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街经过多年的发展,从主街面向四面八方,陆续修建了几座石拱桥,使得马车可以进进出出,再不必换乘小船了。
    赶来的是附近巡检司的二十号人,穿着旧式的号褂子,端着七八支火铳,封锁了来路。
    全司上上下下三十人,逢年过年,大花娘都会按照人头,分为三六九等,每人都有一笔孝敬,所以她是巡检司的活财神,而巡检司则沦为了她的私人衙门。
    一个四十来岁的巡官,挺胸叠肚,神气活现,上前咋咋呼呼的喝道:“何方歹人?胆敢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街上开枪?”
    徐灏二话不说,把李铭重新装好了弹药的火枪朝着他脚下开了一枪,冷冷的道:“滚!”
    “我草!”那巡官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一见此人非比寻常,虚张声势的气焰顿时打了对折,说到底他仅仅是从九品的副巡检,惹不起的人多了,忙小心翼翼的问道:“真人不怕露相,您是哪条船上的人?亮个牌子,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物以类聚。”徐灏真的有些恼了,通州竟然还有这么些牛鬼蛇神,奈何自己这边投鼠忌器,竟有种虎落平阳的味道。
    巡检司的兵丁们目露凶光,就等着上司一声令下好抓人,徐灏这边也亮起了短枪,寸步不让。
    副巡检见没有伤到人,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能拥有短枪的家伙肯定得罪不起,伤了人自己就骑虎难下了,没伤人一切都好说,叫道:“把枪先放下,大家不要冲动。”
    大花娘三魂归了窍,想当然的认为对方肯定是故意冒充金陵徐三爷,开玩笑,徐三爷何等样人?会跑到通州和一个卖鱼的有夫之妇勾搭上?
    所以她也恼了,冷笑道:“你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东西?不给老娘三跪九叩,休想我饶你一条小命儿。”
    李铭狂怒,就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动手,大不了自己事后顶罪。
    “你们也别冲动。”徐灏却不紧不慢,他还未天真到要做孤胆英雄,强龙不压地头蛇,有病才以为走到哪都会四方拜服。再等片刻,亲卫和锦衣卫都会赶到,果然人多势众才是王道。
    这时候,一辆风驰电掣的马车由远而近,柳二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放下了梯凳,柳老爷和一位官员下了车。
    来人是位从六品的同知,柳老爷的熟识,他自告奋勇的去请了人来。当官的果然不一样,下来后背着双手一言不发,目光微微一扫,所有人便鸦雀无声了。
    “立正!”巡官也受过军训,带着手下站成一排,喊道:“敬礼!”
    “呦!姚大人您老人家金身玉体,光临贱地,小妇人真是三生有幸呀。”大花娘搔首弄姿的迎了上来。
    这位姚大人面无表情,声音不高不低,很是威严慑人,开口道:“把人交出来,让韩大傻子伏写休书。”
    “快取文房四宝。”能屈能伸的大花娘答应的爽快又响脆。
    姚大人不乐意搭理她,转过头对着巡官说道:“这位徐公子是本官的世交,今次失于浮躁,看在本官的面上,不必追究,但也下不为例。”
    “是!”巡官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徐灏也对柳大说道:“你和几个兄弟先回军营,地方上的事不要参合进去。”
    柳大神色复杂,此事既然已经惊动了官府,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深深看了眼大花娘和韩大傻子,把此仇深藏心里,就要和巡官等人一起离去。
    柳老爷笑呵呵的走过来,拱手道:“幸不辱命。”
    “多谢了。”徐灏笑了笑,能轻轻松松的搬出来官员,柳老爷的人脉能量当真不小,也难怪高六合为什么要请他出山了。
    姚大人也走过来,试探的问道:“公子真的在詹事府任职?”
    “差不多吧。”徐灏笑道,虽说不是大学士,可也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少师。
    “哎呀。”姚大人神色动容,诚惶诚恐的道:“还望大人将来多多提携。”
    徐灏敷衍了点了点头,不是很喜欢这位姚大人,尽管对方帮了忙。
    交谈的时候,打手搬出来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好笔墨纸砚,秀兰嫂子也被毫发无损的带了出来,韩大傻子不甘心的正准备写休书。
    徐灏以为这事就算是结束了,等把秀兰嫂子领回家,再命人把大花娘等人给收拾掉,不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
    谁知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有趣,没等韩大傻子动笔,又有一辆金碧辉煌的四轮马车赶了来,走下车的竟然是北平布政使司的右参政,堂堂从三品的地方大员。
    姚大人神色变得惊疑不定,赶忙上前拜见上官,“下官见过花大人。”
    “姓花?难怪了。”徐灏注视着这位枯瘦矮小,却有一双浓眉,两只三角眼的参政大人。
    三品官员竟然纡尊降贵的跑到这里来,肯定有故事。大抵不是大花娘的娘家亲戚,就是半路认了干亲,大花娘能坐稳通州一带的龙头交椅,确实有些见识和手段。
    事情急转直下,对方顷刻间又稳稳占了上风,就见韩大傻子猛然把手中的毛笔一扔,跪在大官的脚下放声大哭,“大人,有人来欺负小的。”
    大花娘也干嚎起来,抹着眼泪哭道:“求您老人家给奴家做主。”
    “怎么回事?”参政大人面沉似水,不怒而威。
    先前还威风八面的姚大人顿时矮了一截,赔笑道:“下官是被友人相请,前来搭救这位要被卖到风尘的妇人,强扭的瓜不甜,写封休书好聚好散。”
    韩大傻子叫道:“使他们非逼着小的写休书,我不愿意。”
    秀兰嫂子气得直哆嗦,可也晓得这关口不能乱开口。柳老爷忙解释了来龙去脉,最后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把人卖到窑子像话嘛?莫不如成全了她吧。”
    大花娘反唇相讥道:“笑话,不守妇道的贱人,凭什么放过她?不沉河已经算便宜了她。”
    姚大人说道:“大人,请您给做主。”
    “嗯。”参政大人微微点头,他自然不能赤裸裸的倾向一边,大花娘是什么人?岂能为了个开赌场青楼的下九流,呵斥要救人的官员?把女人卖到窑子里确实不像话。
    不过也不能轻易点头,问道:“不守妇道可有证据?”
    大花娘和韩大傻子同时看向了笑吟吟的徐灏,又瞅了眼人家手里黑黝黝的枪管,很有默契的同声道:“只有耳闻,还未有实据。”
    “那就算了吧。”花大人又安慰道:“有姚大人和柳先生亲自求情,已经给足了你颜面,再娶个好妻子也就是了,不要为难人家。”
    “是。”韩大傻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
    这时高六合竟从马车上下来,笑道:“大哥!我正陪大人要到府上请教,不想竟在此地巧遇,那就请进城一叙吧!”
    柳老爷大吃一惊,马上看了眼徐灏,权衡利弊还是认为得站在太子一边,是以说道:“这秀兰嫂子是我的老邻居,我要韩大傻子写休书,把这桩公案了结了。”
    高六合便大声吆喝道:“既然我柳大哥赏你们的脸,那就快写吧。”
    大花娘和韩大傻子到底不大甘心,写了休书就意味着俯首认输了,今后会遭到各方的嘲笑,连一个妇人都摆不平,还能镇得住场子嘛?自然不会理解官面上的妥协和道道,即使不共戴天的仇人,当面也得给足面子,而面对其他阶层,彼此之间也必须要维护官场上的威严。
    二人眼巴巴的望着参政大人,盼望大人给为其撑腰。而参政大人此刻恰巧发现了面带着冷笑的徐灏,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失态的大吼道:“写!”
    大花娘知道躲不过去了,也随着尖叫道:“听见没有?快写。”
    “是,是,我写,我马上写。”作为狗的韩大傻子气势全无,赶紧又拿起了笔。
    秀兰嫂子感激的看了眼徐灏,伸手从蔫头耷脑的前丈夫手里接过苦盼多年的休书,激动的落了泪,她自然不清楚这一次险些落入万劫不复的境遇,如果没有徐灏的出现,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而徐灏看似满意的笑了,实则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一个高官高官给乡镇恶势力做起了保护伞不算,还和外国敌对势力扶持的买办称兄道弟,吏治败坏的速度真真远超乎想象。
    既然被认出来了,他也没心思让柳老爷打入敌人内部,放长线钓大鱼,反正大鱼自己咬了钩,而且也不能拖下去,狗急了会跳墙。
    必须快刀斩乱麻,如此徐灏马上下令:“把所有人都抓了,反抗者就地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数百名乔装打扮的亲卫和锦衣卫拔出了战刀,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徐灏无视任何人,继续命令道:“封锁通州北平二城,封锁河南河北所有道路,凡是参与到高六合谋逆案的人员,不管任何身份马上收押,此事由禁卫和辽东军接手,本地武将一律不得妄动,违者视为叛君叛国,诛其九族。”
    在场所有人全都悚然变色,大花娘鬼哭狼嚎的嚎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转眼间,她就被李铭一拳打倒在地,又狠狠的补了几脚,韩大傻子跪在了地上,打手们也纷纷跪地求饶。
    柳老爷暗叫侥幸,看着高六合一脸的目瞪口呆,那位花大人则完全傻了,心说幸亏老子聪明,不然这一次就要被拖下水,万劫不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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