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向韩国服了软,韩国要不要接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稳重的人以为,当初伐赵不过想要达成两个目的,一是救秦,二是教训赵国。如今,秦国派遣使者,告知韩国秦军已经败退,第一个目的也就达到了。赵国愿意割让土地,以求韩军退兵。至少,漳水以南的大片土地将为韩国所据有,因此这第二个目的也达到了。
    既然达到了目的,那自然可以见好就收。毕竟,赵国还是太大了些,邯郸也太过坚固,韩国并没有做好灭亡赵国的准备。再打下去的话,韩国想要攻城略地,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另一派则认为,截止到目前,三十万韩军伤亡不过五万人,就已经兵临邯郸城下。在邯郸,云集着李牧、蒙骜、王翦、白起这样的名将,加上韩军士气正旺,正是趁胜追击的时候。廉颇的大军是在赶回邯郸的路上,雁门、云中的赵军精锐也不容小觑,但他们的数量虽多,却依然不及韩军,想要救援邯郸,就必须和韩军野战。就野战而言,韩军怕过谁?!至于邯郸城,坚固是坚固,但韩军可以改强攻为围困。时间拖得越久,赵国越是着急,韩军完全可以围点打援,硬生生吃掉赵国的有生力量!
    当然,想要灭赵,仅仅凭借邯郸城下的二十多万大军是不够的。为了毕其功于一役,韩国必须征召更多的大军,只有这样,才能更快地拖垮赵国。韩国可以在天下各国反应过来前,解决掉赵国这个心腹大患。赵国一旦灭亡,诸国之中,最强大的燕国将与韩国近在咫尺。而且,少了良援,燕国也会独木难支。不得不说,这个胃口很大,但前提是韩国发现,赵国如此的外强中干。
    丞相张平、御史大夫范睢皆是老成稳重之辈,自以为得到漳水南岸的数百里之地已经可以满足,真要是把赵国逼急了,赵国多半会鱼死网破。但韩王却对此不以为然。没有人比韩王更清楚赵、楚两国的韧性,一旦打虎不死,很有可能会反为虎害。虽然赵国看起来没有了招架之力,但很多时候,胜败不过在一念之间。秦国与赵国势不两立,齐国被燕国打怕了严守中立,楚国最近又蠢蠢欲动想要再对付越国,燕国则是墙头草,这样好的时机,韩王是绝对不愿意放过的。
    所以,这一次,韩王决定一意孤行。即使三公当中,没有一个人支持自己继续伐赵,九卿之中,支持继续伐赵的也不过五人,也丝毫改变不了韩王的决断。
    大权在握,寡人即天下。韩王的意志不容辩驳,即使张平、范睢等人觉得其中的风险太大,但在韩王明确表态后,也只能是想方设法完善韩王的想法。
    六月下旬的时候,赵王接到了韩王的回复。赵国想要求和可以,但赵国必须割让邯郸以南的土地给韩国,赵王必须前往洛阳负荆请罪,长安君也必须被送去洛阳充当质子。前者,会让邯郸成为一座边境上的城邑,韩军随时可以兵临邯郸城下;中者,无异于让赵国向韩国称臣,赵国一旦答应,将大失颜面;后者,不过是可有可无,倒是无关紧要。
    听闻韩国的这些条件,赵王勃然大怒。燕国已经同意退兵,秦国也愿意和赵国罢兵,廉颇的大军正在赶来,雁门、云中的精锐边军就驻扎在邯郸北方百里开外的刑县,这一切都让赵国重新恢复了底气。之前韩国是打了赵国一个猝不及防,如今赵国已经召集了二十万精锐,十万老弱,已经有了和韩国一较高下的勇气。毕竟,韩军数量虽多,粮草补给却也困难。赵军却是本土作战。
    所以,赵王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韩王的条件。在赵王看来,因为韩国大举伐赵,原本安定下来的楚国又变得蠢蠢欲动,似乎想要一举灭掉越国,这会让韩国分心不少。关中今年的雨水太多,郑国渠的修建势在必行。无论怎么看,韩国都不大可能征召更多的大军来攻打邯郸,因为邯郸附近,实在已经容不下更多的大军了!
    邯郸当然容不下更多的大军,但赵国毕竟很大,总有其他地方可以容得下。赵王不知道,韩王已经在暗中下令,调集十五万大军,由征东将军韩腾率领,另起一路攻打赵国。
    七月初三,一路风尘仆仆的廉颇大军终于赶到了刑县。随着燕国主动退兵,这场牵扯到秦、赵、燕、韩、齐五国的战事已经变成了韩、赵两国的角力。不同的是,齐国已经完全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燕国、秦国则依然想要谋一份利!
    此时的刑县已经成为了一座军事重镇的存在,廉颇贵为信平君,又是上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最高指挥。廉颇出身于边军,对雁门的情况很是熟悉,加上前几年兵败后,被赵惠文王派到云中镇守边疆,倒也方便廉颇在短时间内就令五万雁门、云中边军折服,算上廉颇带来的十万精锐,和巨鹿、邯郸征召过来的十万老弱,廉颇手上已经汇集了十五万精锐、十万老弱组成的可堪兵力!
    要知道,邯郸、武安加起来的兵马也不过五万精锐而已!对现在的赵国而言,除了代郡还有三万兵马威慑燕国,涂水(汾水东岸,与晋阳隔河相望)还有两万兵马戒备秦国,雁门、云中还有两万兵马防备匈奴,赵国是一点多余的兵力也没有了!廉颇若是败了,邯郸就真的没有希望了,赵国实在输不起了!
    面对这样的重任,廉颇的压力可想而知。直接率领大军赶赴邯郸也不是不行,但也意味着赵国将邯郸以北兵力空虚的赵国城邑交给了赵国摆布。要知道,韩国大军在攻占了葛孽城后,又奔袭了北方七十里外的巨鹿,巨鹿位于刑县以东,从舆图上看,刑县、巨鹿、邯郸、葛孽刚好可以凑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图形,赵国占据着刑县、邯郸,韩国占据着巨鹿、葛孽。只要廉颇敢率领赵军主力南下,韩军就可以切断赵军的退路。同样的道理,廉颇大军的存在对韩军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韩军若是敢北上,就将被赵军一分为二。双方各自受制于对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韩军也是小心翼翼,毕竟,对面领兵的是廉颇,赵军实际可以动用的兵力也超过韩军。天时地利人和,韩国只能说占据天时。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奖励军功,培养起了这个国家的血性。赵国军民,越是面对重压,越会迸发绝佳的意志和勇气。这正是韩军最为忌惮的。
    只是忌惮,不是畏惧。血性的秦国还不是一样败在了韩国的脚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血性只会让牺牲显得更加悲壮,保全一个国家的最后颜面。
    困在邯郸城的赵国君臣在知晓廉颇大军进驻刑县后,皆是大松了一口气。如果韩军在廉颇远在太原郡的时候发动猛攻,邯郸伤亡必然惨重,甚至有破城的危险。可韩国却选择了稳扎稳打,花费半个月拿下了葛孽、巨鹿,虽然这样做保证了自己的侧翼安全,却也耽误了时间。在赵国君臣看来,接下来韩军绝对无法取巧了,面对二十五万赵国大军,以及五万养精蓄锐的邯郸守军,韩国已经占不到便宜!赵国的危险算是接触了一半!只要赵国不犯错误,拖也能拖垮韩军!
    兵力上,赵军是占据优势,但用兵之道,实力只是决定胜负的一个因素。古往今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者不可胜数。否则,两国开战,只需互相比拼下双方数量就好,数量少的直接认输,也倒省事。
    韩军、赵军在两军真正交战前,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刺探对方的虚实,粮道成为双方默契关注的所在。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在邯郸附近百余里的地方,云集着超过五十万大军,双方的营寨绵延二十里,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如果只是轻步兵们还好,每日耗费的粮草有限。但问题是韩军、赵军皆有不少的战马,这个粮草消耗可就大了!赵军还好些,骑兵不过万余人,可以就食于野。但韩军则不然,两万骑兵之中,有有一万羽林骑兵——三千重骑,七千轻骑,无论轻骑、重骑所选的战马皆是十里挑一,为了保持战力,每日需要填喂豆饼。韩军的粮草补给又远,只能从河内、东郡、泰山郡筹措!
    如果韩军的粮道被断,军心必乱,即使韩军的优势再明显,也只能败走。赵军面临的问题一样,不过,邯郸郡、巨鹿郡是赵国主要的粮食产地,赵军是在家门口作战,筹措粮草并不困难。
    连续十天,韩、赵双方除了派出斥候找寻对方的破绽,再无别的大动静。这正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谁都清楚,一旦试探出对方的弱点,没有一方会选择手下留情。
    中牟、林县、防陵、伯阳、邺县失守的消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传到邯郸的,赵国君臣这个时候也才恍然大悟,韩国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迷惑自己,实际上私底下调派大军拿下了漳水以南的这五座城邑!
    这五个地方加起来方圆不过百里,在赵国退守漳水北岸后,已经成为飞地。赵国根本就没奢望可以保住这五块飞地,但韩军花费二十日就拿下了这五座城邑,还是让赵国觉得有些遗憾。从此以后,韩军再也没有后顾之忧。河内的粮草可以源源不断地借道中牟,抵达邯郸。
    赵国却是忽略了,随着林县的易主,太行八陉当中,韩国已经据有了轵关陉、太行陉、白陉,剩下的滏口陉,韩、赵各占一半。再往北的井陉、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则属赵国。
    通过白陉,韩国上党的大军可以进入中牟,威逼邯郸;中牟的韩军也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通过白陉,支援上党。这基本上意味着赵国想要夺取中牟,基本上不可能!上一次,是韩国为了修复和赵国的关系,主动将中牟、林县归还给赵国,这样的好事发生一次已经足够幸运!
    赵国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武安,放在了邯郸,放在了葛孽、巨鹿,只要韩军不兵临武安、邯郸城下,对赵国就造成不了足够的威胁!只要韩军丢掉了葛孽、巨鹿,韩国在漳水北岸就将无立足之地。
    七月二十日,廉颇决意率军南下,除了留下五万大军驻守邢县、柏人、房子、宋子一线,挡住韩军北进的道路,廉颇带走了十五万精锐、五万老弱!和韩军势必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在邯郸附近驻扎,可以依托邯郸补给粮草,切断巨鹿城中的韩军和葛孽城中韩军的联系。廉颇已经下定了决心,先破巨鹿,再围葛孽,按部就班地打消韩国图谋邯郸的野心。
    只是,当廉颇率军兵临邯郸城下的时候,一个消息的传来硬生生的改变了战局。
    七月二十三日,灵寿方面传来急报,十数万韩军突破井陉,包围灵寿。因为赵军主力全都云集在邯郸附近,灵寿城内只有两千老弱残兵,距离灵寿最近的一支赵军主力远在两百里开外。而韩军突然出现在灵寿城下,基本上意味着紧邻井陉要塞的番吾已经被韩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军心大乱的灵寿完全无力阻挡韩军的强攻。勉强坚持三个时辰后,灵寿宣布失守,县令、县尉以下三千守军,悉数战死,无一投降!
    攻占灵寿后,韩军未作停留,先后攻占了附近的权县、东垣、宜安、元氏,兵锋直达房子、宋子。
    突然多出的十数万韩军完全出乎了赵国的预料,虽然韩军占据的六座城邑不过占据巨鹿郡不到四分之一的大小,但问题是,巨鹿郡东西原本就不宽,燕军占据着安平以东的土地,韩国占据着宜安以西的土地,留给赵国沟通邯郸郡、代郡的居然只剩下宽不过百里的道路。无论是攻占宋子,还是苦陉、肥县,韩国都可以将赵国一分为二。
    赵国不知道,当初韩国颍川和上党之间的联系通道比这更窄,只有野王一座城邑,宽不过三十里,这也是为何秦军攻占野王后,韩国被一分为二,甘愿将上党献给秦国的原因,因为韩国知道上党守不住。(最开始的时候,韩国是将上党献给秦国的,只是当时的上党郡守靳黈不同意,韩王一怒之下,将其撤职,改以冯亭为郡守,岂料冯亭也是不愿意降秦,为了抗秦,更是自作主张将上党十七座城池献给了赵国,于是才引发了改变中国历史的长平之战)
    这个时候,廉颇既忧心又庆幸,如果不是自己留下五万大军守卫宋子、房子一线,韩军怕是可以一路打到柏人,甚至刑县。配合着巨鹿的韩军,韩军到时会把赵国一分为二。赵国的所有精锐包括赵王及群臣,将成为瓮中之鳖。现在的情况稍微还好些,赵国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赵国若是想不到破局的方法,依然是死路一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韩军突破井陉要塞,深入巨鹿郡的消息传到邯郸的这一天,秦国背信弃义,发兵六万,强渡汾水,包围了涂水城的消息夜让赵国君臣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秦国一个月前还信誓旦旦地向赵国表示,韩国是秦、赵两国的共同敌人,如今赵国有难,秦国想要救却力不从心,只能是默默声援。只要赵国可以击退韩军,秦国以后一定以赵国马首是瞻,合力抗韩!岂料,秦国说变脸就变脸。赵国不是没有做过防备,两万大军驻守在涂水城就是无声地警告,但可惜,赵国低估了秦国的野心。秦国宁愿付出上万人的牺牲,也要踏足汾水东岸。
    不过,和韩国的这个雷霆一击相比,秦国给予赵国的打击还是小得多。大不了赵国丢掉太行山以西的土地就是了,反正地广人稀,赵国的核心还是巨鹿和邯郸两郡,可如今,巨鹿出现了十数万韩军,邯郸出现了二十多万韩军,无论是军队是质量还是士气,赵军都落在了下风。这仗还能怎么打?!
    原本打算在邯郸东北角设下中军营寨的廉颇大军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主意。此时,北方出现了韩军,在邯郸东北角扎营很有可能遭到三面夹击!在东南角扎营倒是更为合适,一者,靠近葛孽城,这里才是韩军主力的所在,在这里设中军帐,便于对付韩军;二者,靠近漳水,可以迷惑韩军,做出切断韩军退路的架势,让韩军不敢分兵攻打邯郸!
    二十万大军连绵二十里,将邯郸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如果没有韩军突破井陉的消息,赵王会觉得很安全。但如今,邯郸城下重兵云集,赵王却是没有一点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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