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景回来,本来坐在床边跟徐光启说话的朱由检急忙起身。
    李景笑了笑,拉了把椅子来到徐光启的床前,然后示意朱由检在床边坐下。
    带朱由检坐定,李景俯身拉着徐光启的手笑道:“先生多心了,胡太医刚才跟我说先生的身体没什么毛病,认真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不过以后可不能操劳了,说起来都怪我,要不是我,先生也不至于把身体累成这样。”
    徐光启摇摇头:“你就不用宽慰我了,至于你说的因为你我才累倒就更不对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活得有多滋润,以前几十年加一起都没有这几年过得这么充实。”
    见徐光启说了几句话有些气喘,李景急忙给徐光启理了理后背。
    徐光启喘息了一会儿,摆摆手止住李景的动作:“济民,有件事我本想晚一些再跟你说的,不过我怕等不了那么久了,今天你来了,就跟你说一下吧。”
    李景点点头:“先生,您说。”
    徐光启叹息了一声,指着案头的书道:“里面夹了封信,你拿过来看看。”
    李景闻言,从案头的书中取出一封信慢慢打开。
    刚看一眼,李景忽然一怔,只见这封信字迹娟秀,显然是女人的手笔,不过信的开头竟然直接称呼徐光启的字。
    “这是……”李景指着信疑惑道。
    “这是礼卿兄给我写的信,别人代笔。”徐光启道。
    李景闻言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袁可立找人代笔,说明他已经无法书写书信了。
    更令李景心情沉重的是,帮袁可立代笔的并不是袁枢,从信的笔迹来看也不是沈莹和朱徽媃,而是外人,这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袁可立已经不能写信了,或者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信的内容。
    定定神,李景认真看起信来。
    “子先兄如见:京中之事,弟已知晓,现将弟心中之忧告于子先兄,望子先兄思之,酌一合适时机谏告济民……”
    李景看完书信,呆呆地愣了半响,眼泪不由簌簌流下。
    袁可立这封信说的是李景进京以后,袁可立对李景颁布的政令的一些看法,其中有几项袁可立认为李景有些操之过急了。
    尤其对李景全部以实学录用官员的做法袁可立非常担忧。
    袁可立说,这次录用的官员很多人连字都不认识,言语粗鄙不说,关键是这些人根本不懂如何安排工作,调动下面的人做事也只知下达命令,根本不管工作的前后次序。
    而且那些凭着一技之长当上官的人现在开始瞧不起读书人,认为读书无用,动辄辱骂读书人,令官场风气大变。
    袁可立担心这样下去,人们开始急功近利,忽略自身道德方面的修养。
    袁可立说,现在李景管理的并不是平阳府这么一个小地方,而是整个国家。
    在平阳府这么做之所以没有出现问题,是因为当时李景以及把鞋得力下属自己担任地方主官,任用的人做的只是实际工作,并无多大的话语权,即便出了问题也可以随时纠正。
    可是把这种办法在全国推行就不行了,因为李景和他那几个得力的部下根本看管不过来这么多的地方,而朝廷原来任命的地方官惧于李景的威严,哪里敢多嘴多舌?只能任这些新晋官员胡为。
    在信中,袁可立希望徐光启能抽时间跟李景谈一谈,在以实学录用官员的时候,注重一下这些人的文化修养。袁可立建议,如果没有文化修养的人和不懂如何调度工作的人尽量不要任用他们为官,只让他们做具体的工作。
    另外,袁可立认为,虽然李景在全国各地大肆开办学堂这种做法是好的,但是也有些操之过急了,毕竟能读得起书的人并不多,而且老百姓家里的孩子并不能整天到学堂读书,如果不能到学堂接受老师的教导,孩童们就不可能学那么多的字。
    袁可立希望徐光启能跟李景说一下,等国库充盈的时候,把《说文解字》,《玉篇》,《类篇》,《字汇》这样的字书刊印一批出来,用于教学之用。
    待李景看完书信,徐光启叹息了一声说道:“礼卿兄所提的几项建议十分中肯,我接到信后,思之再三,准备等你忙过这段时间再跟你说,却不想我自己也病倒了,只好让你自己看这封信了。”
    李景默然点头:“先生必是看到信后,彻夜不眠,这才受了风寒。唉!济民做事过急,让两位先生忧心,实是罪过。”
    徐光启摇摇头:“你的做法也无不妥,礼卿兄也没说你做得不对,他只是担心长此以往下去,官场会出现浮夸之风,而且他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想必注意不到这些细节。这才写信给我,让我找个时间提醒于你。”
    李景点点头:“先生,我明白的,您老安心静养,我回去之后仔细斟酌一下,必拿出一个稳妥的办法出来。”
    琢磨了一下,李景接道:“至于先生提到的字书一事儿,我马上就让人进行刊印。”
    徐光启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关于字书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能不能将所有的字书整理一遍,然后重新编撰一部字书出来。我知道做这件事可能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钱财,不过这件事乃是惠及万民的好事,你考虑一下,如果国库允许的情况下,这件事宜早不宜晚。”
    李景沉吟了一下道:“先生说的不错,编撰字书确实是惠及万民的好事,也确实是宜早不宜晚,国库没钱,这笔钱我自己来出。只是编撰工作却需找个严谨且饱学之人做主管,先生可有合适人选吗?”
    “原国子监祭酒孔贞运可做主事,詹事府少詹事王铎可为副手,另翰林院中诸翰林俱是饱学之士,有这些人在,编撰一部字书并不为难。”徐光启道。
    李景点点头:“孔贞运乃万历己未科榜眼,王铎乃翰林院庶吉士出身,这两人做这个工作确是合适人选。恩,翻年就让他们开始进行编撰,名字我看就叫《崇祯字书》吧。”
    说着李景忽然摇摇头:“此书编成之后将惠及后世亿兆黎民,当永世典藏,还是叫《崇祯字典》吧。
    “李兄,此书是你出资编撰,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名字?”朱由检忽道。
    李景摆摆手笑道:“用我的名字作甚,我希望后人看到这本书,便想起崇祯年间,我辈发愤图强,重振大明声威。还是用皇上的年号比较好,崇祯,不就是重振么。”
    “李兄……”朱由检心神激荡,握着李景的手一时无言。
    李景轻轻拍了拍朱由检的手背:“皇上,只望咱们君臣携手齐心,做一番大事给后人看看,如此方不虚此生。”
    朱由检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想了想,李景接道:“皇上,微臣想跟你讨个封赏,还望皇上恩准。”
    朱由检闻听一怔:“跟我讨封赏?讨什么封赏?”
    李景说道:“我想请皇上下旨加封节寰公为太师,子先先生为太傅。”
    听李景要朱由检加封袁可立和徐光启为太师太傅,朱由检和徐光启均是一愣。
    太师,太傅还有太保合称三师,也称三公,只是一个虚衔,但是这个虚衔却荣耀无比,因为这三个称号代表的是正一品。
    要知道明朝的官员除了宗人令,左右宗正,宗人和左右都督这几个职务是正一品,再没有正一品这个职务了,甚至从一品也只有都督同知这一个职务。
    文臣的职务当中,最高的六部尚书只是正二品,内阁成员有的还是从二品(比如说礼部侍郎任内阁成员时,就只是从二品)。
    文臣要升到从一品和正一品要加衔或者赠衔(活的时候为加,死了以后为赠)。
    这个加赠的衔就是三师(太师,太傅,太保,这三个是正一品,其中太师最为尊崇,其次为太傅,再次为太保),三少(也称三孤,少师,少傅,少保,从一品),以及太子三师(从一品)和太子三少(正二品)。
    明朝的皇帝给很多臣子加过太子三师和太子三少的头衔,但是三师和三少加的并不多,尤其三师加的就更少。
    明朝前后近三百年,活的时候加过三师头衔的寥寥无几,而且大多是武将,文臣基本上都是死后才能获赠这个称号。
    当然特列也不是没有,张居正就在活着的时候加过三师的头衔,而且是三个头衔全部加过,当真是千古唯此一人。
    三师,本指皇帝的老师,袁可立是李景的老师,对徐光启李景也尊以师礼,李景若是给自己的老师加三师的头衔,那就是自比天子,对朱由检可谓大大地不恭。
    让朱由检加封,就是让朱由检认袁可立和徐光启为师,皇帝给自己的老师加衔,那就名正言顺的多了。
    朱由检稍作沉吟,便明白李景这是顾及到自己的颜面,当下轻轻点了点头。
    不想徐光启却摇摇头道:“皇上,老朽何德何能当得起太傅的称号,给老朽加衔就免了吧。”
    朱由检闻言笑道:“当得起,当得起。子先师为国操劳多年,做出的功绩无数,如果说子先师当不起太傅的称号,那还有何人能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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