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雄拍案而起,当即掀了桌子和卢桢厮打起来,史宪忠一看,忙把酒壶、酒碗,杯子、碟子往外面扔,叮叮当当摔了一地都是,又大声劝道:“二位听我说,战事不利,不是石大胆无能,委实是敌人太过狡猾。”
    帐外亲兵闻听帐内不知何故打了起来,纷纷向前凑,但无命令也没人敢进去。正犹疑间,忽见卢桢像块石头似的被人扔了出来,摔在地上哼哼唧唧起不来身,又见石雄捂着鼻子大步抢出来,骑在卢桢的身上抡拳只顾打。
    史宪忠随之也跑了出来,喝令左右亲兵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拉开。”
    众人一拥而上,去拉石雄,石雄双臂似有千钧之力,一划拉倒了一片,再一划拉又倒了一片,卢桢趁石雄分心,奋力一挣,反将石雄推倒,骑在他身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不放。史宪忠大喝一声,迈大步过去,架住卢桢把他脱开,众亲军一拥而上手拉手组成人墙,好歹把石雄和卢桢两个分开了。
    二人皆满脸是血,隔空对骂,石雄又破口大骂史宪忠无能,史宪忠气鼓鼓道:“醉酒殴打同袍,你好能耐。”忽见卢桢转身往外走,忙问去哪,卢桢道:“天下就石大胆一个名将,咱们都是窝囊废,这仗老子不打了,让他一个人去打好了。”
    史宪忠让亲兵拦阻,卢桢将刀一拉,瞪着血红的眼睛,厉声喝问:“看谁敢。”
    众人果然不敢上前,卢桢回营后,便召集众将,商议退兵,众人皆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卢桢恨道:“石雄欺人太甚,我咽不下这口气。”
    正说着史宪忠匹马到了大营,顿时被卢桢部将围住,众人纷纷替主将叫屈,史宪忠被逼无奈,只得当众应承道:“诸位放心,某一定禀明太保和总长,给诸位一个交代。”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众人。安抚了卢桢,又去见石雄,石雄却以鼻子有伤,不肯接见。史宪忠无奈回营,孰料这日深夜,石雄大营里又有数名将领领着两三百人到卢桢营前叫阵,双方剑拔弩张,几乎火拼起来。
    幸得燕山总管府兵马使钱多多出面调停,才没有酿成大祸。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史宪忠不敢隐瞒殴斗之事,令书记起草文书如实禀明常木仓,三日后,大营来了一队护军虞侯,将石雄及一干牙将带去铁州问话。
    又隔了几日,传来消息说石雄已奉命回辽东城述职,所部由史宪忠接管指挥。
    按照原定计划,石雄在铁州走个过场后,便会回到崇安,率领三千精锐绕道进攻上京城,但他人一到铁州就被常木仓扣住,不容分说地送回了辽东城。
    石雄怒气汹汹,见到李茂后赌气说常木仓收了大石牧的黑钱,投敌叛国了。李茂笑道:“酒后打架,是谁先动的手?你倒有理了。”石雄辩道:“打架是假,用计是真。”撕破贴身衣裳取出史宪忠和卢桢的联名信,李茂看过这封信,随手往案上一搁,笑道:“你们出的这计谋只能骗骗三岁小儿,大运戎虽然年轻,却是少有的将才,你瞒不过他。此外,为了围攻高苏,大石牧放开渤海北部边境,任由靺鞨人南下抢掠,如今崇山之北的林中都是蛮人,你那三千人进去容易,只怕出来难。这些你可曾都想过。”
    石雄道:“纵然计谋不能施行,他也不该把我送到辽东来,前线战局胶着,我怎能擅离职守?”
    李茂道:“是我让常总长把你送来的。目的是要演一场戏给潜伏在咱们身边的人看。”
    石雄道:“这么说咱们身边真的潜伏着他们的耳目?奶奶的,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神通广大的右厢怎么突然就哑了、聋了呢。是什么人,查出来没有?”
    李茂道:“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赶紧回崇山前线,指挥你的兵马,准备攻打上京。不过你醉酒肇事,殴打同袍,罪不可恕,我要先治你的罪。”
    石雄嘿嘿一笑,道:“治不治罪的我无所谓。只是要打上京,谈何容易?大运戎、李卓都是用兵谨慎之人,两个王八蛋藏在高垒深壕内就是不露头,我有什么办法?”因见李茂目光坚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忽而一喜,道:“我明白了。”
    石雄脑子转的快,方闯死后,传说李愬主动请缨东征,此后忽然就没有了消息,不仅他没了消息,连方闯的那支两万人的大军也没了消息,渤海战局如此艰难,李茂绝不会让千里迢迢赶来的两万生力军躺着睡觉,把李愬和这两万人这么一凑,石雄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李茂不说,他也不问,立即收拾回崇安前线,至于降职记过什么的,他毫不在乎,只要能打胜仗,转眼就什么都回来了。
    大和元年,九月中,大唐右仆射、检校工部尚书、营平观察使、东征渤海诸军副都统李愬率两万大军攻破渤海国都上京城,擒获国王大石牧以下王亲贵族、三省高官一千三百人。
    月底,石雄、史宪忠、卢桢、钱多多四部联兵大破大运戎、李卓、高森淼于崇安城下,斩首三万级,俘获国公、都领、刺史以上高官三百六十二人。
    至此渤海举国精英损失殆尽,百年营聚拱手易主。
    十月初,石雄三部大军与李愬胜利会师于上京城下。
    李茂吸取了在新罗的教训,没有从大氏子孙中挑一个恭顺的立为国王,而是直接化渤海旧地为大唐州县,设安远、龙泉、扶余三节度使管辖其地。
    龙泉节度使辖原渤海国龙泉府、显德府、铜州、郢州和龙原府,这里原是渤海国的核心地带,经济发达,人口稠密,李茂奏请以李愬为节度使。
    李愬无疑是此次东征的最大功臣,是大唐的功臣、忠臣,但却非是李茂的私臣,李茂推举他为节度使,一则他的功劳最大,奖功罚过,理当有此奖励;二则李愬是唯一不主张把渤海国国库搬到辽东或幽州的将领,这点充分证明了他的目光和胸怀。渤海新定,国民需要安抚,若把国库搬回辽东,百姓难免又要蒙灾。渤海现在是大唐的州县,百姓是大唐的臣民,新附之民不可待之太过苛刻,这是李茂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最后一点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内保处告诉李茂,李愬身患恶疾,大限就在这一两年。
    东征的第二功臣非史宪忠莫属,李茂升其为扶余节度使,领军镇守原渤海国扶余府及辽东勿州,是为沟通辽东和龙泉的桥梁。
    李茂破格擢拔钱多多为安远节度使,安远节度使统辖原渤海国安远、安边、东平、抚远等地,都是既边远又穷苦的地方,终年要跟不开化的蛮人打交道,故而钱多多虽然蹿升数级却无人跟他计较,因为谁都知道他的这个节度使是个地道的苦差事,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的。
    时当十月,渤海地方已经寒意袭人,各军除留守镇抚地方的,其余皆陆续开拔回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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