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岢足实是因为袭击大唐官健而被捕,他违反禁令夜晚上街,行动鬼鬼祟祟,逻卒欲拦截盘问,摩岢足实撒腿就跑,双方由此扭打起来。
    这个人很快就落到了李茂的手里,李茂并不懂什么审讯技巧,但他看准了摩岢足实不是什么有种的人,便在刑讯室里摆上了全套刑具。望着那些造型古怪的恐怖刑具,听着隔壁刑房里的鬼哭狼嚎,摩岢足实顿时崩溃,双腿软的像烂面条,不等李茂发问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所知道的,不管李茂想不想知道,尽数倒了个干净。
    他承认自己那晚见过大悦花,但否认是虐杀大悦花的凶手,为了自证清白,他供述说大悦花的确是他叔父拐带的汉家女子,她本是绛州一户小康人家的女儿,名叫杨玉,四岁时随祖母上街买菜被摩岢术用一颗糖骗走,事涉摩岢族,当地官府不敢管。
    杨玉的祖母悔恨不及,投井自尽。母亲哭干眼泪,郁郁而终。父亲因为扬言要上京告御状,被当地官府收监,后莫名其妙死在狱中,好端端的一个家就此破败。
    大悦花长到十六岁时出落成摩岢族有名的美人儿,追求者甚重,长老摩岢拨的孙子摩岢初也对她垂涎三尺,穷思不能得,以致于变得有些神经兮兮。据摩岢足实交代,那晚他叔父交代他去跟大悦花商议,要她诬告陈数强奸,籍此挑起争端逼迫县令薛戎答应他们的要求。摩岢足实痛哭流涕道:“我深爱着大悦花,我怎么忍心去伤害他,我在她的寝帐前徘徊又徘徊,从月亮升起到月在中天,我都没有勇气跨进她的寝帐。后来……”
    “后来摩岢初过来劝我,让我把这个难办的事交给他去办,我明知道他是不安好心,但我真的不能面对大悦花,她是那么的美丽,那样的纯洁善良,我软弱的毛病又犯了,我把她拱手让给了别人……。”
    李茂道:“你的意思是摩岢初强暴并杀害了大悦花。”摩岢足实道:“她居住在后营,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么么住在一处,只有我们这样的子弟才能接近她的寝帐,那晚我四更初才离开,除了摩岢初,我实在想不起来还有旁人,而他,可恶的初,早就像野狼一样窥伺着她。他一定觉得我叔父准备抛弃这个可怜人,才不顾一切地侵害她。”
    摩岢足实捂面痛哭,神情倒也不像是作伪。
    李茂道:“你既然是真心喜欢大悦花,为何又要去逼她,你叔父许了你什么好处?”摩岢足实擦擦泪水道:“他许我事成后做他的随扈,等熬足了资历,就做大刺马,再做首领。”假扮书记的陈数暴怒而起,吼道:“愚蠢,愚不可及!他是在利用你,你连这也看不穿吗?”摩岢足实认出是陈数,顿时脸色黢黑,张口结舌不敢吭声。
    事情已经弄清楚,但要抓人,证据还不够,李茂与薛戎商议后,求见尹牧,请其发兵摩岢人大营抓捕摩岢初。尹牧不肯发兵,声言抓人是地方捕快的事,与驻军无干。李茂碰了一鼻子灰出来,脸色有些不大好。
    正想着心事,忽被桑容拦住,桑容笑嘻嘻道:“听说摩岢人挺难缠,需要兄弟帮忙只管说话。”桑容一向对李茂不大恭敬,此刻主动提出帮忙,倒让李茂有些吃惊。然箭在弦上,李茂不及多想,当即恳请桑容出兵相助。桑容是副将,也是军使于化隆的心腹亲信,不必有尹牧的军令也能调动全军三分之一的兵马。
    不过尹牧既然发话不肯帮忙,桑容也不愿跟他顶着干,他点选了一百五十名士卒,以请客为名浩浩荡荡地开上大街。李茂则按二人议定的计策,督促冯布率三十名捕快闯入摩岢人大营。大唐官健盛兵相待,捕快如狼似虎,摩岢人顿时傻了眼。
    以摩岢拨为首的族中长老欲煽动族人聚众抗拒,摩岢术喝道:“公然抗法,类同造反,授人以柄,将来怎么在成武县立足?”
    摩岢拨冷笑道:“你别忘了足实在他们手里,他从来都是个软蛋,扛不住他们的威逼利诱,指不定就把谁供了出去!你放他们进营来,究竟是何居心?”
    摩岢术道:“我襟怀坦荡,无愧于天,我能有什么歹毒心思?”
    摩岢术的骤然强硬,让摩岢拨十分不安,他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却无力阻止,按族规首领有临机决断之权,他虽有办法撤换首领,但那需要时间和一个很好的借口,现在两者都不具备,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摩岢术打开营门接入李茂。
    李茂取出薛戎发下的捕人令签,言明摩岢初涉嫌虐杀大悦花,要将他逮捕归案。
    摩岢族人闻言轰然大乱,俱道官府诬陷好人。摩岢术压服众人,与李茂商量道:“初是我族长老摩岢拨大人的幼孙,拨长老四代单传,只这一个幼孙,官府可否网开一面,交给他父亲严加管教?”摩岢人首领的这番话饱含深意,明着是在维护摩岢拨,实际却是把摩岢拨的软肋透露给李茂。
    李茂从陈数和摩岢足实口中得知,摩岢术虽为摩岢族首领,却无实权,老谋深算的摩岢拨利用长老会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摩岢初是掌权长老摩岢拨独子摩岢名的独子,家族未来唯一的希望,公布他的罪恶,抓他入狱,对摩岢拨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老家伙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丧失幕后操纵摩岢族的能力。
    想通了这一点,李茂忽然大悟,摩岢术是在向他递送橄榄枝,欲和他缔结联盟。他的心头不觉飘过丝丝寒意,如此看摩岢足实当街袭击官健很有可能是摩岢术的有意安排,他痛快招供本就在摩岢术的设计之中,而自己则在不知不觉中被摩岢术利用了。
    他望了眼貌似忠厚的摩岢术,不动声色地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摩岢族果然还认自己是大唐的臣民就不该阻挡执法。”
    摩岢术连道不敢,一面喝住蠢蠢欲动的武士,一面打发随从去把摩岢初带来,随从不久返回,声言摩岢初不在营中。青墨喝道:“有人亲眼见他进了大营,而今长翅膀飞了吗?再不交人,我们可就要搜了,果然搜出来,你们免不了一个窝藏之罪。”
    “这……”
    摩岢术沉吟起来,身边有人劝道:“大唐的臣民岂可知法犯法,我等世蒙天可汗的眷顾,更该知法守法。”说话之人是长老摩岢敬美,摩岢术在长老会里的唯一支持者。
    摩岢敬美在族中威望甚高,他这一开口,顿时有数十人附和。
    一个年轻人振臂高呼道:“虐杀我族人的人便是连畜生也不如,这等人不配做草原狼的子孙。”众人随声附和,大声喧哗起来。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座华美毡帐内,长老摩岢拨盘膝而坐,身边放着一碗奶茶,他的独子摩岢名正指着鼻子痛骂摩岢初,摩岢初的脸上赫然有几处红掌印,他委屈地说道:“我是上了足实的当,他跟我说术要杀大悦花嫁祸乞丐帮,他下不得手故而徘徊,我想既然都是兄弟,岂有不帮之理,我就杀了她。”
    摩岢名怒道:“你果然是杀了她倒也罢了,你杀她之前又做了什么?我草原祖先杀人如麻,个个都是英雄,唯****弱女最为人不耻,初啊初,你不仅害了自己,还毁了家族名誉,你……”摩岢初支支吾吾道:“我就是……我没忍住,我有罪,我不是人,阿爷,救我,救我!”摩岢初膝行向前,跪在摩岢拨的面前,磕头如捣蒜。
    摩岢名一脚踹翻摩岢初,摩岢初爬起来继续叩头。
    摩岢拨张开眼睛,从鼻孔里闷闷地喷出一股热气,正要开腔说话,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如大海洪涛。摩岢名侧耳细听,脸色大变,本人也慌了:“阿爸,不能把初交出去,出去那就是一个死呀。咱家四代单传不能从此绝后,他有罪也要连累着您身败名裂啊。”
    摩岢拨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言道:“你们记住,阴谋算计我们的不是旁人,而是摩岢术!”说完这话,摩岢族长老振衣而起,凛然如一尊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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