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徐鹏的遭遇,也不用徐灏表态,三叔徐增福就给揽到了身上,两件事都不是很难处理,就是略有些琐碎,其中李孝先的简单,光是用钱就能解决了,而徐鹏的功名则要涉及到各地许多官员,要找到当事人丁坤,还得与吏部沟通。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解决苦难不算什么,像李孝先这样的,给他一大笔钱兴许还会短短几年折腾的一干二净。而徐鹏历经此次劫难,对他本人应该是很好的一次磨砺,加上有才华,考中举人甚至高中进士都有可能,最不济好生打理田产也会安稳度日。
    带着疑问的徐灏反回内宅,徐鹏和李孝先被徐增福邀请去了三房那边住下。第二天,果然刘智被徐翠云盯上了,不敢再去金家,正好徐增福召集所有后辈,说要去新宅子逛一逛,他趁机混了过来。
    经过青霜的九宫八卦阵,众人一路赞不绝口,徐鹏和李孝先都看傻了,哪里是怎么宅院,简直就是王宫。
    徐增福兴致颇高,说道:“咱们坐在这里,一阵阵荷风吹过来,从心里都是爽快的。”
    徐海说道:“前人的诗‘荷叶绕门香胜花’,可以取名为香胜。”
    几个长房门客马上拍手叫绝,刘智和刘茂不甘人后,当场即兴作了一首诗。
    徐灏想起赵亮薛文他们也在这里提名玩,大抵同是见景致极佳又没有取名,一时技痒的缘故,也是读书人津津乐道的风雅事。
    徐鹏说道:“我做了一副对联,请诸位指教,碧云梦后山风起;长笛声中海月飞。”
    徐灏暗暗点头,果然有才,其他人见他又是徐家亲族又是三老爷的贵客,无不赞美,自有人把对联记下来,等内宅奶奶们亲自点头,就可题在这里了。
    众人坐了一会儿,出了亭子往前方走去,迎面是一座云窗四面敞开的二层水榭,湘帘半垂,窗外就是荷花池子,这时节翠叶亭亭,迎风欲舞,最是清爽的季节。
    徐淞笑道:“这里才称得上‘香胜’二字。”
    在家里声望大跌的徐海急于表现,说道:“那就取名‘披香’如何?”
    徐增福笑着点头,徐海又说道:“请堂叔再想一副对子吧。”
    徐鹏微笑道:“应该由兄长想才是。”
    徐增福很是高兴,忽然对混在人群里的徐江说道:“你来作。”
    徐江看了看四周,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又有师爷小声提示,这才念道:“小园新展西南角;明月平分上下池。”
    徐增福皱眉道:“好像在哪里见过,句子也没什么深意,不好。”
    “孩儿最近疏于读书,父亲责备的是。”徐江低着头检讨,一扭头偷偷撇了撇嘴。
    就这样一路作诗提名,走走停停,徐灏觉得很是无趣,幸好三叔不曾点名叫他作诗作赋的,权当一名陪客而已。
    想想自己将来也带着一票人马,考察儿女们的学问,拿出做父亲的威严来,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即又想若儿子们腹内空空咋整?不禁又愁上心头,患得患失之中,体会出当父亲的不易。
    走着走着前面高岭挡住了去路,绿树遍山,浓翠欲滴。徐灏说道:“这里山路虽平,究竟走着吃力,咱们可以绕路过去,也是一样的。”
    徐增福说道:“久不登山,借此练练腰脚也好。”
    当下众人缓步上了山,山路全用白石子砌成的,果然很好走,可也很费力气。半山腰有座凉亭,又坐下来取名做对联,徐增福来了句:“湖山绕尊酒;环佩拥神仙。”
    徐鹏赞道:“难得只有十个字,又有景,又有人。”众人再一次拍了马屁,哄得徐增福笑眯了眼睛。
    李孝先使劲蹬了下地面,忍不住问道:“这里的山都是人力堆成的么?”
    徐海解释道:“都是原来就有的,只添了些树木,若是平地为山,四五年也堆不出来。”
    “那也是真正的大手笔。”李孝先羡慕的道,心说如果能在这里住上一天,也不枉来人世一遭了。
    众人继续往上走,山路越走越窄,两旁都是梅树,意境幽峭,徐淞和徐江忙左右搀扶着徐增福。
    走到了山顶平处,凹字粉墙周围全是各种梅树,两层高的朱阁门,窗栏雕刻的异常精致,凭栏四望,远山近水俱在眼前。
    匾额上写着“闹红榭”,显然已经有了主人,知道的晓得此乃不愿出阁的四姑娘住处,不知道也能猜到主人的性别,是以都不便进去参观。
    徐灏邀请众人上了一侧的阁楼小坐,徐鹏似乎非常喜欢这里,连连说道:“这里看月赏雪品梅都好。”
    徐增福说道:“四丫头会选,若是春秋佳日,在这里焚香读书,那才是清福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公认此处占了全园之胜,很符合后世高楼大厦越高越贵的特点,因为视野开阔,有站在世间巅峰之感。
    从山径曲折而下,连续路过了两处院落,都是雕楹画栋别具一格,不及进去细细观赏,分别是徐妙锦的桃花坞和雨诗香玉的漱药斋,徐灏也有意避了过去。
    绕过长长的游廊,见前面是一片粉垣瓦屋,从墙头露出了千杆翠竹,徐增福看了徐灏一眼,当先走了进去,院子里遍是竹阴,中间一条五色雨花石铺成的甬路,漫了各式各样的花样。
    走到尽头,正面五间精舍,三明两暗,另有复室若干。后院两株玉兰木笔,紫白交映,开得都似花伞。
    徐鹏点头道:“这一处真幽雅,妙处就在这些竹子。”
    徐灏解释道:“这是留给两个妹妹回家时用,平日怕没有人气,会住着我一个高丽美姬。大抵也是仿照我所说的石头记中的潇湘馆,绿竹妹妹就是我三叔的爱女,她和我一样都喜欢竹林,这里非三叔赐名不可。”
    徐增福笑道:“那就只换一个字,名为湘春馆。”
    众人少不得又称赞一番,从后院出去,因和燕雀湖近在咫尺,园子里溪流如带,湖泊处处,上了一座朱栏短桥,穿过片片花圃,别有一处院落。
    竹篱为障连接花棚。一半引着木香,一半开着蔷薇,红红白白繁英交展。棚下是个凹字厅,由厅过去,又是竹篱。
    一道花障编就的月洞门,门内绿柳低垂,碧桃盛放,点衬着几块玲珑峰石,走到游廊尽处,是一个巧夺天工的紫檀木框镜子门。
    徐灏将门拨开,引众人走了进去,是中西合璧的一座别墅造型的小楼房,非常的高大敞亮,又不显得突兀,雕刻壁画啥的没有半点西方痕迹,而是采用博古隔断,后院有露天的温泉,左右分种芭蕉和海棠,造型有趣的风车奇石把男女温泉隔开。
    徐海笑嘻嘻的道:“这里是三哥三嫂的住处,乃整个园子的点睛之笔,也是中心地带,后面连着好几个院落,不过去根本看不见。”
    徐增福感慨的道:“老三多年来护着姐妹,托他的福,人人都平安无事,就叫做护春园吧,也取‘乞取春明护海棠’的诗意,前院的大座落名为‘护春堂’,有笼罩全园护着孩子们健康成长的寓意。这后院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词句,是送春的词,咱们不妨把它翻过来,取名留春园。”
    徐灏心里有些感动,自己所做的一切,长辈无不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平日虽然不说什么,但能体会到自己珍视家中姐妹的那份心意,再没有获得亲人的理解和赞同更开心的事了,一时间心情畅快之极。
    走出院门,迎面又是一座小山,从盘山道过去,两行桃杏夹道成林,林间藏着一所清凉瓦舍。
    迎门是大玲山石,栽种了许多异草,有蟠藤的,有引蔓的,也有开花结子的。山石后两大棵翠栝,覆阴满院,上面五间清厦,四面出廊。
    徐增福惊异的道:“此处结构颇奇,是谁的手笔?”
    徐海笑着解释道:“是二姐三姐的手笔,留着自己闲暇时回娘家消闲的住处,也是给女儿们预备的。”
    徐增福摸着胡子失笑道:“我说怎么桃花盛开呢!对,将来孙女们都住在这里,咱家热热闹闹才好哩!”
    徐灏笑道:“孩儿就是这么想的。”
    “哈哈!好。”徐增福很是高兴,“老夫也想去四丫头的梅园小住几天,只得请她暂且搬搬家喽。”
    徐灏笑道:“您来自然得‘鹊巢鸠占’,其实后面还有梅园,家里喜欢梅花的人太多了。”
    大家伙便打消了坐下休息的心思,徐鹏和李孝先等初次来此的人早已看的麻木了,实在是十二万分的奢华气派,亭台楼阁数不胜数令人目不暇接,打自心里感到震撼。
    整座宅邸徐灏虽说不愿多花钱,预算也不多,可朱高炽有感于他的功绩,还有人不到壮年便选择急流勇退的淡泊,误以为徐灏还是担心遭遇开国功臣们的下场,就和朱元璋曾感念徐达的功劳,特意下旨给徐家大修园林一样,也暗中下旨不惜工本的建造了这座园子。
    徐灏知道了也不好拒绝,所以新宅比起魏国公府,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城内一干亲王府公主府驸马府公伯侯府皆远不及也,号称天下第一园也不为过了,好在此事办得低调,除了园子别处就很中规中矩了,不然徐灏非得寝食难安不可,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
    论起面积和宫殿什么的,就不能和各地藩王府相媲美了,能比的就是这座园子。
    走出来前面一带山坡上松树垂柳,再过去是一大片的梅树,约有数百颗之多。高下依山,围成香海,山坡之上,峭壁之下有几间精室。
    大家看了一回,有拟名“寒香馆”的,有拟名“浮月崖”的。还是徐增福取“旧时月色”词意,定名为“旧月”。
    翻过峭壁,山景更幽了,岩坳山脊处处都是桂林,桂林中有几间丹房,定名为“金粟庵”。过此岩径地势渐低,奇石纷出,附近有一处院子,疏桐瘦石,便名为“瑶林仙馆”,此时已经累得来不及拟联,其间尚有许多风亭水榭,一时也不能备览。
    走下来忽然听闻水声淙潺,清如泻玉,原来是一道疾泻而下的瀑布,自山腰曲折汹涌,伴随着水流的轰鸣,直注入下面的荷塘里。
    那段荷塘水面甚广,中有一道柳堤,徐海引着众人从雁齿桥走过,直行至柳堤南面,陡见岛屿中间有一座六层水阁高峙。
    一路走上去,那水阁不但高也非常的宽敞,每一层前后七间三卷,左右又各贴五间横厅,面面都是绿窗油幔。
    徐海解释道:“这里是预备给长辈们避暑用的,卧房花厅一应俱全,即使全家人都住在这里也不嫌拥挤,岛后面还有院落厨房等。今天路走的太多了,三叔在这里多歇歇吧。”
    徐增福说道:“好在处处都有风景流连,没觉得太累。”
    说着已经在廊前坐下,此时夕阳欲下,湖面上水鸟翻飞,花影波光令人感到神怡心旷。
    徐鹏说道:“此间确是消夏的佳处,可惜等到了夏令,我也该走了。”
    大家伙抖擞精神,一起取名作诗,正在谈论间,遥见对面的柳岸有一艘画舫缓缓撑了过来,到了阁前停泊。
    原来徐灏担心三叔太累了,吩咐船娘过来接人,众人上了船仍旧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到了香胜亭前。徐灏看了眼隐藏在山崖里的八卦阵,叹了口气,如果没有人引路,进来个人就得陷进去,青霜那丫头坑人不浅。
    当晚,徐增福到千寿堂给母亲请安,说了今日逛新宅的经过,老太君笑道:“巧巧说你要逛园子去,果然叫她说着了。”
    朱巧巧说道:“咱们也请老姑奶奶逛逛新园子,老太太替我们说说,赏我们个脸。”
    过来打牌的沐夫人说道;“我也正想逛逛呢,又不是外人,还用请么?”
    老姑奶奶笑道:“正是这个话,一家人何必说请。”
    老太君说道:“那好,她们既然答应了,咱们大家伙就凑个份子,巧巧来做个提调。”
    “不用长辈破费。”朱巧巧笑道:“这点小东道让我孝敬了吧。”当下说定了,由她做东,后天在新园子里吃饭。
    徐灏和沐凝雪却有些为难,本来这几个月打算先搬过去些人,然后陆陆续续的都搬走,可李芳刚死不久,临安公主没了儿子没了儿媳妇又没了孙子,李茂和翠桃两口子又想跟着搬过去,不免倍感寂寞伤心。
    用徐翠桃的话说,李善长的府邸不吉利,李家被满门抄斩了不算,那三老之一的那位,还有几个大臣都死的死,贬官的被贬官,没一个有好下场,最终要不是徐灏不在乎这个,等闲谁敢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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