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杨柳风忽然笑道:“大帅要是心疼我们,就多赏赐一点,钱财我就不要了,前日有人给我提了门亲,姑娘不错,求大帅开恩,允了这门亲事!”
    李景闻听一愕,随即醒过神来,指着杨柳风气道:“滚!事不过三,我已经给你开了两回恩了,你还来?这么折腾,你小命不想要了么?”
    “呵呵,慎行,我就说这事儿大帅不会同意,让你死了这条心,你就是不相信。”沈正笑着接道。
    见杨柳风还要再说,李景摆摆手止住他的话道:“慎行,你得保重身体,我仰仗你的地方很多,你别把身体给我折腾垮了。”
    “是!多谢大帅挂怀,慎行明白,大帅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杨柳风忙道。
    李景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你明白就好!你们都是懂事理的,可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不明事理!”
    说着李景转头看向钱谦益道:“钱先生,你刚才问我是否要在全国施行新的税制,我想问你,你知道大明一年的税入是多少么?”
    钱谦益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我乃山野之人,如何知道户部的税入是多少?”
    李景笑了笑,心道:这个钱谦益的心眼儿都用在这上面了。
    摇摇头,李景笑道:“钱先生,大明户部的税入并不是什么秘密,你知道不足为奇,若是不知的话,我倒是有些奇怪,难道钱先生竟然不关心国家大事么?”
    钱谦益吓了一跳,这顶帽子不小,一旦扣到自己头上,反对自己的人只须说这人连国家大事都不关心,还妄谈什么出仕做官?那自己就永远别想有出头之日了。
    想到此,钱谦益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户部的税入每年是三百多万两银子。”
    李景点点头:“说的不错,是三百多万两,不过有时候连三百万两都没收到。皇上,沈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沈正闻言急忙说道:“下官接手户部以来,查了下最近几年国库的收入,发现最低一年的税入只有两百五十万两,多的时候也没达到四百万两。”
    朱由检跟着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若非李爱卿每年贴补朕一百多万两银子,朕怕是连皇宫都住不起了。”
    (这里的税入指的是盐税,商业税和茶税等等,不包括土地税,土地税这一块老百姓基本上交的都是粮食。)
    钱谦益闻言一惊,以前他曾听说李景答应每年给皇上一百万两银子,但是他以为那不过是笑谈而已,谁能一年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出来?没想到李景竟然真的每年都给皇上送了一百万两银子。
    钱谦益家境甚豪,在江南也见惯了富商巨贾,但是听到一百万两银子这个数字,还是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李景也不理会钱谦益惊疑的目光,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堂堂大明,一年的税入竟然只有不足四百万两银子,传出去都是笑话。沈大人,以后税入乃是国家最高机密,户部相关人员须得严守机密,不得传出。”
    “是!”沈正忙道。
    见众人一脸不解,李景摇摇头道:“你们不明白为何户部的税入竟成了机密是吧?因为税入最能体现一个国家的国力情况,泄露税入等于是告诉敌国咱们国家的状况。
    咱们大明人口众多,地域辽阔,如果每年税入是四千万两,你们说,哪个国家敢跟大明抗衡?区区东虏别说入侵,恐怕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咱们去打他们。
    但是当他们得知咱们的税入竟然只有不到四百万两,这就意味着咱们连兵都养不起,这时不打咱们打谁?”
    众人闻言均是连连点头。
    李景接道:“赋税如此重要,咱们大明的官员们不知道么?我想他们应该是知道的,包括你们这些学子以及那些士绅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为何大家都不去重视呢?为什么一到收税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推三阻四呢?因为税收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为了自己的私利,他们就开始罔顾国家的利益。
    你们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推行新的赋税制度,因为我要是再不推行新的赋税制度,国家非但养不起兵,可能连官员都要养不起了。
    万历年间,文忠公(张居正)清丈全国之耕地面积,大概在八亿亩以上,按现行的税率来算,一年至少也应该征粮三千万石左右(明朝的粮赋为一年两次),但是崇祯七年的时候全国征收了多少粮食?只有七百万石左右。
    是,陕西,山西,河南等地大旱,而且还有流寇作乱,可是能减产到如此地境么?
    那么粮食到哪里去了?
    我来告诉你们,在我们那些王公贵族,官员士绅还有那些地主的手里!
    他们手里不光有粮,还有大量不需要缴税的土地,大明的赋税全靠占人口比重最多,却占土地面积最少的穷苦百姓们来支撑,这些人辛辛苦苦种着粮食,自己却吃不饱,一有天灾就得饿死。
    陕西,山西,河南到处流寇作乱,你们以为老百姓活得不耐烦了,凭着好日子不过,去干造反杀头的勾当么?
    他们是活不下去了,不造反也得饿死,凭什么不造反搏一把?我还可以告诉你们,如果不解决老百姓吃不上饭的问题,就是神仙来了,也平不了流寇作乱!
    那么如何解决老百姓吃饭的问题?
    我认为只有两个办法,第一,要给老百姓足以养家糊口的土地,第二,所有的人都得缴纳赋税,不能把赋税全压在老百姓的身上。如此,国家才能有足够的粮食,这时,就算是出现天灾,国家也可以拿出粮食赈灾,不至令老百姓走投无路,铤而走险。”
    “可是士绅不当差,不纳粮乃是祖制,已经施行了上千年,这些人不纳粮不缴税乃是天经地义。”钱谦益急忙说道。
    “祖制?天经地义?”李景冷笑着重复了一句。
    冷冷地看了众学子一眼,李景冷笑道:“想来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吧?钱先生,我请问你,你说的祖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怕是已无稽可考。”钱谦益迟疑着说道。
    李景冷笑道:“无稽可考?太史公著史(史记),自五帝开始到殷商这一段均未提过士绅二字,也就是说,至少在周朝以前是没有士绅的。实际上,士绅不纳粮不当差甚至不交税乃是自汉朝开始,真正形成定制则是在隋朝施行科举制度以后,并且经唐宋两朝才最后定型。我说的没错吧?”
    钱谦益万万没想到李景居然还读过《史记》,不过想到刚才李景连《列子。汤问》,《荀子》,《孟子》这样的书都看过,看看《史记》实在不足为奇。而且看李景这架势,非但是看过《史记》,恐怕连两唐史和宋史都看过。
    沉默了一会儿,钱谦益终于点了点头:“大抵上是不错的。”
    李景笑道:“那么你说的祖制从何而来?你要说你的祖宗不是三皇五帝,那我就认了。”
    这个钱谦益是万万不敢承认的,他要说自己不是三皇五帝的后人,那就等于说他的祖宗不是中国人,不是中国人,跑这里说什么祖制?
    实际上李景还没说盘古开天辟地呢,要是说盘古开天辟地,那时连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士绅了,不过从盘古说起有点狡辩的意思,实在是太过牵强,无法以理服人。
    不过就这样,钱谦益也已经答不上来了。
    见钱谦益无言,李景笑道:“你不回答,就是承认三皇五帝是大家的祖先,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承认士绅不纳粮不交税不是祖制呢?”
    钱谦益沉吟了一下说道:“大都督,我觉得祖制不能这么来看,毕竟从三皇五帝到殷商时期,咱们国家的制度并不健全,直到周朝以后,国家才开始渐渐形成完善的制度,而这时已经开始出现士绅阶层了,等到始皇帝统一六国,士绅制度已经开始逐渐完善,大都督一直跟我们讲制度,我觉得咱们说的祖制至少也应该从有完善的制度时开始说起吧?”
    李景琢磨了一会儿,笑了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就依你之言,咱们从完善的制度开始说起,那就从隋朝开始说起吧,就从隋朝创建科举制度说起,这样可以吧?”
    钱谦益闻言沉吟良久,这时他已经知道李景的学识十分渊博,完全不是他想象当中的大老粗,刚才更领教了李景言辞的厉害,生怕李景再给自己下个什么套儿。
    钱谦益知道,这次要是不小心钻进套,恐怕就出不来了。
    沉吟良久,钱谦益终于说道:“大都督,咱们都是大明的臣子,说前朝有些太远,就从本朝太祖开始说起吧?”
    李景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李景点头说道:“行!那咱们就从本朝太祖时期说起。”
    见李景笑得欢畅,钱谦益直觉自己已经钻进李景下的套中,不过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李景会如何反驳自己。
    但是李景只一句话,就把钱谦益打入深渊。
    李景说道:“本朝太祖的江山是从元朝蒙古鞑子的手中夺来的吧?我记得元朝的时候咱们汉人都是下等人,说白了就是奴隶,哪有什么士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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