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和源乾曜都对杜士仪颇为倚重,这在朝中早就不是秘密了。但李元纮这个张说罢相后荣登相位的宰相,即便是杜士仪的顶头上司,这会儿竟然会亲自前来,除却杜士仪本人因得过李元纮的知会而知情,余者无不哗然。眼看着这三位在朝中分量非同小可的高官相互谦让着鱼贯而入,眼看着杜士仪迎上前去笑着见礼,一时四周传来了好些嗡嗡声。
    “刑部韦尚书到贺!”
    “太子宾客裴公到贺!”
    “骠骑大将军虢国公到贺!”
    “礼部贺侍郎,集贤殿徐学士到!”
    须臾又是三声通报,一时人们越发四顾哗然,就连杜士仪自己也深觉意外。他把婚事移到樊川杜曲老宅来办,其实也是因为黄昏成礼之际,长安城门已经将近关闭,除却真正情分深厚不得不来的,其他人都要顾忌一下被挡在城外不得入城,赶不上次日朝会的风险。
    然而,宋璟源乾曜和李元纮都来了,韦礼的伯父刑部尚书韦抗、太子宾客裴漼、骠骑大将军杨思勖、礼部侍郎贺知章、秘书监徐坚,这一个个或文名卓著,或战功彪炳,或位高权重的大佬一个个全都来了!一时间,他甚至来不及再往外去迎,人就满满当当挤了一堂。
    而贺知章虽说年岁可排在来客的前三甲,说话却最是声若洪钟:“君礼,你今天大喜的日子,原本当初丽正书院的那些同僚都是要来的,可一个个都生怕赶不上朝会,故而我和老徐就来当个代表了!此外,张旭和吴道玄那两个在洛阳抽不开身,也都托我给你带份贺礼来!”
    贺知章这么一开口,其他人登时都笑了起来,徐坚哑然失笑无奈摇头,因为高官云集而显得颇为严肃的气氛也一下子放松了。韦抗和裴漼因为家中子弟兄弟与杜士仪的关系,看了一眼装饰华美的新娘,心里都稍稍放下了心。而早就曾经在宫里见过王容的杨思勖那凶恶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少认识他的人呆在当场。
    这是那位名声能止小儿夜啼的杨大将军?他还会笑?
    而源乾曜和李元纮平素固然还会出现在那些饮宴场合,宋璟却是出了名不给面子的。王毛仲煊赫之时设宴待客,为了请他还要到天子李隆基面前去讨个情,让李隆基亲自吩咐宋璟去赴宴,即便如此,这位早已不在相位的铁面广平郡公,却只是到场喝了一杯酒便扬长而去,王毛仲恨得牙痒痒的,可却半点办法都没有。此时此刻,宋璟命人送上酒后,却自己亲自执壶斟满了一杯拿在手中。
    “君礼,日后你虽是有家室的人了,但我只希望你异日行事不要瞻前顾后,不要忘了为官的风骨!也希望你的新妇能为你的贤内助!今日你二人新婚,我敬你们一杯!”
    杜士仪连忙从旁边杜十三娘的手中接过两杯酒,给了王容之后,见宋璟已经率先一饮而尽,连忙自己也举杯一口气喝完了,这才深深一揖道:“多谢宋开府勉励,我必当谨记于心!”
    王容也痛快地满饮了一杯,随即行礼谢道:“妾身谨记宋开府之诫!”
    “广平兄,这大好的日子,你说得这么正经,岂不是煞风景?”源乾曜打趣了一句,自己也取了崔俭玄亲自托盘送上来的酒,因笑道,“君礼,遥想当初你京兆府试夺下解头的时候,仿佛就在昨日,没想到一转眼你就已经入仕多年了。你老大不小了,今日成婚之后,只盼你早日儿女双全!”
    源乾曜这算是最最应景的祝福之语了,杜士仪和王容少不得双双谢过,又喝了一杯。等到李元纮也是如此上来,杜士仪数数后头的高官以及其他宾客,不禁暗自叫苦。若真的按照这种情势下去,即便每人只是一杯,如今的酒又如同蜜水,可喝多了一样是要出问题的,难不成这新婚之夜真要泡汤?想归这么想,李元纮含笑说了些百年好合之类的祝语,他少不得再次满饮,谁想李元纮又笑眯眯说出了一句话。
    “此前与你婚假十日,你回中书省后,可不要贪恋缱绻,定要多多出力。光是把你的那一份活接过来,中书省的右补阙们可已经忙坏了!”
    宋璟闻言莞尔,不等杜士仪开口便接上话茬道:“这是自然,公是公私是私,岂可因私废公?好了,时候不早,二位执掌中书门下,若是城门关闭却是难为,先走一步吧!”
    眼见得宋璟源乾曜和李元纮竟是特地来道贺,喝了一杯喜酒便立时回城,同样是常朝官的刑部尚书韦抗和太子宾客裴漼、礼部侍郎贺知章、秘书监徐坚也一样没有多留。笑着和新人敬酒道贺之后,他们便也匆匆赶了回去。
    发现这一拨来客只剩下了自己,杨思勖便旁若无人地上前笑道:“我身下坐骑日行千里,须臾可至城门,也就不和他们争道了,最后一个走吧。今日贵主们和司马宗主原本也要来,却因为太史局有事不得不绊住了。所以,我特意来此,一来是道贺,二来也是为了替贵主们捎带贺礼,外加一句话。明日辅兴坊金仙观,还请杜补阙带着娘子去拜见娘子的二位师长,并谢过大媒!”
    太史局有事,也就是天象有什么异变,以至于司马承祯这样的道门宗师也被一块请了过去。杜士仪心中了然,口中连忙答应不止。而等到他一口气喝完了杨思勖的敬酒,这肚子里的酒水就积存得有些分量了,面上也不知不觉露出了几分酡红。
    这时候,杨思勖环视四周一眼,却是似笑非笑地说道:“各位还请都悠着点,杜补阙难能成婚大喜,别让人醉倒了回喜房就不美了!好了,我也不便多留,就此告辞!”
    尽管杨思勖说走就走,可他临走的这句警告却让不少跃跃欲试,打算灌醉了杜士仪算完的人大为懊恼。趁着这机会,杜士仪赶紧送了王容回喜房,合卺酒下肚,他看着王容那同样因酒意而娇艳不可方物的双颊,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开府他们来得快去得快,却把我们俩灌得够狠,倘若不是因为杨大将军临走一句话,我恐怕就真的要横着回喜房了。”
    刚刚在喜房中服侍合卺酒的秋娘见状连忙把白姜给拉了下去。果然,杜士仪根本没等王容回答,就重重吻住了她的红唇,随即便压着她倒在了榻上。同样眼神迷离的王容见他已经一如从前那般要在自己身上追索,连忙娇软无力地推了他一把。
    “外面还有那么多宾客呢!”
    “谁管他们!”
    杜士仪刚刚嘟囔了一声,外头便传来了崔俭玄的大嗓门;“杜十九,快出来,别想躲在里头,你不出来我可进去了啊!”
    这等良辰吉时被人打搅,杜士仪登时大怒,一推长榻便弹了起来,整整衣冠便大步出去,一见到崔俭玄便恼火地说道:“崔十一,你故意的是不是?小心我把十三娘接回来住个十天半个月,让你独守空房去!”
    “你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崔俭玄不禁气得直跳脚,一侧身就让了王翰上来,只见后头这位手中赫然是真的葡萄美酒夜光杯,只不过那夜光杯从小到大一字排开,赫然至少有七八杯这么多。见杜士仪果然为之一怔,崔俭玄便得意洋洋地说道,“别人怕杨大将军,我可不怕,难不成你还去告状说我这个妹夫今晚硬是灌你的酒?总之,你把王六准备的这一套全都给喝完了,我就放过你,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是不是别想过关?”
    崔俭玄想也不想就要回答,可发现被人代答了,他扭头一看,见说话的人是杜十三娘的时候,他立刻哑巴了。见他如此脓包,一旁的王缙轻哼一声正想接过话茬,冷不丁发现杜十三娘身后,崔九娘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一转念就立刻当做没事人似的再不出头。可他们两个有媳妇管束,王翰却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姜度和窦锷两个好事的上前撺掇,这下子那泛着果香的葡萄酒直接送到了杜士仪跟前。
    腊月里刚得了秘书省校书郎之职,对杜士仪颇为感激的王昌龄见状,着实担心今晚的花烛夜被闹了个一团糟,轻咳一声便说道:“还是不要太过头了吧?咱们可是傧相,哪有傧相一个劲灌新郎酒的?”
    “就是因为给他当了一天的傧相,累得够呛,这会儿才要他好好慰劳慰劳咱们!”姜度振振有词地说道。
    “要喝酒是不是?要喝酒我陪你们,只要你们有本事我喝多少,你们喝多少!”
    听到这个女子的声音,杜士仪心头大震,循声望去时,却只见并肩而来的两个人影,左边那女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正是岳五娘,而右边那心虚不敢和自己对视的人影却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然而,只要想想和岳五娘同行这一点,他就猜出了那身量颀长的青年是谁。
    一晃就连小和尚都长大了!
    对于当年曾经和公孙大娘同台献艺的岳五娘,崔俭玄窦锷和姜度崔颢这四个当年有幸观瞻过几场剑舞的人自然对其不陌生,王翰更是曾经与人在生死边缘转过一圈,而且她形容几乎未变,他们同时把人认了出来。至于一直笑而不语看热闹的卢望之,也知道这么一个奇女子,只有颜真卿和王昌龄杜黯之颇为纳闷。
    眼见得杜十三娘和崔九娘同时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岳娘子,迎上前去拉着人的手高兴得问长问短时,颜真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是……”
    “这是公孙大家的高足,剑舞一绝的岳娘子。好些年不见岳娘子芳踪了,没想到竟然还赶上了杜十九郎的婚礼!”
    卢望之解说了一句,见岳五娘一出场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笑眯眯地悄悄向杜士仪打了个手势,见其大喜过望,慌忙溜出去招待宾客,他就继续说道:“岳娘子刚刚说要和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块比拼酒量,不知道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不过,当然不是我一个,还得加上一个!”岳五娘反手一把将罗盈拖到了面前,这才得意地环视一眼众人,“我和他加在一块,如何?”
    有岳五娘和罗盈拖住外头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到外头草草接待了一番宾客又溜回来,发现拼酒还在继续的杜士仪可谓是如释重负,慌忙悄悄回了喜房。然而,一看见屋子里的情形,他就猛然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约是因为酒喝得太多,而屋子里又摆着炭盆颇为燥热,王容已经褪去了那厚厚的礼衣,只穿着薄薄的丝质内衣,此刻正斜倚在榻上假寐。当他上前去坐下的时候,她眼睛都不睁一下轻声嘟囔道:“白姜,去倒杯水居然磨蹭到现在?渴死我了……”
    刚刚从宋璟以下各位高官敬酒,全都是用的大杯,因而王容这喝得着实不少。迷迷糊糊咕哝了两句,她没等到白姜的回答,等到的却是另一个更加灼热的气息封住了自己的嘴唇。当睁开眼睛发现是杜士仪时,她不禁愣住了。直到杜士仪稍稍抬起了头,她方才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外头……”
    “外头有人替我主持,再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难道想要辜负这难得的圆月之夜?要知道,还有一个月,就正好距离我们初见整整八年了。”
    之前杜士仪那首却扇诗时,王容便已经想起了初见时的情形,如今杜士仪再次提到,她不禁眼神迷离地陷入了恍惚。那时候,她初见杜士仪带着妹妹杜十三娘去看上元节的灯会,恰逢两人险些被坊间登徒子逼凌,若是按照杜士仪常喜欢打趣的话来说,那便是美人救英雄。于是,她忍不住伸手环住了杜士仪的脖子,轻声说道:“还记得你在蓟北楼上说的话么?”
    “当然记得,先游并州飞龙阁,再游幽州蓟北楼。若非在飞龙阁上定下蓟北楼之约,又在蓟北楼上订下鸳盟,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迟了这么多年,对不起你了,幼娘。”
    尽管两人相识在长安,但真正相知订约,却都在长安之外,此前离京入蜀而后又出蜀游历江南淮南也是如此。此时此刻,听到这一声对不起,王容不禁露出了一个真心欣悦的笑容:“是我对不起你!倘若我出身名门绣户,你也不用煞费苦心地遮掩搪塞,甚至劳烦司马宗主编出了那样离谱的谎言。可是……”
    她说着微微一顿,继而便闭上眼睛,用越发轻微的声音说道:“我只觉得,很对不起师尊和玉真观主。”
    杜士仪何尝不知道当初两人瞒着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私下来往,甚至还是在他救下王容之后,玉真公主出于义愤和补偿心理,大力出面撮合,他们方才“顺理成章”地能够携手,否则他去成都时,用什么理由带上王容?想着想着,他伸手轻轻拭了拭王容微微湿润的眼眶,继而柔声说道:“别人不能说,但那两位贵主那儿,我来解释吧……唉,做贼总不能做一辈子!”
    “杜郎……谢谢你。”
    杜士仪见王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因为她的愧疚而不得不去坦明一切,当下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因为大师兄的缘故,司马宗主是早就知道的,只是瞒着其他人。听说陛下有意令玉真观主拜在司马宗主门下,我若是还不肯对两位贵主实言相告,司马宗主会怎么看?而且,金仙观主便形同于你的母亲,前几年瞒着还不要紧,再瞒下去,我这就是罪莫大焉了。好了,别想这么多……你看,刚刚花烛还爆了个漂亮的喜花呢!”
    趁着王容讶然扭头去看的时候,杜士仪已经迅速把锦被一把拉了过来,听到王容在黑暗之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呼,随即便伸手抵住了自己的胸膛,可并不是在推开他,而是在摸索那几颗扣子,他不禁想起了两人在江南初尝禁果后那些缱绻如同神仙一般的日子。而自从在嵩山草堂出来之后的那一别,他们就再也没能够同床共枕了。
    当两个人再次合为一体的时候,他忍不住咬着她那小巧精致的耳垂,低声说道:“幼娘,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也想有个玉奴那样乖巧的女儿,实在不行,十一郎家阿朗那样调皮捣蛋的小子也行!”
    “师傅刚刚和师娘说玉奴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当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小脑袋好奇地从不远处的帷帐后头探出来的时候,杜士仪只觉得整个人都僵了。不但是他,王容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天来的宾客太多,他们又被灌了好些,一时半会没注意到小小的玉奴,谁知道小丫头竟是借着身高体型上的优势,直接躲进了喜房!
    此时此刻,杜士仪忍不住心里七上八下。尽管之前他还记得拉着一床锦被盖在身上,但刚刚在被子里头除下衣物丢得满地都是,这会儿又是赤身裸体,天知道他们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玉奴究竟是不是都听见了。只探出一个脑袋到锦被外头的他看着满脸红扑扑的玉奴,忍不住轻咳一声这才无奈地斥道:“谁让你躲进新房来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出去找秋娘和白姜,让她们领你去客房安歇。”
    “可师傅刚刚还和师娘说,要生个像我这么乖的女儿。”玉奴微微撅起了嘴,随即又好奇地往榻上瞟了两眼,“再说,阿姊对我说过,晚上喜宴过后就是闹洞房啦,大家谁都可以溜进来的!”
    这肯定是杨玉瑶那个丫头捣鬼!
    杜士仪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不得不高声叫道:“白姜!”
    应声进来的不但有白姜,还有秋娘,当她们看到玉奴竟然在房里时,无不是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在杜士仪恼火的目光中,白姜连忙上前去把玉奴揽在怀里,又是哄又是骗说了好些话,好容易连拖带拽把人弄出了屋子。而秋娘本想谢罪,可一看榻上凌乱的样子,她就知道这时候不是谢罪的时候,当即低声说道:“岳娘子他们把崔郎君几个都给喝趴下了,卢郎君颜郎君和二十一郎,还有王校书去外头待客,卢公和京兆公回房说话,一切都好,请郎君放心。玉真金仙二位贵主,以及固安公主的贺礼,是杨大将军送来的,我先摆在这儿,等郎君和娘子一块赏玩。”
    傧相们被岳五娘和小和尚给拖住,而宾客也自有人相陪,杜士仪本应该松一口气。可是,当秋娘告退出去的时候,他却只觉得心情乱七八糟。直到再次吻了吻王容那微微发凉的脸颊,他才苦笑道:“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到头来惹是生非的竟然是我眼中那个乖徒儿!”
    “只希望她真的没看真切,没听仔细,否则我就要没脸见她了!”王容嗔怒地横了杜士仪一眼,可终究还是放软了口气,“杜郎,你真的想要个女儿?要知道,即便在初唐,女子外出也要用幂离,到了天后年间是用帷帽,而到了如今,方才是连帷帽都不用了,可以大大方方行走在外。可是,女子嫁错了人便要一世受苦,便好似……”
    王容想到崔五娘时,一下子再也说不下去了。而杜士仪知道她想说些什么,轻轻用手掩住了她的嘴,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我都能够排除万难在一起,还怕女儿所托非人不成?幼娘,你放心,我能够娶到你,将来也就一定能够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今夜来了宋开府、源相国、李相国那么多高官,可谓是群星璀璨,但在我眼中,谁都不能和你这一轮皓月争辉。”
    听到这样动人的情话,王容只觉得喉咙口为之哽咽,眼泪夺眶而出。她空有豪富的父亲,却没有显赫的门庭,达官显贵追逐觊觎,也不过是为了钱财,只有杜士仪是真真正正看中她这么一个人!能够成功地嫁为杜家妇,老天爷真的是对她恩泽太多了!
    “来,先看看阿姊和你师尊,还有玉真观主都送了什么贺礼。可惜了,阿姊特意赶回京,今日却不能来。”
    王容轻轻点了点头,等到杜士仪下床去拿了那三个锦盒过来,她看到金仙公主所赠的,赫然是一件寻寻常常的女子丝衣,她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从今天开始,她便再不是女冠,而是嫁为人妇的寻常女子了!
    “玉真观主还真是的,送什么不好,竟是送了一把玉尺。”杜士仪翻来覆去端详着手中玉尺,随即交给了王容,却发现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这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玉真观主从前就说,戒尺管顽童,玉尺驯夫君……”王容顽皮地一笑,见杜士仪恍然大悟上前就要抢东西,她眼疾手快将其藏在了背后,又催促道,“快瞧瞧,阿姊赠了些什么?”
    等到杜士仪打开了最后一个锦匣,他却发现内中赫然是一卷绢帛。满心纳闷将其徐徐展开的他渐渐收起了戏谑的表情,露出了满脸凝重。
    那是一份山川河流城池道路无一不精细的云州地图!却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王容坐在一旁,忍不住也伸出手去,摩挲着那细密的绣线,随即又看到了一旁用针线勾勒出的题字。
    “君前许我以鸿鹄,我今赠君以宏图。贺阿弟弟妇新婚之喜,姊辛鸿。”
    缓缓合上这长卷,杜士仪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如今他已经成婚,需要一块真正的基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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