相点,这些货都得估算缴税……跟大爷们走吧。”
    张用诚勉强笑道:“去哪儿?”
    “宣武门诚字官店!”
    “官店……完了。”
    一听这话,周思进和王国峰等人脸色都变的十分难看,周晋材更是叫喊起来。
    最为嚣张最具有垄断性的肯定是皇店,但皇店中人眼高于顶,做的都是大买卖,欺行霸市的事反而不多,象宝和店等几个皇店,一年光是皮货生意就七八万张,此外还有诸多南货和北货出入,一年收益极多。
    而官店除了少数官府开设之外,剩下的多是勋戚和大官暗中所开,不具有皇店那样的垄断性,但利益却是更高。洪武年间,官店刺探情报,代征商税,正面作用大些。洪武永乐之后,就成为勋戚大臣们捞钱的好手段了。
    官店的作用,从牙行税课司再到塌房、质铺、杂货,总之是什么样的生意都有,放印子钱和买卖货物等生意手腕自然不在话下,代收赋税,同时具有税吏的功能,也是官店的显著特色之一。
    在京城,官店在崇文门和正阳门一带还算收敛,毕竟有正经的国家征税机构,崇文门是有户部任命的征税大使,重灾区就在宣武门和德胜门附近了。
    若是出了京,在张家口和山海关一带,大人物们开的官店更是横行霸道,不仅收税,还拿捕犯人关押,等于是监狱和法司的混合体。
    “求大爷饶恕则个,我等尚未成年,辛苦打猎得来的毛皮,得利十分有限……”
    知道是官店,张用诚知道这些人贪婪无度,但仍然是做最后的努力,他不肯交货,苦苦哀求着。
    “啪!”为首大汉伸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张用诚的脸上,打的张用诚原地转了一圈,大半张脸都红了起来。
    紧接着其余汉子一拥而上,或是巴掌打,或是拳击,或是脚踢,四五个汉子对半大小子却是毫不留手,拳打脚踢,眨眼功夫,便是将张用诚打翻在地。
    “惟功大哥,怎么办?”
    “用诚哥被打成这样,咱们拼了吧。”
    “是啊,惟功大哥说习武之人不能忘义惜身,不能惹事也不能怕事,更不能受辱!”
    众少年都是相处多年,彼此感情极佳,见张用诚被打的滚地葫芦一样,为了怕众弟兄激愤,被人拳打脚踢也是忍着不叫唤,众人都是群情激愤,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
    “诚字号……”张惟功却是思索起这家官店的背景,他想起来,这家店是成国公府里开设的,和仁字号,福顺店等老店一样,都有百来年的历史了。
    在京城还这么蛮横,打人毫不留手的,也就是这些顶级勋戚家的奴才了。
    “你们的木刀呢?”
    他回转过头,看到脸色铁青的周晋材等人,冷哼一声,道:“既然都将我的话记着,那么都在这里楞征什么,难道凭说话就能把张用诚救下来?绝不受辱,哪怕白刃加身!”
    “还是跟着大哥痛快!”
    周晋材兴奋的一跳老高,同时已经抽出身上绑着的用硬木刻成的木刀。
    这阵子张惟功教他们练武,每个人都有真刀是不可能的,所以都刻了一柄木刀,时时练习劈斩动作,周晋材带头,四周分散开来的少年们都是纷纷抽出木刀,杀气腾腾的冲了过去。
    那几个成字店的官店伙计打的正爽,他们倒不是与张用诚有仇,只是一旦动手,就非得将人打的几十天下不来床才行……以他们的身份一定要做事狠辣,官店征税税额很重,上头的老爷们每年都等着店里送银子进去,他们若不下手狠一些,收不上银子,自己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那几个壮汉都是站着,正用脚踢乱滚的张用诚,周晋材等十几人先行赶到,他们手持木刀,却是有点楞征。
    平时自己打架没什么,真正和成年的大汉动手,这还是头一回。
    在思生会这样的黑帮之中,他们这些半大小子都是打下手的,上头视他们猫儿狗儿一般,哪里会把他们真当个人手来用。
    奔上来之前都是气势汹汹,上来之后,都是楞住了。
    张惟功在一边冷然令道:“砍肩!”
    得到指令,众少年下意识的便是举起木刀,往着那几个汉子的肩膀处剁上去。
    “啪……啪,啪啪!”
    木刀都是用硬木削成的,十几柄打在身上,那几个汉子猝不及防之下,都是被木刀给砍中了,噼啪声中,坚硬的木刀砍在肩胛骨上,那几个汉子顿时都是痛呼出声。
    “哪来的这些小崽子,都想找死么。”
    为首的大汉身形高大,接近夏天的天气,敞着衣衫,露出满腹的黑毛,此时虽被五六人打中,疼的半蹲在地上龇牙咧嘴,但脸上凶像,丝毫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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